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玲
(暨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广东广州 510632)
当代文学中的个人主义思潮评析
刘东玲
(暨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广东广州 510632)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个人主义文学思潮重新获得肯定。随着社会思潮及政治经济环境的巨大变化,其中也有极端个人主义思潮的微末闪现。集中表现为自我的极端个人化意识与自利价值观,以及拜金主义意识。
当代文学;个人主义;个体价值;极端个人主义;个人化;利益化
中国当代个人主义思潮的发端,可追溯至文革结束后的思想解放运动。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报》发表特约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展开了全国性的大讨论。12月,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肯定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两个凡是”僵化教条的批评,极大地解放了思想,思想解放运动随即展开。文学界在思想解放的空气中,得风气之先,受思想解放运动的激发并推动着社会思潮的涌现。文学思潮与文学写作以思想的承载性,承担了新时期的思想启蒙之任。以丰富的文学作品,以及对阶级斗争为中心的文艺理论的批评开拓了新的写作空间及批评空间。
以关注人性、人道主义,对个人的人格及独立的尊重为主要内容的个人主义思想,继“五四”之后,再度成为社会思潮的中心。与个人主义相关的个性解放,个人尊严与价值等个人主义的核心理念成为反思文革政治专制主义的视角,也极大地唤醒了个体意识,个人的觉醒意识。本时期的文学潮流,如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均从对历史或者现实的迫切问题中对人的尊严与人的价值进行了急切的呼吁。在人性及人道主义的标尺下,文学开始了对个体情感及对个人价值的肯定;对当代历史中政治至上,尤其是错误的政治路线进行了反思;人性与人道主义的被肯定,个人主义思想开始成为对极左政治进行反思的起点,30年来被禁锢的个人价值、个人情感及个体思考重新得以释放。80年代前半期,个人主义与国家意识形态在对极左政治批判的大背景下,共同完成了对17年以来意识形态的修正,确立了新时期以来意识形态的核心价值,即以发展社会主义经济为目的,个人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成为社会发展的思想动力,文学也得以摆脱了17年以来僵化的极端政治化写作状态。1980年7月26日,《人民日报》社论《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提出用“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取代以往“文艺从属于政治,为政治服务”的文艺方针,显然反映出国家意识形态的开放意识。新时期之初的文学思潮及创作均表现出对人的价值与人的尊严的强烈关注,对人的情感及人的命运的人道主义同情。
作为当代思潮的传统,在建国以来一直是被压抑的人性与人道主义思想,在社会意识趋于宽松的时刻,偶有抬头。在1956年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及1961年提出的“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方针时,人性与人道主义的论争有过昙花一现的光彩。80年代倡导的人性论,作为当代社会思潮被压抑的思想传统,随着改革开放国策的施行,又一次成为思想反思的起点。建国以来被政治意识形态压抑的人性、人情、人的价值,其理论资源同样来源于马克思主义。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对“异化”、“人道主义”的阐释成为文革时期批评家批判政治压抑人性的理论立场,个人主义作为具有建设性的思想动力成为文学表现的中心。在人们痛苦情绪的宣泄,对历史荒谬的反思,对个体人格及尊严的认同上,个人主义无疑发挥了不可忽视的反思动力源的作用。
