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濬的藏书思想及其实践

2010-03-22 09:10海南师范大学图书馆海南海口571158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0年3期
关键词:藏书

●赵 红(海南师范大学 图书馆,海南 海口 571158)

丘濬,①浚跟濬是异体字。满清入关以前,“邱”姓都作“丘”姓,一直到雍正时,假借避讳孔子的名号,而下令把丘一律改为邱姓。民国初,近代诗人丘逢甲倡议复丘姓本字,他首先将本人姓名写作丘逢甲。闽、粤邱姓族人也纷纷响应改邱为丘,但仍有不少邱姓人继续沿用邱字。结果现在的邱姓人士随处可见,而以丘为姓的人反而不多了。字仲深,号深庵、玉峰,别号海山老人,世以“琼山”尊之,也称琼台先生。祖居海南琼山府城镇下田村(又名朱桔里,今名金花村),明永乐十九年(1421年)生,②丘濬的生年,有永乐十七年(1419年)、永乐十八年(1420年) 和永乐十九年(1421年) 等不同说法。弘治八年(1495年)卒,享年75岁。丘濬自1454年考中进士,步入仕途,至1495年病逝于武英殿大学士任上,官居40余年,历侍景帝、英宗、宪宗、孝宗四朝,仕途顺达,官至宰辅,逝后,赠太傅,谥文庄。丘濬高居相位,人臣极品。以政绩饮誉于世,集好学、介慎、廉静三大美德于一身,是明朝中叶的大儒宗师,是“诗文满天下”的大文豪,是集朱程理学之大成的“理学名臣”。

丘濬一生著述宏富,见于《明史·艺文志》及《四库全书总目》,纂修之书有《寰宇通志》《天下一统志》《英宗实录》《续修宋元通鉴纲目》《宪宗实录》等,自著之书《大学衍义补》《家礼仪节》《世史正纲》《朱子学》《琼台类稿》等,以及其后人将其诗文辑成的《丘文庄公集》。丘濬在文学、文化、经济、政治、法律等方面的论述和成就冠绝一时,影响后世。因此,历史给予很高的评价。当代著名历史学家、国学大师钱穆认为:丘濬“不仅为琼岛之大人物,乃中国史上第一流人物也”。

丘濬的代表作《大学衍义补》,是丘濬在宋代儒士真德秀《大学衍义》的基础上,博采六经诸史百家之文,加按语抒发己见,又补其所缺,于成化二十二年(1487年)十一月完成的。正文160卷,12章。其内容包罗宏富,涉及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军事、地理等多方面。书成呈献当朝皇帝,皇帝阅后批曰:“卿所纂书,考据精详,论述赅博,有裨政治。”

在丘濬浩繁的卷轶中,作为《大学衍义补》之一部的《论图籍之储》及后来所撰的《请访求遗书疏》《藏书石室记》形成了丘濬较为系统的藏书思想理论。这一论、一疏、一记也就成为我们今天研究丘濬藏书思想的主要文献。丘濬的藏书思想理论超越了前人对藏书学的研究只停留在片面的、个别的现象上,其藏书学理论已发展到较为成熟的、系统的整体认识论述,并且萌发了公共图书馆思想的萌芽。

丘濬以文立身,兼及仕途。明孝宗朱祐堂在位期间,启用丘濬入阁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其日常职掌是辅佐皇帝,处理机要事务,随时备皇帝召见,并替皇帝起草诏令、批答奏章,因此与图籍结下了不解之缘。

无论是学术研究还是为官实践,都使丘濬与前代典籍档案关联密切。他深深地体会到图籍的不可或缺与重要,主要表现在:一是他深切地认识到图籍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借鉴意义;二是他认识到图籍在中国传统文化传承中具有不可缺少的纽带联结作用;三是与丘濬个人的学识、修养有关。身为读书人,爱书、藏书是其本身所特有的素养。

