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穑
(中南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湖南女子职业大学,湖南长沙 410004)
宋代女性词作流传方式与创作主体的关系*
谢 穑
(中南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湖南女子职业大学,湖南长沙 410004)
在中国文学史上,长久以来,鲜有女性作家的身影,女性大家更是寥若晨星,这一方面是因为封建社会对女性才华的压制,另外与女性作家作品的散佚也有很大关系。宋代女性词人群体性崛起,但其流传下来的词作也很有限。本文就题壁、刊印和声乐传播三种途径探讨了宋代女词人词作的流传方式与其创作主体的关系。
宋代;女性词作;流传方式;创作主体
倡导男尊女卑观念的中国封建社会一直是一个压抑女性人才的社会,很多封建伪道士充当了扼杀女性接受教育参与文学创作的刽子手,因此文学史上即使保存了一部分女性作家的作品,这些作品在当时也是非常受到歧视和排斥的。宋代是词极度兴盛的朝代,当时应该涌现过一大批女性词人,但其词作绝大部分已散失,即使收词最全的《全宋词》中所载的女性也不到百位,留下的词作更是有限。考察这些女性词家流传下来的词作,会发现这些词作的流传方式与其创作主体(此文中所指创作主体特指词作的创作者)存在着密切关系。虽然宋代女子教育已不局限于单纯的妇德教育,即使保守如司马光、朱熹等也主张女子应受一定的文化教育,但其目的却并不在于让女性提高文学修养进而成名成家去追求自己的目标,而是为了让她们更好地相夫教子,为家庭或家族利益服务。但词细致入微、柔婉妩媚的特征特别适合女性抒发自己的情感。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一云:“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外,有万不得者在。此万不得已者,即词心也。”[1]此“万不得已”者,就是难以抑制的发自内心深处的“真情”。而词就担当了女性抒发这种“真情”的载体。但因受“女子无才便是德”和“才藻非女子事”等观念的影响,很多女性即使写出了出色的诗篇也绝少示人,甚至自我毁弃。如程颐就曾说他母亲:“夫人好文,而不为辞章。见世之妇女以文章笔札传于人者,深以为非。平生所为诗,不过三十篇,皆不存。”[2]因为种种原因,只有极少数女性的作品能幸存到今天。考察这些留存下来的作品,我们会发现它们的流传方式与其创作主体的身份有着密切的关系。
题壁诗历史悠久,始于两汉,盛于唐宋。唐代游历之风盛行,文人墨客多在风景名胜地题诗。受此影响,宋代题壁之风方兴未艾,邮亭、驿墙、寺壁等处多有题咏。题壁提供了传播的可能与便利,台湾学者罗宗涛言唐人题壁“在于它是公开发表,便于传播”,“就是想藉题达到传播的目的”,[3]宋代题壁词应该也是如此。这种传播有一定的延续性、历时性,也有一定的保存价值,其传播的范围与对象相对来说较为广泛,往往能产生特殊的传播功能与效果。与宋代文人雅士喜欢在名山胜景、寺观祠庙题壁留诗以使自己声名远扬的时尚不同,宋代女词人往往是在行旅途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情感需要抒发时借题壁作为她们发表词作的主要方式,虽然由于题壁词载体形式的独特性而极易被毁坏和消失,但还是有少部分女性词作借此得以流传下来。与唐代女子题壁诗多为良家妇女对婚姻变故的身世叹惋不同,宋代女子题壁词从其创作主体与题壁内容来看要丰富得多。
北宋是题壁词成熟兴盛的时期,宋代的词话、野史笔记等常常载录有题壁词。如《能改斋漫录》就辑录有宣和年间幼卿题陕府驿壁的《浪淘沙》词,词前小序云:“幼卿少与表兄同砚席,雅有文字之好。未笄,兄欲缔姻。父母以兄未禄,难其请。遂适武弁公。明年,兄登甲科,职教洮房,而良人统兵陕右,相与邂逅不期而会于此。兄鞭马,略不相顾,岂前憾未平耶?因作《浪淘沙》以寄情云。”
极目楚天空。云雨无踪。漫留遗恨锁眉峰。自是荷花开较晚,孤负东风。 客馆叹飘蓬。聚散匆匆。扬鞭那忍骤花骢。望断斜阳人不见,满袖啼红。