个人主义思潮在当代社会思潮发展过程中,主要经历了:主体论基础下对个人主义的确立——对西化的绝对肯定(蓝色文明优黄色文明劣论——80年代后期)——90年代以来市场经济环境下物质化世俗化价值观的泛滥等几个主要发展阶段。
在文艺批评领域,主体性的弘扬,成为80年代思想理论界的核心理念。主体概念的首次提出,源于1981年李泽厚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纪念康德《纯粹理性批判》发表200周年大会提交的一篇论文《康德哲学与建立主体性论纲》。李泽厚从康德哲学中提炼出“主体”、“主体性”的概念,对当时人道主义及异化问题等泛化的概念进行了更具学理性的思考。在李泽厚看来,人性不是别的,正是“主体性”的内化形态,他从哲学层面上深化了人道主义及异化的讨论。
文学理论界率先冲出禁区,从文论的层面对个体性存在的合理性进行了逻辑论证,从人的主体性出发,对个人感性重新肯定,对个体理性给予强调。刘再复在李泽厚理论的基础上,将重心投注到文学主体性问题上,完成《性格组合论》一书,对长期以来人性论的狭隘进行了批评,指出人性的矛盾性与复杂性。1985年7月,他在《文汇报》发表《文学研究应以人为思维中心》。接着,又在《文学评论》发表了纲要性的长篇论文《论文学的主体性》(载1985年第6期、1986年第1期)。他的观点很快在学术界引起强烈反响和争鸣。刘再复《论文学的主体性》、《性格组合论》从个体出发,对创作主体及作品中的个体,从哲学、人本主义及人道主义、人格心理学等角度,给予了较为全面的分析。刘再复的文学主体性理论,从人的主体性出发,强调主体的能动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从作品主体、对象主体、创造主体、接受主体四个方面,要求作家超越人的低层次的需求而升华到自我实现需求的精神境界;分析了文学的主体性本质;从主体性个体价值、审美价值的角度强调文学创作及批评体现文学的超越性的意义。同时鲁枢元对文学创作及批评中人的心理性的起点的确立,与刘再复对人的主体性阐释,都在这个时期的文学理论界产生了爆炸性的影响,标志着文学理论界进入了自觉的批评时期。
刘再复的主体论观点,引起了文艺批评界的广泛争论,陈涌、董子竹、敏泽、程代熙等对主体论的阐释表示异议,也有评论家对主体论给予肯定。如:汤学智则指出,主体性是对原有现实主义传统的超越,“从真正科学的意义上唤起和加强了人类的主体意识”,从而为文学主体性理论提供了有力的科学依据。[1]杨春时认为,主体性理论的提出,“这是新时期十年对于传统文艺理论反思的结果,是对几十年文艺实践经验教训总结的产物”,也是建立和完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的“历史要求”。[2]
文学主体性问题的论争,是1986年我国文艺理论界的一场重要学术论争。这一论争,由于突破了文艺理论的传统构架,从更为深入的层次上展开,涉及到许多重要的根本性的理论问题,因而其影响所及,不仅超出文艺理论界而至于整个思想文化界,同时也引起海外学界的关注。主体论的理论阐释,对文学创作中表现出的人性意识、个性主义显然构成了明确的呼应。
而与此同时,对个人主义意识的强调,也成为了极端个人主义思潮最初的温床。
文革之后的思想解放运动极大地释放了国人的思想,而思想界学者的功劳功不可没,虽说来自于意识形态禁锢的解除是思想解放的根本动力,但无可置疑的是,文学理论界更是代负起了思想启蒙的时代任务,成为时代思想的发言人。从朦胧诗、伤痕文学到寻根文学的思潮发展,文学理论界完成了从政治意识形态向文化传统反思的基本过渡。个人主义、个性解放、个人价值等西方个人主义思想以启蒙的姿态,在整体意识形态基础上的拨乱反正中,共同进行着对极左政治的反思。理性与政治反思的双重视角,使个人主义成为了反思的内在动力。伤痕文学至寻根文学中体现出的对个体独立思考及个人自由的强调,体现出从西方社会思潮及传统文化中寻找个体自由及文化价值的努力,都表明这个阶段个人主义思潮的主流特点。个人主义的正面价值被充分地肯定,而对西方个人主义的负面性反思尚未触及。1987年《河殇》被传播至大江南北,尤其是以主流媒体电视纪录片的形式,反映出这一时期意识形态本身的激进状态,学习西方现代化的迫切之感。这是对西方个人主义思想、科学民主思想推崇极盛的时期。其体现出的文明价值判断:蓝色文明优黄色文明劣的论断,其体现的民族虚无主义核心极为突出。