丘濬于弘治五年(1492年)五月借上疏明孝宗之机,引用《大学衍义补》卷九十四中的“图籍之储”,全面深刻地陈述了对图籍保管及使用的看法。

1 丘濬对图籍重要性的阐述

《大学衍义补》卷九十四言:“图籍所载,皆圣帝名王,贤人君子精神心术之微,道德文章之鳃,行义事功之大,建置议论之详,所以阐明已往而垂示将来者。”又言:“天地、山川、人物、风俗之所载,礼乐、刑政、制度文为之所出。”[1]有了图书的记载,今人才能窥见古事,后人才能了解当今。同时丘濬能比前人更进一步地揭示出图书是一种传递“理义”的工具,是人类文明的结晶。丘濬谈到:“所谓书籍者,出于一人之心,名为一家之言。言人人殊,其理虽同,而其所以为言者,则未必同。其间义理,著世变,记事迹,莫不各极其至,皆可所取。一有失焉,则不可复;虽复之,亦非其真与全矣。是以古先圣王,莫不致谨于斯,以为今之所以知昔,后之所以知今者之具。”[1]正因为这样,人类便不可能没有书籍,“天下之物,虽空青水碧,物外之奇宝,既失之皆可复得也,惟经籍在天地间,为生人之元气,记往古而示来今,不可一旦无焉者。无之,则生人贸贸然,如在冥途中行矣。其所关系,岂小小哉?”[1]这段话是何等的深刻,他告诫我们,人类若是没有书籍,将生活在愚昧无知之中,犹如在一片漆黑中迈步。丘濬把图书的作用提到如此的高度,充分体现了丘濬那种超越前人的见地。[2]由于丘濬对书籍有着深刻的认识,因此批评明朝统治者对搜集得来的图书却不事整理,保管不善。指出当时“馆阁秘藏,不减前代,然藏书虽多,不无什乱;积历年久,不无虫蠢,经历人众,不无散失。”[3]若长此以往,“臣恐数十年后,日渐损耗,失今不为整治,将有后时无及之悔。”[2]丘濬不仅仅在于提出批评和指责,更重要的是他在指出问题的严重性之后,便积极地要求整治全国的图书管理事业,认定这是治国平天下之要,为万事之先务。

2 丘濬的图籍管理理论

加强对图籍的管理是丘濬藏书思想理论的核心。丘濬从三个方面提出了整治的措施。

2.1 提出了图籍的管理要定员、定责、定制

丘濬提出“今制不设馆阁,并其职于翰林院,夫以专官,则无专任。”[1]设有专门管理人员负责,“则葺理有官,而编简不至于脱误;考校有人,而文义不至于讹外;考阅有时,而载籍不至于散亡矣。”[1]有专官更要有专任,要委之以职,委之以责。丘濬认为:“馆阁职清务简,不预他务。宜委之校雕刊正,傅于每卷之末,署其名衔,有不究心者,坐以旷官之罪。”[1]此等定员、定责、定制的管理思想,不单在五百年前,即便在今天亦不失为深明之识。

2.2 提出了图籍流通的管理措施

丘濬对图籍流通的管理也提出了具体的措施。为了防止图籍的散失,“南监锁钥则付南京翰林院掌印官收掌,其曝书给酒食亦如北监之例,皆不许其监官擅自开匮取书观阅,并转借于人,内外大小衙门,因事有欲稽考者,必须请旨,违者治以违制之罪。”[2]制定了严格的借阅制度以确保图籍的收藏与保护。

2.3 提出了对图籍的考校编审

丘濬在《论图籍之储》中提出了对图籍要“乞命翰林儒臣,将九经十九史及诸儒先所著述,有补于正道名教者,严加校正,字画行款,必须正当归一,命工锓梓,藏于国子监付典籍掌之。”[1]此外“每岁三伏时,令翰林院僚,属同赴阁监曝书。”[1]也就是图籍的内容必需考校编审,书籍本身亦要防虫蠢,认真保护。