幼卿是宋徽宗宣和年间的一位才女,少年时与表兄一起读书,表兄爱慕她,向她的父母提亲。但幼卿父母因为其表兄未能做官而拒绝了他的求婚。幼卿于是嫁给了一位军官。第二年,幼卿的表兄科举及第,往临洮地方主持教育,幼卿丈夫统兵陕右,幼卿与表兄在陕府驿站不期而遇,表兄因“前憾未平”,竟鞭马而去。表兄的绝情使幼卿内心波澜起伏,于是于驿壁题词,截取与表兄驿站偶遇又遽然而别的一幕,以哀怨凄楚的倾诉唱出了受封建礼教残害的不幸妇女的怨曲。有着类似遭遇的古代妇女还有很多,如以资学自负的建昌妓楚娘,在被建昌做官的三山林茂叔携回家中,林妻李氏不能容的情况下,愤而题《生查子》于壁间抒写自己的怨恨。这些题壁词一旦成形,就因词作中抒写的不幸女子的愁怨引起诸多受众的共鸣,从而被大众所接受和喜爱,客观上收到了意想不到的传播效果。
周煇《清波杂志》卷一0“客舍留题”条云:“邮亭客舍,当午炊暮宿,驰担小留次,观壁间题字,或得亲旧姓字,写涂路艰辛之状,篇什有可采者。”宋代女子题壁词也有反映行路难的主题的。如天圣中(公元1023—1031)卢姓女子在泥溪驿壁上题的《蝶恋花》词就是抒发自己的羁旅愁思:
蜀道青天烟霭翳。帝里繁华、迢递何时至。回望锦川挥粉泪。凤钗斜亸乌云腻。钿带双垂金缕细。玉珮玎珰,露滴寒如水。从此鸾妆添远意。画眉学得遥山翠。
卢姓女子可能是东京汴梁人氏,其父在蜀地任县令,此词是她跟随父亲从任所归京途中所作,词前有小序云:“登山临水,不费于讴吟;易羽移商,聊舒于羁思。因成凤栖梧曲子一阙,聊书于壁。后之君子览之者,毋以妇人窃弄翰墨为罪。”从词作内容和词前小序我们很容易看出卢氏的这首题壁词是一首典型的抒发羁旅情思之作,既有旅途艰难行程的描写,也有望乡怀土之心,还有回归京都的迫切之情。
宋代靖康之变及南宋灭亡时,涌现出一大批爱国女词人,她们中有部分甚至被金兵所掳,受尽凌辱。她们感怀故国家思,又囿于被掳途中条件的限制,只好用题壁的方式抒发自己的思想情感。如南宋恭帝时昭仪王清惠题《满江红》于夷山驿壁,其词曰:
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簪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颦鼓揭天来,繁华歇。 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问嫦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
王清惠是南宋宫中的昭仪(女官),元灭南宋时被俘北上。途经汴梁夷山驿站时,在驿站墙壁上题了这首充满血泪的《满江红》(太液芙蓉)。这首词因为抒发了深切的亡国之痛和强烈的民族意识,后被传遍中原,深受人们的赞赏。文天祥、邓光荐、汪元量等都有词相和。
南宋末年,蒙古军大举进犯风雨飘摇的宋王朝。国破家亡的时代里,杭州城中徐宝君的妻子徐氏谱写了一桩动人心魄的壮烈故事。徐氏被元兵掳掠到杭州,不甘蒙古主将凌辱,在纵身跳下阁楼前,挥毫在阁楼的墙壁上题下了《满庭芳》这样一首充满民族意识的绝命词:
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一旦刀兵并举,旌旗拥,百万媲貅,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 清平三百载,典章人物,扫地都休。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
徐宝君妻是一位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的女人,但就是这样一位女子却用自己年轻的生命,诠释了烈女之名,坚守了民族气节,不能不令后人肃然起敬。
在国家离乱之际象徐宝君妻这样的被掳女子借题壁词来表达爱国精神的还大有人在。如靖康初的蒋兴祖女,被掳至雄州驿,题《减字木兰花》于驿壁,记叙自己被掳北去及北方惨象,抒写国破家亡的悲怆,充满着浓厚的爱国精神。景炎丁丑(公元1277)年有留款为“南宋末雁峰人刘氏”的女子在长兴和平酒库壁上题《沁园春》词。元韦居安《梅涧诗话》卷下著录此词后评价:“语意凄惋,见者为之伤心,可与蒋氏词并传。”这些无名女子具有浓厚爱国精神的题壁词很容易被大江南北的受众接受,并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一批女性爱国主义经典词作。
