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强
(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济南 250100)
开凿石窟与续修道藏
——宋德方对金末元初全真道发展的贡献
张 强
(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济南 250100)
作为曾跟随丘处机西行觐见成吉思汗的十八位弟子之一,全真道士宋德方信仰坚定,道行高超,为金末元初全真道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他不仅凭借其坚定的信仰,带领全真弟子,开凿了山西太原龙山与山东莱州寒同山两个大规模的全真道石窟;而且还以其渊博的知识与卓越的组织才能,主持了《元玄都宝藏》的编纂与刊布工作。由他带领开凿的这两大石窟在全真道教史上是空前的,对于今天研究元初全真道的信仰状况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他对《道藏》的编纂、补充、整理与刊布,不仅对保存早期全真道典籍做出重大贡献,而且还昭示出元初全真道向传统道教回归的发展趋向。
宋德方;全真道;道教石窟;《元玄都宝藏》;贡献
全真道自创教以来,在王重阳及全真七子的不懈弘扬之下,其影响力由山东逐渐扩展到陕西、河南、河北等地。特别是在丘处机西行觐见成吉思汗之后,取得了成吉思汗及元初统治者的大力支持,更使全真道走向全国,最终成为与正一并立的中国两大道教宗派之一。作为曾跟随丘处机西行觐见成吉思汗的十八位弟子之一,宋德方开凿石窟,续修道藏,对金末元初全真道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三灯传一灯,一灯续三灯
宋德方 (1183—1247),字广道,号披云,莱州掖城平村人。金世宗完颜雍大定二十三年(1183),他出生于莱州平村一个号称“士林右族”①、“以积善见称”②的家庭。宋德方的幼年虽然生活于号称“小尧舜”的金世宗时期,但当时南宋与金之间的战争时有发生,战乱与灾荒不断夺去人们的生命,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年幼的宋德方较早的接触到了生死问题,而生死恰恰是宗教的终极关怀。正是对生死问题的较早思考,使宋德方遁入全真道,以追求人生的真谛。
在宋德方早期的修道生涯中,有以下几件事最值得注意:
第一,学从三师。宋德方虽然在十二岁时就师从刘处玄,但在他的求道生涯中,刘处玄并非其唯一的老师,他还先后师从王处一与丘处机。全真七子虽然都师从王重阳,但各自修行的方式却有很大不同,这不仅可以从马钰“斗贫”、谭处端“斗是”、刘处玄“斗志”与丘处机“斗闲”③中看出,而且还可以从马钰“悟死”、丘处机“悟虚幻”④中看出。就刘处玄、王处一与丘处机三人而言,他们的修道方式也有明显不同:刘处玄以在尘世磨炼为主,王处一以砺己苦行为主,丘处机则以避世清修为主;较之刘处玄、王处一,丘处机还更重视文化知识在修道过程中的作用。宋德方能先后师从刘处玄、王处一与丘处机,分别得到他们的真传,真可谓“三灯传一灯,一灯续三灯”。
第二,刻苦学习。宋德方自幼性格内向,较少与同龄儿童游戏,但其聪颖强记,努力求学,“于书无所不读”⑤。出家之后,宋德方经受刘处玄、丘处机等人的影响,非常重视自己的文化知识培养。《玄都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祠堂碑铭》言:“长生仙去,事长春国师于栖霞。儒道经书,如春秋、易、中庸、大学、庄、列等,尤所酷好。外虽诗书子史,亦罔不涉猎。”⑥又《玄通弘教披云真人道行之碑》言:“后事长春师,其致知格物之学,识心见性之理,洞达精研,涵泳践履,积真力久,道价日增。”⑦正是由于早期的刻苦学习,使宋德方不仅成为一位全真高道,而且成为一位学富五车、知识渊博的文士,从而也为他后来续修道藏打下了坚实的学问功底。
