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申 平

千不该,万不该,占元老汉那天不该在行走的驴车上睡着了。

毛驴的确是听话的毛驴,没有主人的指挥,它也知道自动地躲闪往来车辆。但是当它走到一个分岔路口的时候,它却犹豫起来,它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毛驴扭过头来看看车上的主人,见他仍在酣然大睡。毛驴想:管他,随便选一条路就是了。于是毛驴便沿着左边的沙石路继续走。走着走着,它发觉前面是座阴森森的大院,特别是那根插入云霄的大烟囱,咕咚咕咚冒着浓浓的烟。烟囱下面有许多人在哭泣。毛驴感到奇怪,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啦?它不敢再往前走,停下来一边看热闹一边等着主人醒来。

占元老汉终于醒了,他是被哭声惊醒的,他使劲揉揉眼睛,天哪,这是什么地方?这他妈的不是火葬场吗?这头该死的驴,把老子拉到火葬场来了!

占元老汉暴怒了!他平时是最信命、讲命的人,儿女婚事,要看生辰八字;出门入户,要挑黄道吉日。偏偏今天进了城忘了看皇历,怎么这驴就把咱拉到火葬场来啦?

晦气!天大的晦气!

这头该杀的驴!

占元老汉怒火中烧。他跳下车,凶狠地牵了驴缰,把它拉得趔趔趄趄走出院来,然后他跨上车辕,开始用鞭子拼命抽打毛驴。毛驴压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但它知道主人永远是对的,只得东躲西闪忍气吞声受着。从火葬场到公路大约有一华里,这一华里对毛驴来说真是“鬼门关”,它的身上、头上到处都是鞭痕,一条鞭子活活被打碎了。

但是占元老汉仍不解气。他喝令毛驴站住,跑到路边一脚踩断了一棵小树,三掰两扯,剩下手里的便是一截木棍。他重新跳上车,用两手抡圆了木棍又是一阵乱打,边打边骂:“祖宗的,你咒老子死,老子叫你先死,打死你先下汤锅。”

毛驴经不住这样猛烈的打击,也被深深地激怒了。它暴跳着上公路,拉着车疯狂地奔跑起来。等到占元老汉感到危险,伸手去拽缰绳时,毛驴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它尥着蹶子,在平坦的公路上疯狂地向前冲刺,以减轻周身的疼痛和心中的愤怒。

疯狂的驴车吓得行人车辆纷纷躲避,许多人在喊:“危险,快跳车!”但此时占元老汉却只有抓住扶手筛糠的份儿,他索性闭了眼睛,心中连喊:“老天保佑,保佑!”

悲剧是在公路拐弯处发生的,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躲避不及,立即驴死人亡。

第二天,占元老汉真的进了火葬场,那头驴呢,果然被占元老汉的亲人下了汤锅。

世上从此多了一个颇具宿命色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