考察这些题壁词,不难发现,它们通常是女子于一时一地受某种启发或刺激而作,受词体言情的功能和创作主体遭遇影响,抒发的多是一种凄怨愁绪。从创作主体的身份来看,大多姓名不全,基本上只是留词不留名。如幼卿有名无姓,卢氏、蒋兴祖女、南宋末雁峰人刘氏、徐宝君妻徐氏等有姓无名,而“楚娘”应该也只是个艺名,她的真名实姓也许连当世人都不知晓,更不要说后世的读者了。只有少数地位较高的女子名姓俱全,如宫中昭仪王清惠。这与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思想息息相关。古代女子的社会地位很低,女子是男人的财产,只应在闺中或家庭活动,因此,女子的名字仅仅在闺阃之间流行。要是出了闺门(内室之门),给亲戚邻里之外的人知道,便是违反了礼法。于是除去少数活跃于当时的女子外,大部分平凡的女子都只是带着娘家或者夫家的姓作为身份符号,因而这些题壁词的作者就多为姓名不全者的无名氏。但无可否认的是文学史上大量无名女子的作品最初便是依赖这样一种方式而得以流传于后世的,有些甚至在传播的过程中被广大受众喜爱并欣赏。因此虽然这些女性词家在文学史上留下的作品数量极其有限,大部分词人甚至只留下了单篇词作,但并不妨碍它们最终成为词作精品。如唐圭璋等编的《唐宋词鉴赏辞典》共收唐、五代、两宋及辽、金327位词人的词作1 518篇,不到全部宋词的十分之一,但在其中就有这些无名女子的身影,幼卿《浪淘沙》、蒋兴祖女《减字木兰花》、徐宝君妻《满庭芳》、王清惠《满江红》、淮上女《减字木兰花》等都被选录其中。
宋代一些有文化背景的宦门之家比较注重女子的文化修养,如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魏夫人和朱淑真、张玉娘等都出自仕宦之家,从小受过很好的家庭文化教育。她们和题壁词的女子往往只有单篇作品存世不同,在文学史上几乎是作为专业词人的身份而出现。宋代文人自称居士成为时尚,意为居家不仕的士人。同时代的诸多出自宦门的女性词作大家也多以居士自命,如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朱淑真自号“幽栖居士”,张玉娘自号“一贞居士”,孙道绚自号“冲虚居士”,胡与可自号“惠斋居士”。这些女性词家名号中的“居士”与仕途自然没有联系,只是居家文化人之意,由她们给自己居家才女的定位即可看出这些女子一开始就存有在文学上与男性文人比肩而立的自信。也正是因为她们在诗词创作中的才华横溢和充分的自信,她们的作品才会和当世诸多男性大家一样,被世人认可并广泛流传开来。而在宋代,能使作品流传开来的最佳方式就是刊印了。因为北宋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若只印三二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速。”[4]宋代的印刷业比较发达,各地官府、书院都刻印书籍,特别是众多民间刻印作坊为宋代文化的传播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宋代作为词的鼎盛时期,虽然“词莫盛于南北宋,人各一集,集有专名”[5]不免有些夸张,但诸多文人墨客热衷于个人词集的刊印应是实情,这种风气为宋代女词人词集的出版提供了良好的主客观环境。
作为贵妇人和宦门之女的李清照因才名卓绝,她的著作在南宋就已刊印,据《宋史·艺文志》载:“后人集易安所作,为文七卷,词六卷,行于世。”到元代仍流传于世。元代廷佑间马端临曾撰《漱玉集》一卷。清人对李清照词集的辑佚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如清末光绪七年(公元1881)临桂王鹏运辑刻《漱玉词》50首;后八年,王氏又嘱乡人况周颐校补,复得词八首,合原辑共58首,刊入《四印斋所刻词》中。
同样出生于官宦之家的朱淑真一生写下了大量的诗词作品,现在流传下来的就有诗作三百余首,词作三十多阙。淑真抑郁不得志,抱恚而死。父母认为她违反了封建妇德,死时其父母把她的作品一把火烧了。在朱淑真死后约50年,宛陵魏端礼辑其诗词,名曰《断肠集》。[6]其实当时收集整理朱淑真作品的还不止魏仲恭一人,如田艺蘅《〈断肠词〉纪略》与郦琥《彤管遗篇》后集中标举的“吴中士大夫集其诗二百余篇”,即可证明。专集的出版使淑真的诗词能得到更好的保存和传播,并使其诗作得以代代相传。
张玉娘不仅生前不幸,为殉情而死,而且死后也是不幸的。所著的《兰雪集》两卷,也长期默默无闻。直到明代成化、弘治年间,邑人王昭为之作传表彰,她的事迹才始显于世。清代顺治间,著名剧作家孟称舜任松阳教谕时,为其事迹所感动,为其诗词所折服,于是发动乡绅为张玉娘修墓扩祠,刊印《兰雪集》。除以上三位外,宋代女词人中还有吴淑姬的《阳春白雪词》五卷刊印出版,周泳先把魏夫人词十四首辑为《鲁国夫人词》出版等。
