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珊晨韵

2010-04-18 10:24撰文金慧敏
浙江林业 2010年6期
关键词:陶笛铺子石板

□撰文/金慧敏

古镇的早晨,是在世俗的热闹声中醒过来的,怕错过水乡的早晨,便早早走出旅馆。

天色微明,大街上几无行人。一个人在仿古街走了走,那些建筑仿得再真,只是形式,却并无古镇特有的韵味,便折回,按店家所指的大致方位,向东栅走去。

乌镇的小吃并没有什么特色,有几家卖早点的铺子,一色只卖大馄饨的皮子做的烧卖,还有个别卖羊肉面的。终于在一家铺子里找到了小馄饨和小笼包,热乎乎吃下,又问了店家,东栅在哪里,店家向前一指说,“那就是。”

心里狐疑,我以为东栅应该跟西栅一样,有个门才对,没见到大门,倒见到了小桥流水旁一条清静小巷。巷内并无一人,直接闯了进去,正对着题有“茅盾故居”的门楣拍照,旁边忽然闪出一人:“小姐,先去买票。”按指点购了票,回来又问:“东栅是哪里?”工作人员有些哭笑不得:“小姐,这里就是东栅了。”

径自往巷内走去,两边铺子都还未开张,看着铺面上的门牌号,才知,原来这就是东栅大街。街边两排铺子面对面开着店门,其中一排是依水而建,屋后即是河,隔几座房子便有一条通道可通到河边,河边有台阶,一直延伸到水里。

说是大街,其实是巷子,巷子从头至尾都铺着石板,两边是两层的木板房,底层是铺面,上层用来居住。巷子因为那两层的建筑显得有点狭窄,曲而有度的延伸也使小巷看起来幽深了许多。走在小巷里,我喜欢的是脚底下的石板路。每家门前是与门口平行,略高于街面的石板铺就的台阶,这样下雨的时候,雨水不致流进房里。街面正中是一色横铺的石板,街面与各家门前连接的地方再用直铺的石板连起来。这样,整个街面上就只看见石板而不见其他,一块块溜光水滑,绝无任何一块有生涩之感。不知道,要有多少的脚步踩过,才能把这石板磨成这般光滑的样子,我相信这是小镇上的人,天长日久的日子,长长远远地重叠起来的温润可人。心境如这干净清爽的石板街,每一步,都会跟历史深处某个人的脚印重叠;小巷子里吹过的每一丝风,都有来自时间深处水乡女人如兰的气息;每一扇木板门后,都可能会响起那悠扬的小调……走过那似乎永无尽头的街巷时,我看到了在某个房子,临街的半高木栅门后,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女子。是的,就是女子,脸上的沟壑掩饰不了岁月夺走的年华痕迹,可是,我看着她却依然是美丽的,尽管背驼了,那双手掩在蓝色印花布围裙里,我不用想,那双过去是怎样飞针走线,绣着红肚兜、鸳鸯被,捣衣、淘米、洗菜、做饭、带孩子的纤纤玉手,如今在围裙底下,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我见过太多这样的手了。她一动不动,只是和善、安静、宽容地看着我这个异乡人,游荡在这空空的小巷。收敛步子,轻轻走过,我怕扰了她的安静。这样的巷子里,如果离开了这样的老人,离开了那件蓝青、盘扣、大襟的衣服,离开了那蓝色印花布围裙,那这小巷还能是古镇的一部分么?我不知道,但我想,这样的韵味不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刻意保护着的木板门、石板街能替代的。这是古镇灵魂中不可或缺的最生动的部分。

