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言 子
第一次看见《漂泊者萧红》,我从书架上拿起看了看,没买。我想自己对萧红已经比较了解,对她的主要作品也理解得差不多了,曾经写过一篇随笔《折断翅膀的精灵》,解读的是萧红及她的《生死场》、《呼兰河传》,在《海燕》发表后,主编古耜先生在电话里,说有读者反映我那篇文章对萧红的解读还到位。隔了几个月,我在另一家书店又看见了《漂泊者萧红》,而且不打折——我没有书卡。这次我没有犹豫,立即取下书去收银台付了款。我不能再错过了。萧红是我深爱的一个作家,林贤治是我尊敬的一个敢于说真话有着独立意识的思想者,他对萧红应该有独特的解读,不会人云亦云吧,我相信林先生的文笔不会让我失望。果然,在连续的阅读中,在深夜的灯光下,我又一次为萧红落泪,就像每次读《呼兰河传》都要落泪一样。这次,不仅仅是读着萧红的苦难,还读着林先生的悲悯与情怀。而且,对萧红,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比如,我知道她的两个情人萧军和端木蕻良,却不知道这两个情人在与萧红生活时,看不起萧红的作品,还不断地嘲笑、贬低她。端木蕻良虽然能够客观地评价萧红的作品,认为她的文字比萧军好,但还是觉得自己的文字比萧红好。
萧军就曾对端木蕻良说:她的散文哪里好!
那是在萧红出版了一本散文集后。
萧军是常常奚落萧红的,说她的作品都是些纤细的小东西,哪像他,写的都是大文章!“九一八”后,萧红和萧军流落上海,与鲁迅通过数封信后,拜见鲁迅,成了鲁迅的家中客,他们把自己的小说《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交给鲁迅。萧军当时很得意,蔑视萧红的《生死场》,对萧红说:“哼,瞧我的呢!”萧军说这话时,从书架上抽出一册硬纸封面的手稿,还自豪地拍着翻动着。还说萧红没有写长篇的气魄。而萧红保持沉默,一个劲地往下写。还是鲁迅厉害,他读了众多青年的文学稿件,认为萧红最有前途。鲁迅没有看走眼,判断也准确,萧红在文学成就上,早已超过了萧军和端木蕻良,而且成为了永恒,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有意思的是,在萧军得意地夸自己的作品如何如何好,萧红的作品如何如何差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文字会速朽,萧红的文字会永恒。几十年时间里,人们之所以还能记住萧军和端木蕻良,完全是因为他们和萧红的关系,如果他们不是萧红的情人,恐怕现在没有多少人会谈到他们。而说到萧红,萧军和端木蕻良是两个绕不过去的人物。萧红生前,他俩是萧红生活里的月亮。萧红死后,萧红成了他俩生命里的太阳。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在看萧军和端木蕻良的作品,至少书店里,就很难看到他们的作品,就连萧军当时的得意之作——《八月的乡村》,也很难见到。而萧红的作品,却不断地再版,各种版本层出不穷,尤其是她的《呼兰河传》——这部“伟大的心灵史”(林贤治语),已经成为经典。还有她的“奴隶之书”(林贤治语)——《生死场》,也成为了现代文学的经典。萧红,这个一生尝尽辛苦,历尽漂泊,柔韧又孤独的文学天才,已经成为了经典。
由此,不由得想起当下一些“文学名人”的自得和虚荣。
“文学名人”都善于奔跑和操作,他们没有大的理想和抱负,在自己的地盘内操作成“名人”也就知足了,再挂上个名不副实的头衔,出席大大小小的会议,评判那些闷头写作的作家的作品,那就更知足了。“文学名人”不是谁都可以做的,须具备一定的条件。第一,不要把写作当成一回事,玩玩;第二,要把功利看作比写作还重要;第三,要有权或是间接有权,可以利用腐败出书,开作品讨论会,请评论家吹捧,买至少省级以上的文学奖;第四,脸皮要厚,跑动要勤。不具备这些条件,又不是天才作家,偶尔写点胜过人家的好作品,你还是成不了“文学名人”。
当今,“文学名人”比任何时候都多,成名也容易,出书也容易,只要喜欢写几个字,喜欢挤进所谓的坛,管他写出来的东西是不是文学作品,有无价值,只要有权有钱,出几大本书,就是作家就是名人了,闹得轰轰烈烈,炒得天上地下。我就看见不少还没入门的“文学名人”,在不同场合炫耀自己出了什么什么书,得了什么什么奖。文字有无价值并不重要,卖不卖得出去更不重要,反正作家、名人是做定了,哪怕一辈子虚荣地面对一堆落满尘埃的废纸堆,心里也是乐呵呵的,没有一丝羞耻感!
萧军和端木蕻良这样自信、多产的作家,短短几十年里,他们的得意之作就被时间湮没。更不要说当今一些炒得火热的“文学名人”,文字一出生,就已经死掉。连速朽都谈不上!
如果萧军和端木蕻良有眼力,看到萧红的作品能成为经典和永恒,不知还要嘲笑和贬低她不?也许一样的嘲笑和贬低,这是男人的通病,就像男人们看到哪个女作家有成就,就说人家同哪个哪个男人怎么样怎么样,又是跟随哪个哪个男人,虽然是子虚乌有,说得跟真的一样。就像阿Q看见女人和男人讲话,一定有勾当。就没看见,他们自己在吃喝嫖赌、花天酒地耗费生命时,人家是怎样寂寞、辛苦地写作……
萧红是个天才作家,在三十岁前写出了《生死场》,《呼兰河传》。她是在病痛、贫穷、漂泊、艰辛中写作。如果不是早逝,不知还要留下多少好作品!
读完林先生的《漂泊者萧红》,才知道我那篇随笔里参考的资料也有错误。把萧红许配给王恩甲的,是她的父亲而不是继母。她的继母在家里也是受气的,说不起话,真是冤枉了这个女人!王恩甲后来报复萧红,使萧红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苦难和漂泊,成就了萧红的文学,这也许就是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