词家专集的刊印对词流传后世影响颇大,一者因专集是个人作品,遗漏甚少,有利于后世读者全面了解词人词作;二来专集比本集、总集轻便,更利于读者保存。但纵观有宋一代,有专集出版的女词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女词人包括有专集出版的词人她们的词作被后世熟知还有赖于其词被后世诸多刊印出版的诗词选本所选录,这种选录的流传效果有时甚至超过专集。《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九九《绝妙好词笺七卷提要》云:“宋人词集,今多不传,并作者姓名亦不尽见于世,零玑碎玉,皆赖此以存,于词选中最为善本。”词选因为经过了选者的去粗取精的过程,所以不仅使许多作品流传下来,还产生了许多经典之作。
一般而言,在一部词选中入选的词作越多,表明选者对该词人的认同度越高。李清照作为宋代女性词人的杰出代表,尽管选者选词的选旨有别,但其词作的突出成就使她的词在从南宋到清朝的诸多文集中有选录:南宋初曾糙编的《乐府雅词》选录了李清照词23首;宋人黄大舆《梅苑》选有李清照词6首;南宋末黄升《花庵词选》选有李词8首。明代杨慎《词林万选》、陆云龙《词著》等选本都选有李清照的词。与前朝相比,清代李清照词入选各种词选的数量更多,沈辰垣的《历代诗余》选入李清照词共40首;朱彝尊的《词综》选有李清照词11首;张宗楠《词林记事》选入李清照词5首;梁令娴《艺衡馆词选》选有李清照词10首;朱疆村编选的《宋词三百首》选入李清照词5首。此外如《词选》、《词则》、《词律》、《萝园词选》、《林下词选》等都数量不等地选入李词。光绪年间,还有《三李词》即李白、李煜、李清照词的刊行。这么多文学史上有名的词选家不约而同地选入了李清照的大量词作,这就有力地促进了这位文学大家的词作流传的面越来越广,并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了一大批的文学精品,进而在整个词苑中熠熠生辉。
其他女性词人词作的选录如宋曾慥编辑的《乐府雅词》选有魏夫人词10首;《草堂诗余》有李清照和孙夫人词入选。南宋末黄升的《花庵词选》选有李清照词8首,魏夫人、吴淑姬也有词入选,同样为黄升选编的《唐宋诸贤绝妙词选》选宋女词人10人,其中李清照入选8首,魏夫人7首,孙夫人5首。作为文学大家的朱淑真因为诗比词更负盛名,所以宋代选本只选了其诗,而没有词的选入。
有专集出版或被词选选入的女性词人要求创作的词作相对较多,词名显著,这就要求她们必须具备很高的文学素养。宋代官学拒绝女子入学,她们这种深厚的文化教养只能来自于具备较好文化背景的官宦之家。考察以上以刊印方式流传下来的词作,我们会发现它们的创作主体确实绝大多数为官宦之家的妻女,如身为贵夫人的李清照和魏夫人,出身于仕宦之家的朱淑真和张玉娘,她们因为良好的身世、卓越的文学才能在文学史上发出异样的光彩并最终成为宋代女性中最有成就的一个群体,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取得了光耀千古的成绩。
宋词入乐,特别适合声乐传播,因此在较长一段时期内,词的主要流传方式是通过歌者乐工的吟唱。宋代女词人词作依赖声乐传播的最大群体是歌妓。宋代城市经济的发展催生了娱乐业的繁荣,在当时的东京出现了大量的茶房酒肆、勾栏瓦舍、歌楼妓馆供游人娱乐。这些娱乐场所中大量的歌妓更是把两宋都城的繁华推到了顶峰。一般来说,这些妓女的才智与艺术趣味都高于一般妇女,不仅能以美色诱人,而且能以超群的技艺才华与深厚的艺术修养而为男性世界所倾倒。她们周旋于词客骚人左右,用弦管笙簧演奏他们的歌词,在浅斟低唱之余,也时时陶醉于那种低昂错落、纡徐婉媚的韵味之中,一些聪明颖悟的妓女,便渐渐学得填词的技法,并将自己心中的恩怨谱入乐章,传之坊曲,成为词苑中一支瞩目的新军,虽然许多歌筵酒席、闺房绣阁中的即席之作已经散佚,但还是有些脍炙人口的词作流传了下来。
如台州营妓严蕊,在某年的七夕宴请宾客,有个豪士谢士卿,命她即席成词,且以己姓为韵。酒方行,她已成《鹊桥仙》云: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
其他如陆藻侍儿美奴,每出侑樽酒,乞韵于坐客,顷刻能就,尝作《卜算子》及《如梦令》;成都歌妓赵才卿性慧黠能词,值帅府作食送都钤帅,令她作词应命,她立赋《燕归梁》;成都府官妓尹温仪本为良家子,流落平康,为了脱籍,曾在宴席上献《玉楼春》。
从这些流落风尘的女子即席成词来看,她们应该有着较高的文学素养,创作的作品最先必定也会因为她们自身的歌唱而传播开来,其中的佳作被人反复传唱后就会被慧眼识珠的编选者选入选本,流传后世。宋代歌妓是个庞大的创作群体,在《全宋词》的女性词人中占到约1/4的比重,最初通过声乐流传下来并进而进入词总集或各种词选的词作还有很多,如成都乐妓陈凤仪的《一络索》;杭州名妓琴操的《满庭芳》、《卜算子》;泸南歌妓盼盼的《惜花容》;苏州官妓苏琼的《西江月》;吴地歌妓盈盈的《伤春曲》、《寄王山》等。
