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慧
家庭教育及影响的形象启示
——巴金《憩园》重读
王兴慧
巴金小说《憩园》交错展示了杨、姚两家的悲剧故事,揭示出家庭的溺爱和误导是导致青少年走向堕落乃至毁灭的重要原因之一。同时文中也刻画了几个做人的典范和道德的楷模,为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提供了学习的榜样。在独生子女家庭教育问题百出的今天,《憩园》则具有更为深刻的现实教育意义。
《憩园》;家庭教育;现实教育意义
早在“五四”时期,鲁迅就在小说《狂人日记》中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号召,并在自己的作品中通过形象生动的正反事例,教育了一代青少年。以鲁迅为老师,在创作中积极实践鲁迅文学主张的巴金,在他写的旨在“鞭挞制度”[1]的中篇小说《憩园》中也讲述了一个“救救孩子”的故事,其中隐含的教育问题在当时不容忽视,在当今则具有更为深刻的现实教育意义。
《憩园》以第一人称“我”(黎先生)作为故事叙述者,把杨、姚两家的变迁联系起来,交错展示了两家的悲剧故事。悲剧的主角之一是杨梦痴。他是“靠祖宗吃饭”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放荡堕落、积习难改、坐吃山空,很快把家产挥霍殆尽,被妻子和大儿逐出家门沦为乞丐。最终因盗窃入狱,又因偷懒或怕做苦力被熟人看见,装病进医院染上霍乱而死。另一悲剧主角是姚家的小皇帝、“二宝贝”小虎,小小年纪骄纵蛮横、颐指气使,在校逃学、在家里从不翻书,时常去外婆家摆阔赌钱,以至染上恶习,最终溺水而死。虽然巴金创作此篇旨在“鞭挞制度”,但《憩园》并未像《家》那样直接描写封建专制家庭对青年一代的迫害,也并未表现青年一代对封建专制家庭的激烈反抗,它只是极力渲染小虎外婆和父亲对小虎的溺爱和误导,渲染杨梦痴在备尝自己栽下的苦果之后的自责和忏悔心理。前者揭示出家庭中的溺爱和误导是导致青少年走向堕落乃至毁灭的重要原因,而后者杨梦痴的自食恶果也预见了小虎的命运,因为小虎又在过着当年杨梦痴的生活,重复着杨罪恶的足迹。
教育者姚国栋是作者泼墨较多的人物。他大学毕业后留过洋,做过三年教授两年官,后来回家靠他父亲遗留下的将近一千亩地过着安闲日子,买了幽雅温馨的住处,娶了温柔贤惠的妻子,生活富裕自在。他夸夸其谈、自命不凡:回家之初就决定写“惊天动地的壮剧”和“英雄烈士的伟绩”,最终写坏了几千张稿纸,还没有写上两万字,不得不承认自己“没这个本领”;他翻译雨果的小说《九三年》,译了两章,连自己也读不通就丢开了,感叹自己大学文科白念了。他永远有“无穷无尽的牢骚”,“对什么都不满意”,唯独“对自己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意”,无所事事地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姚国栋虽说是一个接受过西方思想的新式人物,但他生活的经济基础却是封建制度文化的“遗产”,因此从本质上说,他是一个新式寄生虫,他的思想观念和教育理念仍是旧式的、封建的。他“对小虎期望很大”,望子成龙心切,关心小虎的吃、用以及所谓“提高交际能力”的玩。他很自负,自认为对儿子的教育很有把握,听不进黎先生和姚太太的意见,且固执己见,认为“年纪小的人都是这样,大了就会改的”,“对付小孩,就害怕他不爱玩,况且家里又不是没有钱。爱玩的小孩大半都是很活泼的,不爱玩的小孩都是面黄肌瘦、脑筋迟钝”。作为父亲,他重养轻教,对孩子过分溺爱,甚至放任自流。他无视从小对孩子进行习惯养成、品行修养等方面教育的重要性,对于小虎“今天去赵家,明天去赵家”打牌赌博,不但不制止,还迁就纵容,一次竟给了赌资500元,为小虎不良品行的形成推波助澜。在他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的误导下,小虎小小年纪便西装革履,待人傲慢势力(见姑妈不打招呼,对后妈不好,且连亲妈去世都没哭一声),厌学嗜赌(“一个月里总有十天请假,半个月迟到”、“上了七年学认字不过一箩筐”),骄纵蛮横,最终溺水身亡,尸首难寻。对此姚国栋痛哭反思了好久。的确,姚国栋“心地好,做事待人厚道”,没做过坏事没害过人,但是作为父亲,他对小虎的教育不得当、不科学,小虎是他正在培养和造就的又一代寄生虫。小虎的死不见尸就是其不当的家庭教育所栽种的恶果。文中常用调侃的笔调写这个人物,并为他安排了一个悲痛的结局,显示出作者对其教育思想和教育方法的批判。
