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白居易咏竹诗的文化意蕴

石兰思 崔 蕾

浅析白居易咏竹诗的文化意蕴

石兰思 崔 蕾

白居易的诗歌中有许多咏竹诗，这些诗表现了诗人高尚的道德情操、人格追求及处世态度，还具有丰富的认识价值和思想价值。这些意蕴丰美的诗歌的形成与他的生活环境、生活情趣和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密切相关。

白居易；咏竹诗；文化价值

白居易爱竹、咏竹、种竹、玩竹、赏竹、食竹，在他的诗歌中出现“竹”字不少于三百处。在《白居易集》中以咏竹为题的就有十六首，这些诗作成为白居易咏物诗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着不可忽视的价值意蕴。本文通过对白居易咏竹诗的探索，揭示出诗人高尚的道德情操和独特的情趣追求及处世态度，进而探索其独特的心灵世界、艺术追求、社会风貌。

一 咏竹诗的文化价值

1.丰富的精神价值。中国传统文人常常把“竹”作为儒家文人人格的化身，通过 “比德”思维方式赋予了“竹”近乎完美的人格特质，在对竹的描写中融入了诗人的价值观和美学追求。这样“竹”的某些自然特征成了人们用以比况自身的媒介。最早赋予竹以人的品格的《礼记·礼器》说：“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二者居天下之大端矣，故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诗·卫风·淇奥》中的“绿竹猗猗，有匪君子”、“绿竹青青，有匪君子” 赋予君子的品行。南朝谢庄的《竹赞》“贞而不介，弱而不亏”也赋予竹虚怀亮节、坚贞不移的品德。

在白居易的诗中也处处突出“竹”的品格，写出了其荦荦不俗的独特情怀。比如五言诗《赠元稹》中有“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写出了为人为官之道在“有节”，在“人格”。这是元白交谊最根本、最关键的因素，也是元白为人处世做官的原则。写于元和五年(公元810年)的诗《酬元九对新栽竹有怀见寄》中写道：“昔我十年前，与君始相识。曾将秋竹竿，比君孤且直。”作者在诗中表达了对受挫折、被贬官的挚友元稹的真诚友谊与深切思念，同时也反映了作者的高尚情操。《玩松竹二首》之二中也写道：“坐爱前檐前，卧爱北窗北。窗竹多好风，檐松有嘉色。幽怀一以合，俗念随缘息。在尔虽无情，于予即有得。乃知性相近，不必动与植。”七绝诗《题李次云窗竹》中“不用裁为鸣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中描摹高雅的竹子，赞美它自然中凌雪不凋, 顽强不屈的品格无疑是君子品德的叙述。它强调竹子的品格而不在其物用，寓意丰富，后两句烘托出一种很美意境，使读者可以引起种种联想。《洗竹》中写道：“独立冰池前，久看洗霜竹……青青复籊籊，颇异凡草木。依然若有情，回头语僮仆。小者截鱼竿，大者编茅屋。勿作篲与箕，而令粪土辱。”在诗人看来竹子不仅仅是竹子，而且是高洁的贤士君子的代表。这些诗中的“竹”成了诗人心灵的客观对应物，折射出独特的心灵世界。

2.丰富的认识价值。白居易诗中的“竹”除了有人格化的审美意蕴之外，还有吃穿、自娱、欣赏等实用性价值。实用性也是白居易咏竹诗的重要题材。《食笋》中写有：“此州乃竹乡，春笋满山谷；山夫折盈抱， 抱来早市鬻。物以多为贱，双钱易一束。置之炊甑中，与饭同时熟。紫捧拆故锦，素肌掰新玉。每日遂加餐，经时不思肉。久为京洛客，此味常不足。且食勿踟蹰，南风吹作竹。”这是咏竹诗史上第一首食笋诗。在此诗中，竹是极为贴近生活的，连一个农夫都能轻易地带上早市，它已经没有了架子，而深入到普通百姓之中，不再是世族所谈的专利。由江州的竹多而价廉写到食笋的方法和滋味，然后联想到当年久在长安不得这样的美味，进而劝慰自己五食勿认明，不然南风就要把嫩笋吹长成竹子。《题小桥前新竹招客》中也提到食笋之意“皮开诉褐锦，节露抽青玉。箔翠如可餐，粉霜不忍触”。诗《游丰乐招提佛光三寺》中写有“竹鞋葵扇白绡巾，林野为家云是身”。这里的“竹鞋”即是笋鞋。《香山避暑》中写有“纱巾草履竹疏衣，晚下香山踏翠微。一路凉风十八里，卧乘篮舆睡中归。”诗中的“竹疏衣”指的是用竹疏布做成的夏衣。其诗中还有用竹作钓竿，如诗《题李次云窗竹》中有“不须截鱼竿”，《洗竹》中有“小者截鱼竿”。此外，还有写竹荫可纳凉的《竹窗》：“是时三伏天，天气热如汤。独此竹窗下，朝回解衣裳。轻纱一幅巾，小簟六尺床。无客尽日静，有风终夜凉。”这些诗以平易、浅切、通俗的语言体现了诗人对事物的观察入微，和对现实生活的真切情感体验。