苏晓康的《河殇》可说是文化寻根的别一视角,其本质是西方海洋文明包含着开放意识、民主与科学,因而导致社会进步;而东方文明则是单一、专制与封闭的、缺乏科学民主意识,最终走向衰落导致落后。苏晓康的蓝色海洋文明优秀,黄色大陆文明落后的观念可说是这一时期文明反思的极端主义观念。如他断言:“旧文明的沉渣已经像淤积在黄河河糟里的泥沙一样,积淀在我们民族的血管里。它需要一场大洪峰的冲刷,而这场大洪峰已经来到。它就是工业文明。它在召唤我们。”将工业文明作为解救中国之道,其观念的局限之处是显而易见的。其文明观局限于物质文明与制度文明层面,对文明本身的复杂内涵及自身的矛盾性缺乏全面理性的评价。西方文明的核心是科学与民主,自不待言,但物质文明的悖论苏氏并未企及。如他说:“中国科学技术和文化灵光,能够帮助西方创造了历史的新纪元,为什么来自异域的文化和科学之光,在中国始终只是若隐若现呢?人类中没有任何一种职业的人,比他们更需要自由的空气与无限的空间。如果给他们的精神插上一座黑色的十字架,或者压上一段灰色的长城,那么,灵光将永远不会变成太阳!但愿历史不再捉弄中国的知识分子。”他认为传统中的中国知识分子是无法发挥他们的科学精神的,僵化的统治文化阻抑他们的创造精神。他认为西方工业文明是自由、民主的动力。东方文明封闭、大一统也是历史事实,但东方文明也非主流儒道文明所能全部囊括,儒道文明也非原初的儒家思想。大一统的封建传统专制制度与主流文化传统自身构成的封闭性是苏氏简单论断的起点。
80年代初至80年代中期,改革开放的国策,开放的思想视野及开放的文化视野,国内经济落后的社会现实及文革僵化意识形态招致的意识形态权威匮乏的现状,使西方思潮及方法成为他山可以借鉴之石,因而形成了国人现代化意识的激进倾向。《河殇》的一度热潮也确实体现了国人渴望现代化的焦虑意识,对传统文化及制度负面的反思也有其理性的价值,也有着时代的情绪合理性;但从理性而言,其情绪性本质的偏执也是显明的。本文无意从政治意识形态角度进行判断,从学理角度而言,对文明多种角度的批评都是合理的,学术界应该是多元化批评的领地,但苏氏一边倒的评价显然不够理性与全面。
1993年,中国政府进入全面推进市场经济改革时期,社会的市场化使经济生活越来越成为社会生活的重心,长期处于物质匮乏状态及利益诉求被压抑的中国人,个人的经济利益诉求被空前地唤醒。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发展,科技水平的不断提高,产品的不断丰富,人们对社会生活的物质需求也在不断地增加。80年代个人主义的精英价值观,以人道主义话语为核心的价值观,随着90年代市场经济的全面推进,世界经济全球化程度的不断扩大,利益化的市场空间的不断延伸,随着作为精神产品的文学创作进入市场领域,商品逐利的本性转向迎合大众审美趣味,大众化及通俗化挤压放逐了80年代以来的理想主义的精神价值观,个体的价值逐渐被单一的物质财富拥有价值所等同,社会的价值也被单一的物质生产价值简化,物质化的价值观甚嚣其上。个人对于独立、尊严及精神自由等精神价值的追求蜕变为个体对利益的追逐、欲望的放纵;注重个人精神价值的精英文化让位于注重物质利益的大众文化。
在大众文化弥漫中,关注个人精神价值的人文主义被放逐,市场化的意识形态对人文主义构成了新的压抑,演变为90年代功利主义的价值观。更准确地说,这种个人主义等同于拜金主义。社会生活的日益物质化、以经济建设为核心的政治意识形态、文化传统的匮乏均促成了90年代以来泛滥的功利主义倾向。
