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忧思录

2010-03-21 22:06
文学自由谈 2010年1期
关键词:历史老师

陈歆耕

“0”投入,高回报

想想看,世界上有什么行当是“0”投入、高回报的吗?有人或许会想到被性学家称为“性服务工作者”的人,她们无需投入仅凭自己的色相,便获得滚滚财源。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作家福克纳曾在一次接受记者访谈时调侃地称:“作家最好的职业是妓院的老板,既能轻松地挣大钱,不用为生计发愁,可以把精力花在创作上,同时‘性趣’来时还可以从中插一腿。”当然,这是福氏的“黑色幽默”,没有听说他亲身实践过。

但福氏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种行当是“0”投入、高回报的,那就是抄袭。最近,我一直感到困惑:为什么媒体频频曝光抄袭事件,仍然有人不断地“飞蛾扑火”、“前赴后继”地继续干着这样的勾当?前不久,《文学报》独家披露的山西女作者畅抄袭事件(责编注:陈作者此处的“独家”二字,毫不夸张。对畅抄袭严英秀的小说,近乎邪门,全国文学报刊竟一片沉默。惟《文学报》有是有非,用事实说话,终使此事大白于文坛),其恶劣性为近年罕见。在文坛引起强烈震动,最终以抄袭者从鲁院退学而平息。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评论家彭学明新近在自己的博客发文披露,湖南一个叫谢德才的人,连续抄袭他的多篇文章。此公靠抄袭居然成了“第二届湖南省青年文化名人”。彭学明多次找抄袭者所在县的有关部门,要求抄袭者来信向他表示道歉,谢某开始不但不道歉,而且找关系向彭学明“施压”。在反复交涉后,抄袭者才不得不在当地一个小报上刊登“道歉启事”。

为何抄袭现象屡禁不止?彭学明认为,因为通过抄袭获得的巨大利益回报,使得抄袭者为追名逐利不断地铤而走险。抄袭者不仅不劳而获得稿酬,不少人还因抄袭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有的被当作人才招进了政府部门,成了从事文秘工作的公务员或被提升为领导干部;有的获得了各种各样的荣誉,当上了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被评为文化名人;有的借此成为教授、博导乃至大学校长等等……

而这些“文抄公”的丑行被发现的几率很小。因为现在文学期刊包括一些学术期刊,发行量大多不大,看到的人也都很少,抄袭者只要搬搬砖头,稍稍改头换面,就让人难以察觉。有的抄袭作品在被“选刊”选登或收进某种图书选本,在更广的范围传播才被发现。因此,可以说现在被公开发现的抄袭者只是“冰山一角”,没有被发现而享受着抄袭得来实惠的人还不知有多少?也正是这种难以被发现的隐蔽性,使得很多抄袭者存有小偷一样的侥幸心理。如果一旦被发现,往往厉言狡辩,恶语威胁,抄袭者大多得不到严厉的惩戒,只是小范围道个歉,或给被抄袭者一点经济补偿也就私了了。如此这般,与他们获得的高额回报相比,抄袭的风险系数之低,简直就微不足道了。早年看到沈从文的小说中经常用一句俚语,“拔了萝卜坑还在”,乡村男子常常用这句话来与妇女打情骂俏。很多抄袭者,也面临着这种“拔了萝卜坑还在”的下场。

一位从事反腐工作的专家说:每个人的身上既有“天使”的一面,也有“魔鬼”的一面。要想遏制“魔鬼”出笼,彻底杜绝这种“0”投入、高回报的抄袭行为的最有效的举措是从法规、制度上对抄袭者严惩不贷,让他们声名狼藉,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由白桦一首新诗说开去

c.s.路易斯认为“通常非文学性读者不读诗。文学性读者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不读诗。如果本人不是诗人、职业评论家或文学教师,几乎没有多少人阅读现代诗歌”。