3 丘濬的图籍收集与整理理论

3.1 访求遗书,广购于民间

弘治五年(1492年)五月,丘濬上《请访求遗书疏》,请求朝廷对经籍图书要给予充分的注意和爱护。他陈述了太祖在建国过程中就注意访求遗书,“既平元都,得其馆阁秘藏,又广购于民间,没入于罪籍。”[2]故明初图籍储存不减前代,为一时盛况。迄至太宗,虽急于经营北京和北部边疆,“犹聚众千百纂集《永乐大典》,以备考究,以此方彼,孰重孰轻,伏乞睿照。”[3]希望朝廷大力访求天下遗书,“若内阁所无,或不备者,乞敕礼部行天下提学官,榜示购访,”[2]以补所缺。希望通过国家的力量,保存和整理文化典籍,延续古圣贤之精神。这就是丘濬的文献资源建设思想和方法的内核。孝宗嘉纳丘濬所请,并立即下诏访求遗书。在丘濬的影响下,孝宗颇为重视图籍和档案,史载孝宗甚重《永乐大典》,召对廷臣之暇,必置此书于案,反复阅读。孝宗还“亲洒宸翰,识以御宝”,[4]从《永乐大典》中抄出世人所未见的医学秘方,“赐太医院使臣王圣济、殿内臣宠,盖欲推之,以福海内也。”[4]流风所及,世宗在位,遂令将《永乐大典》誊抄一份,以利保存。孝宗在位,朝廷政治状况较成化时大有改善,被誉为中兴之主,这当然与丘濬等一批富于学行的士大夫的辅佐是分不开的。

3.2 注重图籍档案的考校、辑补

丘濬总结了古代图籍管理的经验,认为图籍具有“今之所以知昔,后之所以知今者之具”[1]的重要作用,故而要“珍藏而爱护之,惟恐其损失也;讲究而校正之,惟恐其讹舛也;既有者,恒恐其或失;未有者,惟恐其弗得。”[1]针对古代图籍大多抄写传录、用以诵习考阅并往往出现承讹袭舛、有误学者的特点,丘濬提出让翰林院的儒臣们“将九经十九史及诸儒先所著述,有补于正道名教者,严加校刊”,并“藏于国子监,付典籍掌之,遇天下版本有缺文疑义,咸来取正,是亦一道德以同文之一端也”。[1]他列举的“前代藏书非常多,至有三十七万卷者,今内阁所藏的藏,不能什一。”[1]他感叹多年来“在内者未闻有所稽考;在外未闻有所购求。”[1]他担忧数十年后,图籍“日渐损耗,其所关系非止一代一时之事而已也。”[1]他主张对散失的图籍,可以按宋制,“设法招求,遣使搜采,悬赏以购之,授官以酬之,使其长留天地间,永无世鉴”。[1]“藏贮者有掌固之官,阙略者有缮写之吏,损坏者有修补之工,散失者有购访之令,然后不至于浥烂散落尔”。[1]对于凡是经过缮写校正的图籍,“于每卷末识以缮写监生、校对官衔名”,“有究心者,坐以旷官之罪”。[2]这样,一可以维护封建统治的有序进行,二可以保证图籍的质量。他还建议对内阁藏书分门别类纂集成册,“将书目一一比较,或有或无,或全或欠,或多或少,分为经、史、子、集四类及杂书、类书二类。每类若干部,部若干卷,各类总数共若干,要见实在数,明白开具奏报。”[2]将分门别类的图籍“撮其指要,举其宏纲,分门别类以成一书,命工刻梓颁布天下,垂宪后世,俾学校用以教人,科举用以取士,朝廷用以资治,则圣祖之圣徳神功,与六经而并行,同天地而长久矣”。[2]

4 丘濬的藏书楼建筑理论

丘濬特别注重对图籍的保存,建议在全国范围内增设藏书阁。明代火灾频繁发生,不少建筑物被毁。如“洪武元年闰七月丁酉,京师火,延烧水济仓”。[3]明英宗正统十四年(1449年),南京火灾,文渊阁藏书“悉为灰烬”。丘濬在给明孝宗的上疏中着重建议仿照古代“石室金匮”之制建一座图籍档案库房,以收贮皇家的图籍档案。他设计的“石室”为二层建筑,并建议内阁书办中书舍人等官在办理文书时,凡遇有暇隙的,分写累朝各一部,不限制时间,“盛以铜匮庋于楼之上层,凡内府衙内收藏,其制敕房一应文书,如诏册制诰敕书等项,草检行礼仪注应制诗文等项,底本前朝遗文旧事等项,杂录亦令书办官员遇暇陆续抄录,不限年月,书成盛以铁匮贮于楼之下层,凡内府衙门所藏文书,可备异日纂修一代全史之用者,如永乐以前文武官贴黄之类皆附焉,如此则祖宗之功徳在万世永传,信而无疑,国家之典章垂百王递沿袭而有本矣。”[2]这样可以从根本上为图籍档案的存放保管提供物质保障。