90年代以来大众文化的盛行,娱乐和消遣的合理化,使得大众文化成为90年代重要的社会文化现象,80年代精英文化的启蒙意识、拯救意识随着市场经济的影响逐渐退居幕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广泛影响,在强调经济建设的主导政策下,80年代以政治为中心的主流意识形态被市场化的意识形态取代,主流政治意识形态的淡化,使得具有呼风唤雨式的政治影响力的文化现象再难出现。90年代以来各种媒体的市场化与商业化,构筑了大众文化精神产品的另一构成。以往负载着传播政治意识形态的媒体,承担着对大众精神文化的养育之任,在政治意识形态淡化的背景下,开始了对经济意识形态的潜移默化的疏导。商业化的利益诉求,使得媒体为了更丰厚的经济利益,不断地制造大众化狂欢的景象。从“超级女生”到“快乐男生”,从“舞林大会”到“星光大道”,主流媒体的娱乐化、大众化倾向,使得娱乐消费的精神意识形态广及人心。根本而言,这是整个社会从官方到民间共同的转向,官方政治的淡化总是趋时而动的文化转向的大背景;另一方面,市场经济背景下个人欲望的被肯定和合理化也为利益化的金钱价值观提供了合法化的空间。对个人欲望的肯定,个人空间的合理化都是90年代以来形而下的个人主义价值观被广泛认同的原因。中国民众多年来被压抑的物质性的欲望,个人生活物质享受的合理性,个人情感及欲望的表达得到了一次巨大的释放。不能不说其有合理的成分,具有解放的意义。但泛滥的欲望需要理性的节制与规约,缺乏规训的欲望,使得形而下的利益、欲望走向了无序和放纵。个人物质欲望的膨胀,唯利益金钱为是的极端,则是90年代以来社会文化失范的表征、日益丧失基本价值立场的负面性现状。
90年代另一重要文化事件——关于“人文精神”的讨论,整个过程从1993年延续至1996年,是功利主义泛滥下的微弱呼声。在一片“世纪末”的混沌中,它凸显出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在市场经济为主导的意识形态框架下,功利主义为核心的大众文化肆虐之文化场景中,精英知识分子何以安身立命?如何应对变化了的世界?如何面对现实发言?这一事件是精英知识分子在世俗物质化的狂流中试图撼动混沌的呐喊。另一方面,90年代以来社会政治经济的巨大变化,精英知识分子群体的内部分裂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自由经济立场的知识分子成为90年代的新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要求实现彻底的市场经济,倡导经济背后的制度创新;而基于市场经济下,无序与混乱中人文价值观的失落,另一批知识分子则呼吁保持社会主义社会的道德及伦理建设性,此为新左派。新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市场经济对个人主义的物质性实现给予了肯定,认为市场实现了普适的民主。而新左派则关注到了市场分配下产生的新的社会不平等现象。但知识分子的观念冲突仅停留于知识界,新自由与新左派的论争只是圈子里的传播事件,并未产生更大影响。
90年代以来,文化产品商业化的运作策略日益成熟,文学作品商业包装及炒作的不断盛行,在另一个层面对作品功利化的利益诉求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出版商抓住受众的猎奇心理或窥视欲望,成功地导演了一出出作品宣传剧。从“美女作家”到“80后作家”,在市场经济的生产领域,文学作品的商品性特征被不断强化。作为精神产品,其流通性成为市场关注的唯一需要,被更广大的受众接受意味着产品的特性符合市场的需要。一方面是作家的商业化倾向,作家为了获取更多的经济利益、社会知名度,主动迎合大众的趣味写作;另一方面是出版商策划的商业策划与包装,两者同构了商业化的文学胜景;也有一些作家,主观上并未走向功利化写作,但其作品的私人性及欲望性指向客观上满足了大众的欲望化诉求,成为另类方向的文化消费。凡此种种,都说明这是一个文化消费功能被不断渲染的时代。
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下,文学创作反映着这一时期社会的精神文化心理,文学创作折射着90年代以来社会精神心理的变迁。我们能清晰地画出这一精神信仰的坠落及欲望放纵的轨迹:80年代末开始的新写实主义书写市场化下的生存现实,精神平面化的琐屑,自我利益满足的功利主义追求,形成了客观现实主义写作的潮流。