3.丰富的思想价值。黑格尔曾说:“艺术美的职责就在于它须把生命的现象，特别是把心灵的生气灌注现象按照它们的自由性，表现于外在的事物。”白居易正是通过咏物的形式把这种生命的现象表现出来的。白居易作为唐中晚期受庄学影响甚深的文人，他晚期的生活是庄、禅双修，企图利用佛教来求得精神上的解脱，从一个新角度来认识生命价值，从而确立一种生存方式。在自然中求“委顺”、“适意”、“知足”、“忘情”，在现实的条件下求得心灵的宁静，以内心的自我解脱来化解人世间的矛盾苦恼。这种人生情趣在其咏竹诗中出现了极力表达禅思、禅意的作品。如：“小书楼下千竿竹，深火炉前一盏灯。此处与谁相伴宿？烧丹道士坐禅僧。”《竹楼宿》正是他参禅生活的形象写照。作于长庆二年的《宿竹阁》“晚坐松檐下，宵眠竹阁间。清虚当服药，幽独抵归山。巧未能胜拙，忙应不及闲。无劳别修道，即此是玄关。”竹子给人以洒脱淡泊，富有诗意之感，置身其间，亦添自在之气。《与故刑部李侍郎早结道友以药术为事》诗云：“金丹同学都无益，水竹邻居竟不成。”表现了作者寻求精神解脱的方式。竹的高、逸、雅、静，带给人们的是超凡脱俗的清凉之感，它所唤起的审美感受是一种超越物质功利需求的高层次的精神活动，颇如道家的“清静无为”，禅家的静观心态。白居易晚年七律《池上竹下作》曾言“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即我师”。翠竹虚心，它是我的好老师。当时，诗人杭州刺史任满，返归洛阳，求分司东都，过淡泊宁静的生活，这两句诗即反映了这种心情，体现了了诗人超然于世的人生态度。《北窗竹石》中写道“一片瑟瑟石，数竿青青竹；向我如有情，依然看不足……莫掩夜窗扉，共渠相伴宿。”“疏散郡丞同野客, 幽闲官舍抵山家。春风北户千茎竹，晚日东园一树花。小残吹醅尝冷酒，酒炉敲火炙新茶。”(《北亭招客》)这是“知足保和”的生活。《秋斋》中写道：“晨起秋斋冷，萧条称病容。清风两窗竹，白露一庭松。”《竹窗》中也写有“常爱辋川寺，竹窗东北廊。一别十馀载，见竹未曾忘”。这些“竹”的意象表现了诗人不同流俗、高洁自守的一面，也流露了如陶渊明一样傲然自足的闲适情趣。

二 咏竹诗形成的原因

白居易诗中之所以有丰富的人格精神、认识价值和思想价值。这与他所生活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繁盛的大唐帝国到了白居易时代，已经暴露出千疮百孔腐烂的社会风貌。白居易的活动经历了德、顺、宪、穆、文、武六朝。在唐朝藩镇割据、宦官专权、朋党之争的复杂环境中始终以自身的超脱优游为宦，基本上保持了安顺的地位。他政治上采取的超然态度，显示了心灵的一种境界，而这种境界是通于禅的观念的。经过魏晋南北朝文人对庄、佛玄理的相互渗透和隋唐文人对庄、禅双修，适意畅情的进一步深化，庄、禅更是二合一地走在了一起。晚年的白居易追求“自然适意”的人生理想。在他看来心的最佳状态是自然与适意，所以他说“人心不过适，适外更何求。”而“竹”猗猗静谧幽雅的环境，便成为诗人醉心于禅宗的好去处，白居易仕途几经挫折，晚年退居洛阳后，每在读佛书习禅定之余便“日晚爱行深竹里，月明多上小桥头”。(《池上闲咏》)处于充满禅意之中的诗人，心静神宁，体验到较多的自我价值和自我力量。这样中国传统的理性精神与佛教哲理相结合的禅宗,“小书楼下千竿竹，深火炉前一盏灯。此处与谁相伴宿，烧丹道士坐禅僧。”就在这咏竹诗中表现出来了。