第三,随师西行。元太祖十四年 (1219)冬,成吉思汗派使者刘仲禄至莱州,持诏聘请丘处机西行觐见。由于宋德方高超的道行与深厚的学养,被丘处机选中作为随行觐见的十八位弟子之一。第二年春,师徒一行十九人由莱州昊天观出发,走上了西行觐见之路。元太祖十六年 (1221)二月十一日,当行至野狐岭时,“宋德方辈,指战场白骨曰:‘我归当荐以金簶,此亦余北行中一端因缘耳。”⑧元太祖十八年 (1223)十一月,丘处机师徒西行归来,路经龙阳观,为了履行昔日的诺言,宋德方等便于十一月望日,“以向日过野狐岭见白骨所发愿心,乃同太君尹千亿醮于德兴之龙阳观,济度孤魂。前数日稍寒,及设醮二夜三日,有如春。”⑨宋德方西行路上的这一段因缘,充分显示了他所具有的悲天悯人的宗教胸怀。
除此之外,宋德方在早期修道与后来传道的过程中,还不断在各地举行醮事、建造宫观和广收门徒,对早期全真道做出了贡献。在各地传教过程中,宋德方又不断建造和修缮道教宫观。他整修太原西山昊天观,建造山阳县三里乡南庵元纬宫,修葺芮城玉泉观,重修灵宝太初宫,建立绛州玄都万寿宫,修建莱州长生万寿宫、灵虚观等,“建立宫观于燕赵秦晋间,凡四十余区,门下传道者不啻千百数。”⑩宋德方还收取和培养了大量优秀的全真弟子,其中较为有名的是秦志安与祁志诚。秦志安下面将专门作介绍,而祁志诚后来成为全真道掌教,《元史》有传。但宋德方对于金末元初全真道发展所做出的代表性贡献却不只是这些,他还开凿了石窟并主持续修了道藏。
秦汉以前,中国本无造像凿窟的传统,但自东汉以来,随着印度佛教的不断传入,造像凿窟现象在中国开始出现。魏晋以降,随着佛教的兴起与繁荣,佛教石窟雕造活动日渐频繁,在许多佛教信仰浓厚的地区出现了大量佛教石窟造像。作为中国土生土长的道教,在三教不断融合的文化发展的大趋势之下,受佛教造像凿窟传统的影响,也开始出现了造像凿窟的现象。但与佛教在魏晋隋唐开凿的大量石窟相比,道教石窟数量较少,而由全真道士开凿的石窟更是凤毛麟角。现存全真道教石窟仅有山西太原龙山与山东莱州寒同山两处,而这两处石窟都是由宋德方开凿的。因此,日本学者洼德忠在其所著《道教史》中言:“到目前为止知道的道教石窟仅两个,均为全真教道士宋德方等人所凿。”[11]
龙山石窟,在山西太原西南约二十公里处,窟内雕有三清、虚皇、张天师、三皇、玄真子、披云子和北七真石像,主要是由宋德方及其弟子修建而成。《玄都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祠堂碑铭》言:“甲午 (宋德方)游太原西山,得古昊天观故址,有二石洞,皆道家像。壁间有宋仝二字,修葺三年,殿阁峥嵘,金朱丹艧,如鳌头突出一洞天也。”[12]又《玄通弘教披云真人道行之碑》言:“甲午,(宋德方)率门徒游太原之西山,得古昊天观故址,榛莽无人迹,中有二石洞,圣像俨存。壁间有‘宋童’二字。真人茸之三年,恍然一洞天也。”[13]由以上两段史料可以得知,山西太原龙山的道教石窟造像并非宋德方首创,而是原来就有两个石洞,元太宗六年(1234),宋德方与其弟子偶游西山,发现了古昊天观遗址与这两个石洞,当时石洞内的道教雕像仍然存在。宋德方遂与弟子加以整修扩建,才渐成规模。乾隆《太原府志》记载山西太原龙山石窟共有八个,而李鼎与王利用都说在宋德方重修与扩建之前,仅有石洞两个,这说明其中至少有六个洞窟是由宋德方与其弟子开凿。按《玄都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祠堂碑铭》的记载,宋德方开始开凿石窟的时间是元太宗六年 (1234),历时三年,即完成于元太祖八年 (1236)。对此有宋德方弟子秦志安的《披云创凿石室颂》为证,其云:“披云之老仙,占龙山之口。凿千寻碧玉之岩,幻数洞黄金之像。