歌妓们的演唱可以使词快速有效地流播四方,但宋代除歌妓之外的女性词通过歌妓之口传诵的并不多,这主要在于宋代歌妓的唱本多为男性所创作的艳词,听词的对象也基本上是男性。也有女性词通过歌妓之口传诵的。如秀州人郑文之妻孙夫人,因郑文肄业太学,曾寄以《忆秦娥》词,此词一时传播都下,酒楼妓馆,都拿来谱入弦管弹唱。
以上所述宋代女性词作流传方式与创作主体的关系只是就其中一些重要的流传途径而言,这些途径在不同时代有互相转换的可能,如魏仲恭《断肠集序》中说:“比往五陵,见旅邸中好事者往往传诵朱淑真词,每窃听之;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者所能及?未尝不一唱而三叹也!”由这一段话里,可知出身宦门的朱淑真的诗词最初是由好事者口传着,在传唱的过程中文人士大夫逐渐认识到其诗词的价值,于是刊印出版其诗词并最终流传于后世。歌妓之词最初以音乐方式传播,但为了长久保存与历时传播,在流传过程中又依赖了抄本、刻本的书面传播。题壁方式的词因为不便携带,受众有限,后世选本对它们的选入,大大拓展了其流传的范围。除上述途径外,还有少部分女词人词作则是通过手录、书法、题画、题扇等方式流传下来。
[1] 清.况周颐.蕙风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36.
[2] 宋.程颢.程颐二程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1.85.
[3] 罗宗涛.唐人题壁诗初探[A].唐代文学研究(第三辑)[C].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83.
[4] 宋.沈括.梦溪笔谈[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6.137.
[5] 清.汪懋麟序梁清标棠村词.
[6] 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0. 178.
Descending Ways of The Song Women Writers’Works
XIE Se
(College of Literature,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3,China; Hunan Women’s Vocational University,Changsha 410004,China)
There are few women writers during a long time in Chinese literary history.One aspect of the matter is that the feudalism suppresses the talent of the woman writer,and the other is the missing of the women writers’works.The group of Song poetess grows up and the left works are limited.The paper is talking on the descending relation of the Song women writers’works from the wall-poem,printed works and promotion of the singing and mainly creative body.
Song dynasty;women writers’works;descending ways;mainly creative body.
I206.2
A
1008—1763(2010)02—0085—04
2009-04-29
湖南省教育厅青年项目“宋代女性词人群体研究”(08B038)阶段性研究成果.
谢 穑(1970—),女,湖南益阳人,中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湖南女子职业大学旅游管理系副教授.研究方向: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