与此种社会思潮相呼应,与此种欲望化的社会现实相一致,文化生产场域走向商品化的现实条件下,文坛也出现了大量表现欲望、渲染欲望、金钱至上的功利主义的写作。这些作品极力渲染个人对利益追求及欲望追逐的狂热性,迎合了市民大众的欲望化想象的需求。有的作品被改编为电影,更是将受众影响不断扩大。如池莉迎合市民意识的小说被改编为电视连续剧的有《来来往往》、《桃花灿烂》、《生活秀》等。从卫慧的小说《上海宝贝》到九丹的《乌鸦》,是暴露女性欲望的欲望化写作文本。朱文的《我爱美元》毫不掩饰对金钱的推崇。
当个人不得不应对市场经济下生存的现状问题时,高蹈的精神不得不面对被抛空的状态。生存的现状及市场化的无所不在,使得有用的、方便的、实用的经济价值观走向主导,文化的物质状态取代了80年代文化的精神状态,文化消费性取代了文化的精神价值立场,作家创作、文化生产遵循的是市场化的效益原则。政治权力关系、金钱权力关系,是金钱、地位的提升的象征。
极端个人主义的诗歌创作。“个人写作”是90年代以来诗歌批评界比较流行的一个称谓。本来,对于诗歌描写个人的情感我们无可厚非。古今中外有多少伟大的诗人不都是以抒发自我的情感打动万千读者的吗?但任何一种事物最怕的就是过分失度。在此,笔者简单地将这种过度的写作倾向划分为几个类型:1、自恋式。自恋式是指自己封闭自己,自己观看自己,自己恋爱自己的一种写作。它的特征是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是一种充分表现青春期焦灼的写作;2、意淫式。意淫是性幻想的同义词,它与自恋在本质上相差无几。但在90年代后期原本是要引起他人性幻想的意淫写作有了新的发展,即为追求感官刺激所大肆宣扬的拿私处开玩笑的描写和赤裸裸黄色描写;3、纯技术主义写作。这种个人写作的最大特点就是在自我的视角或第一人称的导引下,无限制地堆砌语言能指符号,追求语言奇特组接后产生的“陌生”效应。他们造作,为技术而技术,至于诗歌的内容别人看懂还是看不懂等都忽略不计。以上三种类型是当下极端化个人写作的主流,而且效尤者甚众。当然,非难“个人写作”不等于一网打尽,90年代的一些少数描写个人的诗作还是很不错的。但我们这里谈的主要是“另类”的个人写作,它在让人看后觉得无聊、哗众取宠。对于这样的“先锋诗歌”究竟是进步还是倒退相信读者心里都清楚。
对应于极端个人主义思潮的文学写作则体现在以下文学潮流或过程中:极端个人主义思潮的文学写作,在当代文坛上,可从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个人写作开始,此时期待个人写作,不再关注文学的社会功利性,文学只是作者自我的心理经验或者精神想象。甚至这种文学想象也是与外界社会生活、客观的物质世界无所关联的。作者们大多关注自我的情绪与情感、潜意识或者自我的存在方式。林白与陈染的“个人化”写作,可说是极端个人的生活体验或者情绪积淀。同一时期的女性诗歌,伊蕾、翟永明等女诗人的女性自我诗歌写作,关注自我的情绪与精神体验。朱文等作家的后现代写作,对社会物质化功利化利益本质的公开的表示,毫不掩饰利益化追求的当代世界现实,无批判无嘲讽的,是对当下世界青年人金钱至上的价值观的反映。
2000年7月沈浩波等发起创办《下半身》同人诗刊,并写下《下半身写作及反对上半身》一文。这个流派的诗人还有尹丽川、李红旗、朵渔、南人、巫昂、盛兴、李诗江等。从此“下半身写作”不断扩大成为诗歌流派,并引起诗界争议。“下半身”强调的是写作中的“身体性”,其实意在打开身体之门,释放被压抑的真实的生命力。“强调下半身写作的意义,首先意味着对于诗歌写作中的上半身因素的消除,知识、文化、传统、诗意、抒情、哲理、思考、承担、使命、大师、经典……这些属于上半身的词汇与艺术无关。所谓下半身写作,指的是一种坚决的形而下状态,指的是诗歌写作的肉体状态,追求一种肉体的在场感。”[3]他们认为,我们的身体在很大程度上被传统文化、历史、理性等异化了。他们认为,他们已经与知识和文化划清了界限,他们决定生而知之,用身体本身与知识和文化对决。对于他们自己来说,艺术的本质是唯一的——先锋;艺术的内容也是唯一的——形而下。下半身写作的创作方式,指的是一种诗歌写作的贴肉状态,呈现出带有原始、野蛮的本质力量的生命状态。所以“下半身”的宗旨是:真实、具体、可把握、有意思、野蛮、性感、无遮拦。