玄台共汉月争高,杰阁与晨霞相抗。幸有灵之拱卫,亘万劫而无量者也。丙申(1236)岁七月初九日,门人舜泽秦志安述。”[14]这显然是石窟修成之日秦志安写的。但由《太原府志》的记载还可以看出,山西太原西山石窟的开凿费时必然长久,即《太原府志》所记载的石窟中,有一部分并非是由宋德方开凿的,而是由其弟子最后完成。因为在其所列的卧云龛中有宋德方自己的神像,而宋德方是不可能自己为自己造像的,这显然是其弟子在宋德方去世之后,为了纪念他开凿这些石窟的功绩而补上的。宋德方卒于元定宗二年 (1247)十月十一日,而乾隆《太原府志》却说昊天观石窟是宋德方于元贞元年 (1295)所建,但在元贞元年宋德方已死,不可能再来开凿石窟,显然《太原府志》是笼统地说,可能石窟的最终完成是在元贞元年(1295),但因开凿石窟的这一举动是由宋德方发起,因此,虽然他当时已死,而《太原府志》仍笼统地说由宋德方开凿。这也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山西太原西山石窟开凿费时甚久。
神仙洞在今山东莱州市区南部的寒同山上。据万历《莱州府志》记载,“寒同山,府城东南十五里,俗名神山。有洞七,曰虚皇,曰三清,曰五祖,曰六真,曰长生,曰披云,曰灵官,神仙石像四十九。山阴有姑洞,亦镌石像。”又《神山□□洞天长生万寿宫碑》中言:“山之间洞有七:曰虚皇、三清、五祖、六真、长生、披云□丰宫□女仙洞之内焜焕金碧,□万寿宫□雕镂咸以玉石□□设施各以等□以明月□□牖白云为垣□是境也。”[15]与太原龙山石窟相比较,除了两者都有虚皇、三清、披云、七真(莱州寒同山石窟因长生单独列洞,故称六真)外,莱州寒同山石窟少了张天师、三皇、玄真三窟,而多了灵官与仙姑二洞。至于莱州寒同山洞窟开凿始末,《神山□□洞天长生万寿宫碑》中有详细的记载。最早倡议开凿寒同山洞窟的是刘处玄,金大定二十一年(1181)由洛阳回到山东莱州(金章宗明昌年间并无丙申岁,记载有误),拟在寒同山建造宫观,开凿石窟,由于受到当地官员的阻止而被迫停止,但刘处玄并未放弃,而是把这一重任托付给了他的弟子宋德方。他对宋德方说:“此山外坚内虚,不为□□与后开此山日,当与治城相际。”刘处玄仙逝之后,宋德方一直未忘先师的嘱托。元初全真道由于得到统治者的支持,在全国各地兴建了大批宫观,宋德方也藉此时机在山西与陕西诸处建观,而且还开凿了山西太原龙山石窟。山西太原龙山石窟完工之后,为了完成刘处玄的遗愿,宋德方旋即带领山西太原西山昊天观与陕西终南重阳宫全真道士三十多人奔赴山东莱州,着手开凿山东莱州寒同山石窟,前后费时十年,才最终完成。至于寒同山石窟开凿的具体时间,由于以上这段史料的缺损,已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即寒同山石窟一定是在山西太原龙山石窟开凿完毕后才开始开凿的,且前后费时共十年。如上所述,山西太原龙山石窟开始开凿的时间是元太宗六年 (1234),费时三年,至元太宗八年 (1236)完工。而宋德方死于元定宗二年 (1247),自元太宗八年 (1236)至元定宗二年(1247),中间恰好十一年。由此可以推测,宋德方开始开凿寒同山洞窟的时间应该是在元太宗八年 (1236)或者元太宗九年(1137),否则,在他死之前,寒同山石窟就不可能完工。《神仙洞给付碑》中言:“皇帝圣旨里宣差莱登州长官都帅:伏见莱州神山洞乃古迹观舍,屡经兵革,未曾整葺。今者幸有披云真人糺领道众,虔心开凿仙洞,创修三清五真圣像,中间所费功力甚大。其山前侧佐一带山栏荒地,除有主外,应据无主者尽行给付本观披云真人为主,裨助缘事,诸人不得诈认冒占。据此须议给付者。右给付披云真人。准此。乙巳年正月 (印)日。”[16]由以上圣旨碑语可以看出,在这道圣旨下达之前,寒同山洞窟的开凿已经基本完成,而圣旨下达的时间是乙巳年,即蒙古乃马真后四年 (1145)。而经由元太宗八年(1236),至乃马真后四年 (1145),正好十年,这充分说明宋德方开始开凿寒同山洞窟的确切时间应该是元太宗八年 (1236)。按照《莱州府志》与《掖县志》的记载,除了寒同山洞窟之外,宋德方在此之前还曾经开凿过马鞍山洞,但由于史料阙如,马鞍山洞开凿的时间、过程以及地点,已不得而知。