按此判断,中国当下属于“文学性的读者”简直就是凤毛麟角了。因为,现在究竟有几个人会买一本现代诗歌集来读呢?著名的全国性的诗歌大刊发行量也已跌到历史最低谷了。原因究竟何在呢?有社会环境的各种因素,当然也有现代诗歌本身存在的问题。

《季羡林生命沉思录》中曾有过一句话:“至于新诗,我则认为是一个失败。”这一观点在2009年初召开的“中国南京首届凤凰台诗歌节”上,遭到众多诗人的猛烈“炮轰”。甚至有人言词激烈地称“季羡林没有资格讨论新诗”。对新诗的地位和成就历来存在不同意见。我本人是极少读新诗的,不是对新诗抱有任何成见,而是觉得真正能够打动我的好诗太少。有些发表在某个诗刊重要位置的诗歌居然也玄奥得难以卒读。我真佩服这些诗人,他们居然能够写出比屈原、李白、杜甫等中国诗歌史上的伟大诗人的作品还要让人难以解读的“诗歌”。那些诗的字拆开来都认识,但把它们组合到一起就变成了谁也不明白的“火星文”。读这类诗,我不知道是诗本身有问题,还是我的智商太低?还有一种“口水诗”,把诗歌变成了散文分行的“白开水”。既如此,就写散文或小说,还要诗歌干什么?

因此,争论古典诗词与现代诗的地位高低毫无意义,关键是诗人们拿出了什么样的“货色”,关键是你的作品能否给奠定提升现代诗的地位增光添彩,能否让你的作品永远镌刻在大众的记忆中。当大多数诗人的诗集因无人问津只能自费出版以自娱时,白桦先生的诗集《长歌和短歌》还未正式上架,就已经连续加印了三次。我有幸获得白桦先生签赠的这本诗集。在一个双休日的清晨,我拿起了放在床头的诗集。先翻到109页,映入眼帘的是长诗《从秋瑾到林昭》:“除非是让我死/不/即使是死/我也不会忘记你/我的灵魂会把记忆交给悬崖峭壁/以化石的方式留传后世。……”一口气读下去,居然让我涕泪横流。有一种美的毁灭让人痛彻心肺。我抑制不住地打电话给一位还在睡梦中的文友,诉说我读这首诗所感受到的心灵震撼。如此直达人心的好诗,怎么会没有读者呢?

余光中先生在回答记者“诗歌和诗人是否已经死亡”的提问时说:“诗人没有死啊,你眼前就有一个。”他认为,诗歌诗歌,“诗”要能“歌”才能走向大众。我想说:要问现代诗会不会消亡?那你去读读白桦先生的《从秋瑾到林昭》吧——这首给现代诗坛带来荣耀和花环的佳作。从古到今,真正能够流传久远、打动人心的好诗,都是思想的力量、情感的力量与诗意表达的完美结晶。朦胧诗作为一个诗歌现象已经成为历史,但给我们留下的那些名句却一点也不“朦胧”,如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如北岛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期盼读到更多的《从秋瑾到林昭》……白桦先生让我从此对现代诗刮目相看。

历史讲坛也可“戏说”?

被称为“史上最牛历史教师”的袁腾飞,因他主讲的《两宋风云》在百家讲坛创下高收视率,而使一度衰颓的百家讲坛再度成为大众关注的热点。但质疑之声随之雀起:有一些专业水准相当高的观众发现,袁老师所讲的不少生动的故事、细节、对白与早就出版的历史小说《柔福帝姬》惊人地相似。小说的情节是虚构的,而袁老师是向大众讲解真实的历史,两者怎么会“撞车”?难道袁老师的思维神经与写历史小说的作者“鬼使神差”地发生了神秘的共振?世界上确有很多现象,往往用已有的知识无法解释。

当很多观众怀疑袁老师“抄袭”小说《柔福帝姬》时,袁老师的回应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笔者不想在袁老师是否“抄袭”的问题上做进一步的考证,我想请教袁老师的是:难道讲历史课,向大众普及历史知识也可以像小说、电视剧那样“戏说”?为了追求生动、吸引听众难道可以凭空地添加故事情节?那么,袁老师究竟在讲历史课,还是在说“评话”?如此讲历史,岂不是戏弄听众。袁老师在自己任教的中学里也是如此讲历史课的吗?如果学生按照他讲的去回答高考的历史试卷,会出现多么可怕的结果。以“释疑”“解惑”为己任的老师,如此地戏说历史,岂不是让我们更“疑”更“惑”了?