同时,作者在文中也刻画了这样几个人物,他们是做人的典范,道德的楷模,为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提供了学习的榜样。主人公黎先生有理想、有信仰,认为活着为自己的理想工作是一件美丽的事。他自食其力,关心民生疾苦,善写“小人小事”,终日“为那些善良的人的命运痛苦着”。他目光敏锐,初见小虎就发现小虎身上存在着严重的教育问题,并为此夜不能寐。他待人诚恳、知难而进,直言劝谏朋友关心孩子学习,且不顾姚太太劝阻,与姚国栋当面讨论小虎的教育问题,让姚“想想看小虎在赵家受的是什么教育”。他富有同情心,热心助人,关心杨小少爷寒儿,帮他为父亲折花,替他照顾病倒在大仙祠里的杨梦痴,并请求姚国栋救杨出狱,尽自己所能为杨家父子排忧解难。他同情姚太太的处境,鼓励她要积极生活,且应她的要求改变了所作小说的结局,为的是“给她带来幸福,让她脸上永远现着灿烂的微笑”。作者笔下的黎先生是做人的典范,是青少年效法的榜样。
姚太太万昭华是一个“可以亲近,相当漂亮的女人”。她温柔善良,对丈夫体贴入微,虽为小虎的后妈,却对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关心小虎的学习,且苦言相劝丈夫要正确教育小虎。她重视将智育与品行教育同步进行,为小虎缺乏正确的教育引导,学业日渐荒废、品行日趋恶劣而忧心劳神,为此还哭过好几回。她终日“提心吊胆”,学着在大公馆里做贤妻良母,然而赵家的仇视、小虎的轻蔑、丈夫的不了解,又使她陷入深深的寂寞哀愁之中。她爱读黎先生的小说,并根据自己对人世的理解对小说结局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充满爱心,富有同情心,从未骂过下人半句,同情杨家父子,对事父至孝的寒儿十分夸奖。她认为人要想活得有意义点,就应帮助人,让哭的发笑、饿的饱足、冷的温暖,能够在别人的幸福里,在别人的生活和记忆中看到自己的存在和价值。这就是圣经中所谓的“牺牲是最大的幸福”。她认为凡是写小说的人都“怀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可以给人间多添一点温暖,揩干每只流泪的眼睛,让每个人欢笑”。她是作者所树立的道德的楷模。
除此之外,作者还着力刻画了寒儿的形象,他“聪明、好强”,好学上进,“不满十三岁,已经读了两年中学,书读得很好”,“每回考试,都中头二三名”。他宽待失悔的父亲,盼望全家团聚,抽空给已病的父亲洗脸、换药、服侍吃药,表现出了很大的忍耐和关切。由于家庭的原因,他过早地经历和品尝了人情冷暖,显得早熟明理。他是青少年学习的榜样。
与以上三人正好相对的是家庭教育的反面教材——杨梦痴。他虽然天资聪慧,有较好的传统文化修养,文章也写得不错[2],病卧在大仙祠中还在读石印本《唐诗三百首》中的诗句,但是封建的制度和观念文化把他造就成了一个不可救药的败家子。他浪荡挥霍,积习难改,屡次骗取妻子的信任,连她的陪嫁妆奁也花销殆尽。在他穷途末路之时,大儿为他找了一份办事员的差事,但他怕吃苦怕丢脸,嫌位卑薪薄,又营私舞弊,旋被辞退。他是一个典型的寄生虫,“在阿谀和称赞中间长大的”他被官僚地主家庭“那种毫无原则的溺爱”[3]给毁了。
同时,《憩园》在写其他家庭时也谈到了青少年的家庭环境及教育问题。同为姚家的亲戚,万家的大舅老爷在大学里教书,名声很好,两位少爷在外州县上学,钱虽然不多,但一家人过得和和气气。小虎外婆家赵家,家产比拥有千多亩良田的姚家更殷实。但是一家人“没有一个人做正经事,就只知道摆阔、赌钱”,所以连姚家下人都对赵家无任何好感。文中还提到两家:姑太太家姑老爷早死,家里不过百亩多田,但是小姐少爷都在上大学读书,知书达理,从来不乱花钱,书读得也好,人人夸赞。还有一家是富孀,家产殷实,家里既有老妈子又有车夫,但是人丁不旺,两房只生了一个儿子。河水大涨,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在人前自负逞能,不管水流的深浅急缓便下水游去。结果游到半路,水打了两个漩儿,就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对于这四家,作者只是轻描淡写用笔不多,但对各自的家境及子女的品行和命运都作了交代。这既是对杨姚两家悲剧故事的补充说明,又两相对比,更显示出家庭环境及其教育与影响在青少年成长中所具有的举足轻重的作用。
对于这一点,文中杨梦痴的父亲在死前已幡然醒悟:不留德行,光留财产给子孙,是靠不住的。的确,在他死后不久,他的儿孙们便卖了他辛苦创建的大公馆,整个家庭四分五裂。这里所谓的“德行”,即高尚的道德情操,良好的品行修养。如果在家庭中忽视孩子高尚道德和良好品行的培养,则“高大房屋、漂亮花园”更换主人会更频繁。因为“人不是嚼着钞票活下去的,除了找钱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4]。这“事情”就是文中说到的“在某些人看来是极渺茫极空虚的东西——理想同信仰”[5]。