宋德方开凿的这两大全真道教石窟,使全真道抽象的信仰理论以物化的形式展现在信众面前,这无疑扩大了全真道在普通信众中的影响。石窟中逼真而富有艺术性的道教雕像,则向世人展示了道教意蕴的博大精深,并具有珍贵的艺术价值。作为“道教中之改革派”[17],全真道立教之初,在信仰对象、修道方式、教义、教规等各个方面与传统道教具有明显不同。但是从现存宋德方开凿的这两大石窟中的雕像,却可以看出元初全真道与早期全真道之间的差异。这两大石窟都设有三清、虚皇,甚至张天师之像,这充分表明元初全真道已经开始在某些方面表现出向传统道教靠拢的发展趋向。
道教自东汉创建以来,历经魏晋两代,道书日益增多,东晋葛洪在《抱朴子·释滞》中已说道书“篇卷至于山积”。南朝刘宋时著名道士陆修静广收道经,编为《三洞经书目录》,道书按三洞分类自此开始。梁道士孟法师编撰《玉纬七部经书目》,为道教典籍分为“三洞”“四辅”奠定了基础。唐玄宗崇信道教,曾专门派人搜访道经,编写成历史上第一部道藏——《一切道经》,即《开元道藏》,共收录道书五千三百卷。北宋大中祥符初年,宋真宗让王钦若主持整理《道藏》;其后不久,又让张君房修编《大宋天宫宝藏》。张君房挑选出其中较为重要的道经编成《云笈七签》,俗称“小道藏”。宋徽宗时又派专人重新校理《道藏》,后又雕版印刷了《政和万寿道藏》。[18]
明昌元年(1190),金章宗让大天长观道士孙明道,搜访道经,对已有残缺的《政和万寿道藏》加以增补,费时二年,最终完成《大金玄都宝藏》。从《大金玄都宝藏》的编纂过程和所收道经的数量来看,这次道藏的编纂工作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当然《大金玄都宝藏》也有其不足。由于当时南北割据,在道经的搜集上受到限制,许多时人的著作未能收录其中,王重阳与全真七子等早期全真道的经典亦未被收录等等。但遗憾的是,由于金末南宋、金、蒙古之间的连年战争,致使诸处所藏《大金玄都宝藏》多毁于战火,金末元初已是不可多见。
上已述及,全真道由丘处机开始更为重视对全真道士文化知识的培养。而要提高全真道士的文化素养,就需要有书籍可读,但在当时战乱频仍的时代,道经散佚严重,书籍不易得到。因此,丘处机早就有一个续修道藏的心愿,但苦于年老体衰,便把这个重任托咐给了宋德方。正如《玄都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祠堂碑铭》载:“还燕住长春宫。是时从师之众皆躬尘劳,真人独泰然以琴书自娱。有诉之师者,辄拒之曰:‘汝等勿言,斯人以后尘劳不小去也。’尝私谓真人曰:‘汝缘当在西南。’又尝议及道经泯灭,宣为恢复之事。师曰:‘兹事体甚大,我则不暇。兼冥中自有主之者。他日尔当任之。”[19]丘处机仙逝之后,由于得到元统治者的大力支持,全真道在当时达到鼎盛时期,这时候无论是人力或财力上,续修道藏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于是宋德方乃怀着丘处机的嘱托,“丁酉,复往平阳主醮事,因于长春观思及国师数年前宫中之语,乃私自念云:吾师长春以神化天运之力,发而为前知之妙。凡有言之于其先,莫不验之于其后。谓缘在西南之一语,我已安而践之矣,何独至于藏经而疑焉?遂与门人通真子秦志安等谋为锓木流布之计。”[20]丁酉年即元太宗九年 (1237),当时尹志平为全真掌教,宋德方续修道藏之事曾得到尹志平的支持。弋彀撰《玄门掌教清和妙道广化真人尹宗师碑铭》中言:“乙未春,诣沁州,主黄箓醮事。……九月达平阳,分命披云宋公率众镂道藏经板,不数载而完,所费不赀,而人乐成之,亦师为之张本。”[21]当时与宋德方同修道藏者虽人数众多,但其中最主要的是秦志安,他为这次续修道藏的总校。