胡适先生对历史研究曾说过“有一份证据,说一份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可悲的是今天有的学人,居然只取前半句“大胆假设”,后半句“小心求证”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因为前者易,后者则要付出艰辛的劳动。面对观众的质询,袁老师抬出司马迁来做“挡箭牌”:“历史的事实肯定真实,但人物之间的对话完全可以虚构,比如《史记》中的对话,司马迁可能在场吗?”我不知袁老师是否了解司马迁写《史记》的态度是如何地严谨?他写的每一个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都经过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并对史实反复作了核对。汉朝的历史学家班固说,司马迁“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袁老师在这里同样犯了只“大胆假设”而缺少求证的错误。

历史本身是非常生动的,讲历史完全可以把历史的真实性与生动性兼容起来,而不必借助“虚构”,靠添油加醋等调料增味。关键是看你是否掌握了丰富的史料,具有创造性的新的独家史识,其次是看你是否有扎实的语言功底和演说才能。唐德刚所著《晚清70年》和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柏杨的《中国人史纲》都堪称两者高度结合的典范。袁老师何不向他们借鉴一下?

百家讲坛初期向大众普及历史经典和知识,功不可没,也因此成为央视的一个收视率颇高的品牌。但是今天要靠“戏说”历史来维持它往日的辉煌,为了吸引眼球追求商业利润而罔顾一切,只能适得其反,自毁声誉,使它进一步走向末路。其实,只要打开视野,百家讲坛的“香火”是会越烧越旺的。比如,其内容是否一定要讲历史,现实中老百姓关心的问题是否也可讲?其他可以面对大众的学科是否也可讲?中国那么多学人,可谓人才济济,难道就选不出既具有扎实学问功底又有辩才的讲主?……

举“旗子”易%办实事难

不知道中国传统文化中是否有喜欢“啸聚山林”的因子,但中国人喜欢搞圈子、拉帮派、立山头却是由来已久。毛泽东就曾专门著文反对宗派主义。因此,当我听到几个诗人发起成立网络作家协会时,我的第一反应(也许是不当的过激反应)就是又有人闲得无事,干些举“旗子”、立山头的勾当了。

“网络作协”该不该成立?有人列出种种理由说该,有人说完全多此一举。说该的认为网络文学的迅猛发展,需要有一个组织机构来服务于从事网络文学创作的团体;反对者认为中国已经有一个够庞大的作家协会,没有必要叠床架屋地再搞一个什么“网络作协”。这两种声音都有各自的视角和道理,我不具备当裁判的资格。我想说的是,做任何事情都存在一个举“旗子”容易,办实事难的状况。

由于网络技术的普及,降低了写作传播的门槛。目前,中国究竟有多少人在专职或业余从事网络文学创作?没有看到权威性的统计,但肯定是一个海量的数字。单单是起点中文网就拥有注册用户2700万多,签约作家达到18万人,且以每月3万多的人次在增加。红袖添香就拥有注册会员300多万,拥有作者160多万。而中国作协的会员也才8000多人。我不知道,“网络作协”如何为这样一个海量的写作群体提供实实在在的服务?一些颇有成就的网络作家认为,这是有的人在玩“噱头”而已,并不当真觉得这个机构能干成什么事情。我也担心的是,有些人只是为了造造概念,在媒体上弄出点动静来,“热点”过去了也就悄无声息了。笔者在文学类报刊执业数年,深感夸夸其谈容易,真正做成一件事情、即使是一件小事也非易事。如果有人(包括想成立网络作协的先生或女士),能够真心实意地为繁荣网络文学创作做一点实事,当然是功德无量的善举,应该举双手欢迎。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试举一二:诸如如何维护优秀网络作品权益不受侵犯?如何在网络作家与出版、影视拍摄之间当“红娘”?对于那些很有潜力和才华的作者,如何为他们解决基本的生活之忧,使得他们能够沉下心来创作?……