如尹丽川的诗作《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你满意》中有:他们都那么愤怒/他们问我为什么/那么需要男人/“就那么需要性么/你就那么轻易地/把身体交出去”/如果我回答你们/我要的只是男人的怀/是一顿和平的早餐/是亲吻和抚摸头发/甚至是你们痛斥我/不懂的爱情/你们就满意了么/我就会比现在/更纯洁了么/而我的身体是/怎么也交不出去的/它在这儿孤单地沉默/谁也拿不走/谁也留不住/谁也不能把它和我/分开。哪怕在你进入的/某个瞬间。哪怕我宁愿/死在这瞬间,我仍然是那个/独自死去的人。
诗中表达出人的欲望与精神的分立与矛盾,身体与精神与情感的分裂状态,将肉体自身的存在感表现出来。这种肉体的存在与意义,与精神无关,它只是身体自身的存在。下半身诗派致力于对身体的直接感受的书写,显然有着对抗形而上意义的突破。但在进入大众消费文化的时代中,其反抗性却附和了大众色情的媚俗。除此之外,下半身诗派将后现代文化背景下人们存在的无聊与苍白,日常生存意识的繁琐与空洞,进行了准确的把握。将精英文化消退后的大众消费意识、消费时代个人的精神萎缩与荒诞存在进行了较有深度的表现。
当代文学中的个人主义思潮,其产生和发展的轨迹对应于不同的社会历史氛围有着不同的体现,但总的轨迹是从对外部社会氛围的关注转向对内部个体感觉或情绪的表现。从某种程度而言,折射出90年代以来社会转型产生的影响,从高昂到放纵,从精英到凡俗的转折。
[1]汤学智.关于文学主体性问题的几点看法[J].当代文艺探索,1986(4).
[2]杨春时.论文艺的充分主体性和超越性[J].文学评论,1986(4).
[3]沈浩波.香臭自知——沈浩波访谈录[J].诗文本,2001(4).
An Analysis of the Ideological Trend of Egoism in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LIU Dong-li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510632,China)
Despite the reaffirmation of the contemporary literary trend of thought—the ideological trend of egoism in literature since the 1980s,there has emerged an extreme ideological trend of egoism along with drastic changes in social trends of thought and in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ambience,as is manifest in the consciousness of extreme self individualism and self-utilitarian concept of value as well as the consciousness of money-worship.
egoism;individual value;extreme egoism;individualization;profit-orientation
I 0
A
1674-5310(2010)-05-0105-05
本论文为2007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中标课题“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引领多样化社会思潮研究”的成果之一。项目编号:078ZD036
2009-03-17
刘东玲(1974-),女,甘肃定西人,暨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博士后,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毕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