对于在宋德方主持下的这次续修道藏的概况,李鼎《玄都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祠堂碑铭》与元好问《通真子墓碣铭》中都有详尽的记载。《玄都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祠堂碑铭》云:“丁酉……遂与门人通真子秦志安等谋为锓木流布之计。胡相君闻而悦之,饮白金以两计一千五百。真人乃探道奥以定规模,稽天运以设方略,握真机以洞幽显,秉独断以齐众虑,审人材以叙任使,约□程以限岁月,量费用以谨经度,权轻重以立质要。兹所素既定,即受之秦通真,令于平阳长春总其事。至事成之日,曾不愆于秦。若失三洞三十六部之零章,四辅一十二义之奥典,仁卿藏经碑文,□真人参校政和、明昌目录之始,至工墨装襮之毕手,其于规度旋斡,靡不编录,读之一过,见其间补完亡缺,搜罗遗逸,直至千卷焉。况二十七局之经营,百二十藏之安置,或屡奉朝旨,或借力权贵,而海内数万里皆经亲历之地。使他人处之,纵不为烦冗所困,则必厌其勤矣。”[22]《通真子墓碣铭》又云:“乃立局二十有七,役工五百有奇,通真子校书平阳玄都以总之,其于三洞四辅,万八千余篇,补完订正,出于其手者为多。仍增入金莲正宗记、烟霞录、绎仙、婺仙等传附焉。起丁酉,尽甲辰,中间奉被朝旨,借力贵近,牵合补辍,百方并进,卒至于能事颖脱,真风遐布,而通真子之道价益重于一时矣。”[23]由以上两则史料,可知宋德方续修道藏的情况。这次续修道藏的工作开始于元太宗九年丁酉 (1237),止于乃马真后三年甲辰 (1244),前后历时八年,费工五百多。在编纂过程中,由秦志安在平阳玄都观总领,以管州所存《大金玄都宝藏》为基础,宋德方更是亲历晋地的管州、上党、太原、晋南等地,搜求遗佚。秦志安亲手补完订正三洞四辅一万八千余篇,同时编撰《金莲正宗记》五卷,记述全真道派北五祖七真修道成仙的故事,并把其与《烟霞录》、《绎仙》、《婺仙》等一起收入《大元玄都道藏》,成为后世研究全真道的重要史料。在 1244年续修完毕后,宋德方又主持陆续印造了一百二十部,共计七千八百余卷。这次续修道藏的工作确实是个庞大的工程,其参与人员众多,花费巨大,费时长久,工作复杂,若非像宋德方这样既有坚定信仰、崇高道行,又有渊博知识和超人组织能力者,是不可能领导这样一个庞大工程的。
但是,在《大元玄都宝藏》修完之后,宋德方并没有就此终止其弘教活动,而是又开始在全真道士中教授与传播道藏经典。《玄都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祠堂碑铭》中言:“复恐学者乍见玄经广大,不知有一贯之实,或致望洋之叹,故每藏立一知道之士主师席,令讲演经中所载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之事,庶使一一就博学详说之中,得反说约之妙,得悟同然之理。于中或有推而广之,廓圣人有教无类之妙用,无问在玄门不在玄门,但虚己而来听者,以己之天,印彼之天,天天相印,莫之能止,内外上下,流通混合,其益于天下后世,可胜计耶?”[24]为了使道教经籍广为流传和培养全真道士的文化素养,宋德方对于道经每一藏都设一位经师,由其对全真道士与普通信众宣讲经义。宋德方的这一举动,颇有师真之风。许多学者在论及王重阳创立全真道的初衷时,常以为他有保全中原文化的说法,其实丘处机一生也不断地为全真道士、金元官僚、普通信众宣讲道教经义,他在金元这个少数民族占据中原的特殊历史时期,确实也起到了保全中原文化的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宋德方的举动也提高了全真道士的文化素养。金末元初在北方兴起了三大道教宗派,即太一道、真大道与全真道,其中全真道最晚出,而后来影响最大,个中的重要原因就是早期全真道士的文化素养较高,大多有诗文集与内丹作品传世。作为“三灯传一灯,一灯续三灯”的典范,宋德方完全继承了全真祖师的传统。