因此,我在这里要模仿胡适当年“少谈些主义,多研究些问题”的口吻,劝文学界的朋友们“少举点旗帜,多做点实事”。

由此,我想到改革开放30年来,文学评论家们造出了多少概念啊,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什么先锋实验派、什么文化寻根、什么新写实主义、什么60后70后80后……但就是未见到哪位评论家、理论家围绕某一种文学主张或文学思潮,写出有分量的研究专著来。层出不穷的“概念”,让创作者原本浮躁的心变得更加浮躁了。事实证明,造“概念”容易,真正深入研究点问题、为繁荣创作作出点理论贡献难啊!

而对网络写手我还想提醒的是,要防止某些人“师出无名”地来“忽悠”我们,比如收取会员费等等。但愿这是我的“庸人自扰”闲操心。

浮躁时代的“经典”案例

按照“科学发展观”的理念,世界上有的事情需要急办,需要有紧迫感。比如对环境污染的治理、比如如何遏制社会的腐败问题,这些都是直接关系到人类生存的重大问题。而有些事情则无需那么急,需要让时间来证明。比如对一部当代文学作品是否可以称为“经典”?对一位活着的学者或作家是否应该命名为“大师”?等等。

偏偏有些该急的事情却急不起来,不该急的事情却“急吼吼”地要完成,似乎乘坐磁悬浮高速列车也嫌慢。

请看一则被多家媒体刊登的报道:

[2009]10月17至19日,由中国散文年会组委会、《××选刊·下半月》、《××文学》等单位主办的“2009中国散文年会”在京召开,年会上先后揭晓了“2009年度中国百篇散文奖”。130余篇散文作品榜上有名。

……

令人感到百思不解、啼笑皆非的是2009年10月到年底还有近一个季度的时间,怎么就把2009年全年度的散文奖给评出来了?难道主办方和评委“大佬”们已经像未来学家那样、或有什么特异功能,断定2009年最后一个季度不会有超越前三季度的好作品出现了?这种事情有必要那么急吗?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利益驱手不知道,但荒唐而可笑是明摆的。正好在一个会议上碰到张守仁先生,跟他说起这件事,他有同感,同时又列举了类似的现象:有不少出版社争相出版各种文学体裁的年度选本,为了抢在前面占领市场,有的出版社刚到7月份就推出本年度的年度选本了。这样的年度选本有何权威性可言?将来的文学史家,如果依据这样的年度选本来写文学史可就要大上其当了。

近期,有评论家撰文认为我们对当代文学的评判过于“苛刻”了,他提出“是中国当代文学真的没有经典、没有大师?还是种种偏见蒙蔽了我们的双眼,使我们不能发现和认识经典与大师?这是今天中国当代文学不能回避的问题”。并且认为,文学的经典化和历史化都是由后人完成的观点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当代人、同时代人的命名更可靠。这一观点,作为一家之言可以讨论。我相信,我和当代的许多读者抱有同样的心理,希望读到由当代作家创作的可与曹雪芹、鲁迅媲美的经典作品,也希望有让我们高山仰止的大师出现,让我们为之骄傲。但从古到今,经典作品和文学大师,都不是人为地推选或评判出来的。世界上包括中国尚无一个机构可以完成这样的命名和评判。评判的标准是什么?谁具备制定评判标准的权威性?实际操作起来几乎不可能。经典作品需要持久地活在读者和历史的记忆中,大师也需要经过时间和历史的检验。

用不着把这一问题提高到“不容回避”的高度,让我们跟着评论家一起“焦虑”。

该交给历史老人去解决的问题,还是交给历史老人吧!没有比它更权威和公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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