胡德平人微言轻

王 安

印象中,统计局官员是业务干部,是数字脑袋,不大参与形而上的争论。但2009年12月23日,国家统计局局长马建堂在中国经济学家年度论坛上一语惊人:“统计数据不支持国进民退的趋势,从企业数量、利润总额、就业人数等数据来看,非国企都在上升。”

数字也许是客观的,但感觉是主观的,二者打架。东星航空蓝世立的无奈折翅,日照钢铁杜双华的自愿交枪,山西煤老板的被整肃,新华保险的被接盘,地产商绿脸看着国企拿地的狂欢,民营学校“孟母三迁”地躲着官家追杀……所有这些都似乎不妙呀。

马局长话音未落,有胡德平撰文道:“为何会发生国进民退的现象?在意识形态上,有些人一直认为国有企业是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是共和国的长子,这和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吻合吗?民企在市场中没有获得国民待遇,比如很多经济问题,发生在民企身上就是犯罪,发生在国企身上就可以一笔带过,煤矿发生死人事故,是矿主赚取带血的利润,国企煤矿的矿难又该如何解释?”

胡德平此言指向明确。受贿近两亿元的中石化前老总陈同海有句名言:“作为共和国长子,我们不垄断谁垄断?”

2006年年底,胡德平也曾亮嗓一喊:“清算第一桶金就是否定改革成绩——为什么只是私企有肮脏的第一桶金?为什么只是私企有原罪?当初改革开放就合法吗?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实行家庭联产责任制,引进外资,就符合当时的《宪法》吗?这不是违反当时的法律吗?”

这话就像毒誓,令人一激灵。当时的背景是:问题民企频出,德隆案、顾雏军刚刚冒出,上海社保案的导火索也是民企福禧集团的张荣坤。如果说每个贪官背后都有红颜祸水,每个案件中间也几乎都有民企妖孽。

国进民退或民进国退,许多年来争议不断,如今这早已不是形而上或生产效率层面上的撕扯,而是关乎利益分配格局,关乎利益集团。

2005年2月25日国务院发布“非公三十六条”,第一次明确允许非公有资本进入金融、电力、电信、铁路、民航、石油等国企垄断行业和领域。但紧接着,2006年国资委就表示,军工、电网电力、石油石化、电信、煤炭、民航、航运这七大行业由国资绝对控制。这让“非公三十六条”折了一阵。此后“非公三十六条”的具体落实政策迟迟没有出台,至今四年了这个文件还虚晃着。

当非公们虚晃着时,国企(特别是央企)却一挺再挺:“国家给三年时间,必须成为行业的前三名……达不到的就要调整,不是你调就是我调。”及至国际金融危机,政府四万亿元刺激政策,信贷十万亿元资本长城,掀起了一场没有红头文件却又成系统的国进狂欢。

甚至,2009年颁布的十大产业振兴规划,把具体的国企名字和要开展的并购重组计划都列了出来。比如汽车业要重点支持国有的三大三小企业;船舶业要重点发展两个龙头企业中国船舶和中船重工;钢铁业要“推进鞍本与攀钢、东北特钢,宝钢与包钢、宁波钢铁等跨地区的重组,推进天津钢管与天铁、天钢、天津冶金公司,太钢与省内钢铁企业等区域内的重组”等等。

十大产业振兴规划,确实应改名为“十大产业国企振兴规划”。

当初对央企的做大,国资委还是有顾虑的,说“有进有退,有所为有所不为”。给央企设定的改革方向是:剥离辅业,重组兼并,整体上市。但四万亿元和十万亿元砸下来,一切都放水了。大国企钱包空前鼓胀,干什么?盖房子、玩地王刷新游戏。据说,眼下国资委分管的一百三十六家央企中,超过七成涉足房地产业。此时,国资委2010年工作重点中,已经没有了剥离辅业的说法,因为,国企刚刚在辅业尝到了鲜。这鲜是真金白银,不是形而上。

国企嘴里的鲜是谁的?是民企的,是市场的,是给中国经济结构性矛盾的雪上加霜。此时,胡德平又站出来说话了,他官至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全国工商联第一副主席、中国光彩事业促进会常务副主席。但是,有理由相信,胡德平人微言轻。

【选自《凤凰网》】

题图 / 战斗伙伴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