续修《道藏》既是宋德方一生中最重要的业绩之一,又是他对中国道教文化的杰出贡献。他的这种业绩和贡献不仅使道教文献在连年战火中能够得以保存和传播,而且成为后来明《正统道藏》编纂的基础;并且还将早期全真道经典收录于内,保存了早期全真道的重要史料。而他在续修道藏后对道经进行宣讲与传播,这在当时又起到了保全中原文化与提高全真道士文化素养的作用。正如《先师玄通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真赞》所称,“其功也三洞三千六部使天下万世之永传”[25],又如《万寿宫披云真人制词碑》所云:“法藏方虚,全经创镂,起千真之废典,广一代之宗筌。”[26]
总之,无论是开凿石窟,还是续修道藏,都是宋德方对金末元初全真道发展所做的巨大贡献,并在中国整个道教文化发展过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影响。正因为如此,他曾多次受到元统治者的册封:“岁己亥,合西□[27]太子赐以披云真人之号。乙巳,皇子阔端加以玄都至道之称。辛亥,皇太帝旭烈崇以披云天师之位。至元丙寅,塔察儿大王褒以玄都教主流通至道披云天师。庚午春三月,今主上玺书追赠玄通弘教披云真人,仍赐云州金阁山云溪观客曰崇真。”[28]笔者肯定宋德方的贡献不是因为他曾受元代官方的册封,而是因为他为我们今天研究全真道乃至整个中国道教的发展留下了珍贵的实物或文字资料。
[注释 ]
①⑤⑦⑩ [13] [28]王利用:《玄通弘教披云真人道行之碑》,陈垣《道家金石略》,文物出版社 1988年版,第 753页。
②⑥ [12] [19] [20] [22] [24]李鼎:《玄都至道披云真人宋天师祠堂碑铭》,同上,第 547页。
③王利用:《全真第二代丹阳抱一无为真人马宗师道行碑》,《甘水仙源录》卷一,《道藏》第十九册,第 728页。
④段志坚编:《清和真人北游语录》卷一,《道藏》第三十三册,第 157页。
⑧⑨李志常述《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上,《道藏》第三十四册第 483页、第 495页、第 499页。
[11][日 ]洼德忠:《道教史》,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年版,第235页。
[14] [15] [16]陈垣:《道家金石略》,文物出版社 1988年版,第471页、第 669页、第 668页、第 484页。
[17]陈垣:《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0年版,第 576页。
[18]陈国符:《道藏源流考》中华书局 1985年版,第 160页。
[12] [23] [25] [26]陈垣:《道家金石略》,文物出版社 1988年版,第 568页、第 486页、第 486-487页、第 524页、第 598页。
[27]此字左侧为“角”字,右侧为“得”之右半部。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十五规划基金项目,山东全真道教哲学思想研究 (01JA720037)。
张强 (1974—),男,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讲师。
B956.3
A
1003-8353(2010)04-009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