这部作品通过对一系列人物形象的刻画,将家庭环境及其对青少年的教育与影响形象地展示了出来,今天读来更有启示与警醒意义。当今社会,独生子女越来越多,他们往往是家里的小太阳、小皇帝,家长对其更是寄予厚望,往往对其百依百顺,有求必应。殊不知有些孩子就同《憩园》中的小虎一样,学习不求上进,却学得骄纵蛮横、傲慢势力、唯钱是命。或如杨梦痴一样,花钱如流水,且不用在正道上,上网聊天、打游戏等。而很多家长也同姚国栋一样,忽视了孩子“做人的教育”。在当今竞争日趋激烈的情况下,家长和教师往往只注重孩子的成绩名次,而忽视了最为基础的行为习惯、品行修养、良好的人际交往等“做人的教育”。爱孩子是父母的天性,但溺爱孩子却是人类独创的一种另类的爱。溺爱,是人性之中非常态的爱的一种畸形表现,它使温柔变成一副枷锁,疼爱化作一个圈套。对此,教育家马卡连柯说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一切都给了孩子,牺牲一切,甚至自己的幸福,这是父母给孩子的最可怕的礼物。”
人的成长离不开家庭教育。家庭是孩子健康成长的土壤,是孩子的第一所学校也是终身学校。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也是终身老师,父母和家庭环境对孩子的教育和影响尤为深远。父母的思想品质、道德风尚和言谈举止对孩子有着巨大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在家庭教育中,重视智力的培养无可厚非,但如果因此而忽视了对孩子思想品德的教育、人格意志的培养,那就犹如高楼大厦基础不牢,最终必将导致孩子的发展不能健康继续,甚至走入危险境地,重蹈小虎和杨梦痴的覆辙。当今我国家庭教育的脆弱令人困惑和担忧,家长们教育子女的苦心无限与家庭教育的收效甚微形成了很大反差,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在此意义上说,巴金的小说《憩园》在今天读来,则显示出更为深刻的现实教育意义。
[1][2][3]巴金.谈《憩园》[A].巴金选集·下卷[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4][5]巴金.《憩园》后记[A].巴金选集 (第五卷)[C].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OnEnlightenmentandImpactofFamilyEducation
Wang Xinghui
“Qi Yuan” is one of Ba Jin’s novels which displays the tragedy of two families (Yang family and Yao family ) The novel reveals that spoiling and misguiding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reasons that lead to degeneration and extermination of young boys and girls . Meanwhile, it also depicts several models of upright and moral person, provides examples for the teenagers’ healthy growth. As problems concerning family education is emerging in large numbers, “Qi Yuan” provides a inspiration for the solution of the family education .
“Qi Yuan”;family education ; educational significance
ClassNo.:I207.4DocumentMark:A
蔡雪岚)
王兴慧,在读硕士,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8级,甘肃·兰州。邮政编码:730070
1672-6758(2010)06-0101-2
I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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