其次，与诗人生活情趣有关。白居易极爱种竹，一生以竹为伴。无论是在长安、渭村，还是在江州、洛阳，居处都有竹装点。贞元二十年从家于秦，卜居渭上，元和中丁母憂，又居渭村三年。其《渭村退居》云：“引泉来后涧，移竹下前冈。”作于元和元年的《新栽竹》写道：“何以娱野性，种竹百馀茎。”作于元和十四年的《东楼竹》中写道：“潇洒城东楼，绕楼多修竹。森然一万竿，白粉封青玉。卷帘睡初觉，欹枕看未足。”后居洛阳，其《池上篇》云：“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池上闲吟二首》云：“非庄非宅非兰若，竹树池亭十亩馀。”竹成为美化环境、怡情养性的载体，于是就有了诗人的赏竹、恋竹，思竹的咏竹诗。如白居易四十九岁任忠州刺史时作的《别桥上竹》写有“穿桥进竹不依行，恐碍行人被损伤”的诗句，表现了即将离别忠州时对桥上所种之竹的依恋之情。“紫捧坼故锦，素肌擘新玉。每日遂加餐，经时不思肉”(《食笋》)，借笋抒情，表达内心的情愫。诗中所描绘的只是诗人食笋的情景和快意。虽然被贬江州，但却随遇而安，知足常乐，其艺术化的人生态度，非常人所能企及。

最后，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我国古代诗论家向来重视咏物诗的寄托，认为“咏物之诗，要托物以伸意”。杨载在《诗法家数》中写道:“咏物诗无寄托，便是儿童猜谜。”袁枚的《随园诗话》也写诗人们在咏物诗中给描写对象注入了自己的人格力量，使之更具理性内容。自诗经、楚辞以来形成的风雅比兴传统早已深入人心，评诗便这样要求，作诗的也这样努力。而竹在咏物题材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在生活习性与形貌特征上都象征了中国人所崇尚的一种高洁、坚韧的人格。自古以来，竹就有君子之喻，忠贞之称，而为世人所爱。从南北朝以来，咏竹之诗便不绝于世，唐人对竹的描写中也融入了自己的理想人格。白居易借咏竹抒己志，以“竹品”标举人格，将人格寓于竹品，达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便是对这种传统文化的继承。他的咏竹诗中“竹”在很大程度上也蕴涵着高洁君子意象，寄托了诗人完美人格的追求。他将儒家的坚贞不屈、刚正不阿、凌云壮志与道家的淡泊无为、超凡脱俗等人格理想在竹身上加以整合，完整而全面地喻示出中国传统文化的理想人格特征。白居易在《养竹记》中说“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他把竹比作“贤人君子”，高度赞美竹子“本固”、“性直”、“心空”、“节贞”的特性与他崇尚的人格修养相契合。

白居易在其宦海沉浮的生涯中始终以竹为伴，他创作的诗歌不少是以竹子为描写意象的，我们从其咏竹诗中能真切地感受到蕴于诗中的君子气息、艺术追求及处世态度。这不仅是诗歌的遗产，更是我们民族知识分子的宝贵文化遗产。

1.陈襄民等注译：五经四书全译[M].郑州: 中州古籍出版社, 2000年

2.白居易：白居易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

3.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1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79年

AnalysisoftheCulturalImplicationofPoemsExpressingtheBambooWrittenbyBaiJuyi

Shi Lansi Cui Lei

In BaiJu-yi’s poetry, there are many poems expressing the bamboo . The poems showed the noble morality , the good personality and the attitude towards life at that time . They are of significance in value and the formation of those poems expressing the bamboo are closely related with the writer’s living environment, his life goals and the influence of traditional culture.

Bai Juyi; expressing the bamboo in poetic form ; cultural value

ClassNo.:I206.2DocumentMark:A

宋瑞斌)

石兰思，崔蕾，在读硕士，广西师范学院，广西·南宁。邮政编码：530001

1672-6758(2010)02-0107-2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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