太阳升起来了,街面上的人也忽然多了起来,身后曾经由我一人独享的清静,且交给爱热闹的人们,我慢慢走过拱桥到了河对岸。

薄薄的阳光透过古镇似有若无的雾气照过来,桥下、河边并没有挽蓝花布头巾的捣衣女,即使是那画船,也静静拴在码头上,在薄雾中安静如河桥码头的一部分。有人在河边生炉子,淡淡青烟缓缓升起,把小镇的日子长长地拉开。有位大叔,坐在河栏杆边,对着河水,安静地抽着烟,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动动身子。自从古镇开发成了风景旅游区,一批批的游客争先恐后地涌入小镇,但于小镇上的居民来说,那些似乎跟他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这些异乡的人,会打破小镇固有的宁静,却似乎不能改变他们恬淡、闲适、简朴的生活方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一次次走在水乡的街头、巷尾、桥头,也许我想要找的就是古镇人生活中这平和、安宁、淡泊的氛围。我曾想过,在水乡买一间临街照水的房子,把那粉墙黛瓦重新修缮一遍,酿一大缸杨梅酒,过着古镇人一样的生活,那时我的日子会不会也跟古镇人的日子交织在一起?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肯定,我首先得像他们一样,把这水,这桥,桥边的柳,这街巷看得像自己身上的一个个器官才可以。那些循环往复的时光,已如这河水,深深渗透进古镇人的血液、灵魂,更无法从几千年的日子中剥离开来。

肚子其实并不饿,只是看到那河边铺子里有卖那色泽碧绿,热气腾腾的青粿。这种青粿,母亲会做,所以,此时,便有母亲关爱的眼神以及家乡春天原野上的气息,一丝一缕地漫上心头。我学着那位抽烟的大叔,也在河栏杆边坐下,吃我的青粿。一口下去,是豆沙的馅,不禁笑了,即使是一只小小的青粿,也只属于这古镇,属于这水乡的绵软温柔。

太阳高高升起,小镇上就彻底热闹起来了,游客好像是忽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一时间就挤满了河边、桥上。既已无法流连细赏,便干脆走进了乌镇嘈杂的商业区,我只是来找一样东西——陶笛。只因昨夜听到的那一段笛声,让我喜欢上了这种乐器。那低沉、哀婉、忧郁、古典的音调,能把人的心扉缓缓打开,让心事在夜里静静流淌的独特魅力,再没有其他任何乐器能吹奏得出。其实,西栅的大街上是有这样一家店铺的,只因不喜欢那个卖陶笛男孩的油滑或那不合宜的推销,一念之差,便错过了那钟爱的陶笛。而找遍了乌镇的商业区,却再无看见一家卖陶笛的店铺。倚在小桥边,苦笑了笑,生活中很多机缘,一旦错过,也许便成永远。

因为早上去时,茅盾故居尚未开放,从商业区过来,又绕了回去,与自己摩肩接踵的又是行色匆匆、永远期待着下一步有更美风景的游客,有些让人生畏,但依然走了进去。故居中的桌椅、板凳,色泽光亮如新,显然是新做完油漆没多久,那一张椅子,那一张桌子,是不是真是先生曾经使用过的也并不要紧,每一处,我能听见的是一个伟大的灵魂,回荡在房子里的是永不停歇的呼吸。那一丛他亲手植下的南天竹和那棵棕榈树,早已高过了围墙。青少年时代平凡、灰调甚至有些令人窒息的生活和经历,赋予先生的却是居高俯视的视角,宏大壮阔、细致温婉的写作风格。先生的字,张弛有度中不失水乡温婉清丽的特质,我想先生一生不管居于何处,都不会忘记烟雨江南中的这一处梦魂萦怀之所。

被人流裹挟到空旷处,才发觉一双脚似乎已再无法挪动一步。回望那些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知道他们来古镇找的是什么,每个人的心境、每个人的心灵需求都是那么不同。再过一会,我便得离开古镇,我非古镇长住人,思一回,走一回,念一回,忆一回,浮生半日,杂乱的思绪,渐渐清明平和。“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美丽江南,我只偏爱江南一隅那一方清静温柔的水乡,“梦入江南烟水路”的每个清晨、黄昏。

猜你喜欢
陶笛铺子石板
石板街
良品铺子盈利失色:消失的加盟商
笛声悠扬 古韵绵延
让陶笛打开民族艺术之门
新型陶笛和古埙有何不同?
千年红檬 诗意石板
——贵州省遵义市播州区石板镇见闻
我的陶笛梦
糖果兔
神奇的石板屋
妖妖的手工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