丘濬设计的“重楼”虽然得到了皇帝的“嘉纳”,但并没有立即动工兴建,其间经过了长时间的计议、规划。24年后明世宗嘉靖十三年(1534年) 七月,明世宗“命内阁同在工诸臣视建造神御阁(即重楼)地于南内”,[1]并且亲临定命,计划“制如南京斋宫,内外用砖石团瓷。阁上奉御容,阁下藏实录”。[2]嘉靖十五年(1536年) 七月,神御阁按丘濬的设计建成,只有一层,并更名为皇史宬。又因铁匮在夏季容易受潮生锈,决定改用铜匣,主要收藏圣训、实录和玉牒等。皇史宬建成后历经多年的历史沧桑,其间虽经过几次修缮,仍然岿然不动,成为我国历史上仅存的一座石室金匮式的保存最完整、最古老的典型皇家图书档案库,在世界图书馆建筑史上也以它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建筑结构而著称于世。

5 丘濬的图籍保护理论

丘濬认为自古藏书非止一处,汉有东观、兰台、鸿都等处;唐有秘书监、集贤院等处;宋有崇文馆、秘书省等处。他认为分贮多处可防止不虞之灾。比如宋代,宋真宗时,崇文秘阁火灾,而太清楼之储犹存。徽宗时设官提举,募工缮写,书籍分贮在宣和殿、太清殿和秘阁。而明代虽然文渊阁设有典籍之官,但只收集保存各朝颁降的文书及原来保存的书报,其他图籍极少收贮,所以他建议明朝也仿前制,“然犹虑其或有非常之变,每卷皆有副本,分贮各所。”[1]他提议有关官员查对内阁所存图籍有无副本,若只有一本无副余者,将本书发下国子监敕祭酒司业行取之。监生抄录,字不必工,惟取端楷录毕,散堂官校对,不许差错,不限年月,书成装订,陆续送两监典籍掌管。如此,“则一书则有数本,藏贮而有异所。永无疏灾之虞矣。”[1]从明初建都南京,到成祖朱棣时迁都北京,即命翰林院凡南京文渊阁所贮古今一切图籍,各取一部送北京,这样两京皆有储书。

丘濬对图籍收藏也很重视,对藏书处所有重新规划。“藏书之所分为三处,二在京师,一在南京。则是,一书而有三本,不幸一处有失,尚赖有二处之存。其在国子监者,如内阁例盛以厨匮,置于典簿厅、载道所中,责付典籍掌管祭酒监丞等官,时常提调监护。然惟掌其外门之钥,及水火盗贼之备而已。”[2]“厨匮锁钥则收在内阁。”[2]这样必须外门和柜门钥匙同时在才能取出图书档案,从根本上保证了图籍档案的安全。他还十分重视对图籍档案制成材料的保护,“每岁三伏日,如宋朝曝书给酒食之例”。[2]曝书即晾晒图籍,可以除去图籍中的虫卵、粪便,并利用阳光中的紫外线和高温杀死或驱赶生活在纸张中的害虫。在当时没有杀虫剂和去湿设备的条件下,用曝书防潮杀虫之法保护图书档案确实收到了一定的实效。

[1](明) 丘濬.大学衍义补 卷九十四[M].铅印本.海口:海南书局,民国二十年(1931年)重印本.

[2](明) 丘濬.琼台会稿 卷七[M].清光绪二年(1879年) 刻本.

[3](清)张廷玉,等.明史·艺文志 卷二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30.

[4](明)王鍪.震泽集 卷三十二[M].铅印本.海口:海南书局,民国十六年(1927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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