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柏龄
当下,书必称秀美者比比皆是,而与我国正在进行的伟大民族复兴运动所高扬的主旋律,倡导的大气、正气、豪气显然极不协调。所以,榜书作者要写时代潮流之字,要与时俱进。但电脑放大绝不是榜书。那么榜书有何基本特征呢?翻检书法史,专论榜书者少且泛泛,且多有鲁鱼亥豕之嫌。今不揣谫陋,意欲梳理出写好榜书的6个基本特征,以就教于方家。
博大方可超群,唯其大,才构成榜书的形质。器闳即形制大,分大而静者包括大篆、大隶、大楷;大而动者包括大行、大草。前者如盈尺大字《白驹谷题名》,诚擘窠大字之奇迹。它与泰山经石峪字大逾尺之《金刚经》同为榜书之绝品。郑道昭“云峰石刻,体高气逸,密致而通理,如仙人啸树,海客泛槎,令人想象无尽”。杨守敬赞之曰:“道昭诸碑,遒劲奇伟,与南朝《瘗鹤铭》异曲同工,擘窠大字此为极则。”颜书《大唐中兴颂》则闳伟发扬,古趣盎然,苍老之至,洵为不诬。但见厚重雄劲,磊落巍峨,正而不拘窘,庄而不板滞,既丰伟遒劲,凝重深邃,又堂宇宽博,组佩雍容,凸现出强烈的艺术风格。又如东坡书法,人谓其“老熊当道,百兽畏伏”;刘墉书法,议者以为“殆如浑然太极,包罗万有,人莫测其高深耳”。以上所列,皆属大而静者,笔短意长,精华蕴蓄,总之重浑厚,尚苍劲,或大道至简,大味必淡,或恪守平正,平中见奇,朗朗风神独具,是此类榜书必具气象。
纵观古今,凡榜书大字之言辞皆宏伟大气。毛泽东诗词几乎都是宏伟内容、豪放形式和旷达意境的完美统一。学有渊源又高标自树。书以榜书,堪为上乘。其征战诗,是在马背上哼成的壮美华章;赠答诗表达的是壮美胸襟和磊落情怀;其登临诗则是做“大登临者”,此并非故作惊人之语,而是作为大实践者的另一说法;咏物诗则凌云健笔,气冲霄汉;悼亡诗则感情诚挚,境界壮阔,咏事诗则大气磅礴,气象壮丽;寓言诗则痛快酣畅,泼辣尖锐。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字字吐真情,句句出肺腑。不有壮辞,何书大字?且看王学促先生的“重、拙、奇、旷”是何等气派,赞誉沙孟海的“气象高华,是颜真卿之后一千多年来壮美派的又一高峰”之言又是何等壮观!三国演义开篇词又怎能以纤细、委婉的笔触来体现?以流秀精美的小行书去写《枯树赋》便隐隐有一种缺憾感。同样以手执铁铲的关西大汉式的笔墨去表现杨柳依依或以浅唱低吟靓女式的笔触去描绘大江东去的壮阔图景皆无异于南其辕、北其辙!
情豪即豪情,又与壮志相近。历史上榜书大家大都豪情满怀,壮志凌云。尤其行草大字的作者们即书写大而动者,旁若无人,直抒胸臆,非“严家之饿隶”“隆冬之枯树”,而是真挚情感中储蓄深沉的意境美,神奇意境中闪耀着情感美的光芒。如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是心灵的奏鸣曲,是哀极愤极的心声,是血与泪凝聚成的不朽巨制。情不可遏,思不可止,劁削天工,自见真情,表现了异于常人的丰富情感。唐人沈德潜在《说诗啐语》中说:“有第一等襟抱,……,斯有第一等真诗。”书法何尝不是如此?只有心量广大,无有边畔,才有难为牢笼的创作才情。如王铎、傅山、祝允明作品,“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情溢于海”,襟怀浩淼,潇洒出尘,一气呵成,似波涛飞流直下,给人以强烈的感染力、冲击力。磅礴跌宕,壮丽诡奇,令人激赏不已。抒情性、表现性极强。正是:有功而乏真情便不有此气派,有情而欠功力则抒发不尽。
乘兴泼墨,气雄势壮,浩浩荡荡,一任淋漓,则撼人心魄。书家若不是鼓荡着一腔正气和豪气,怎能吞吐八荒,行气如虹?又怎能气雄万古,睥睨六合?明季书家祝允明,狂放盖世,有着征服一切的雄伟气势和生生不息的创造力,放浪形骸,绝去雕饰,“杀字甚安”,“笔力惊绝”。傅山则“萧然物外,自得天机”,转换纵横,夭矫翻腾,直若猛将当阵,凌厉无前,翻江倒海,一泻千里。再如不愧为“具有魔鬼般惊人艺术天才的艺术大师”的王铎,其作品总给人一种弥漫着霸悍雄强狂放不羁的浪漫主义色彩的感觉,高屋建瓴地完成阳刚之美的艺术追求。“戢锐于内,振华于外”。“戴八肱,吸十日,侮星宿,嬉九垓,撞三山,踢四海。”引发人们思绪狂奔。一代宗师吴昌硕曾言:“老夫写气不写形。”其作品皆以雄强植基,气度恢宏,大刀阔笔,貌拙实酣,苍雄茂密,颇有千岩齐奔腕下之象。总之,此类作品能使人感受到浩大、强劲,令人叹为观止。
历史上的书法大家(榜书大家亦不例外),无一不是学富五车,“胸藏万汇凭吞吐”之人,即是说书法的精妙绝伦看似寻常,实际上正须仰仗高难度的心灵技巧和高水平的学问支撑,否则便很难深入堂奥,由技进道。清人宋湘所说:“今人不讲源头水,只问支流派是谁。”嘲讽的便是审美短视之人。眼下,也有因疏远学术而审美菲薄、庸俗者,局部审视,甚或可喜,若从精英文化立场静观,则致命之处便是浮华空泛,味不厚、旨不远。须记表面繁荣掩盖不了文化缺乏导致的作品内怯和虚弱。那么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应是大力提高文化素养(它是综合素养的核心),应当为形成崇德尚智、尊重人才、尊重知识之风气而推波助澜。每一位书家要以钟情淡泊、承载寂寞的心境来做书法的学问,牢牢记取书法是本土文化的滋演和传承。因而要薪火相传,不问庚续。唯其如此,才能积微成著,众妙攸归。自古之大师皆或耽文而涉艺,嗜古能通;或恃艺而秉文,知古能变。
古人云:“不学古人,法无一可;竟似古人,何处着我?”命新即“其命唯新”之缩写。榜书的创作规律同样是以吞吐百川之海量,吸纳一切优秀成果;源于传统又不囿于传统;集传统大成而后自立面目;使作品由混合物转化为化合物,在逐渐深化中归诸大化。同时还须把握好历史、时代、个人的结合点,饱蘸浓墨,大书特书。目前,在一切的创新活动中,笔者认为观念更新更为迫切,因为它更需要远见卓识。它是一切实践活动的起始。
人们热爱榜书,时代又需要榜书,那就坚持正大清和这一艺术发展的大方向,把豪放雄强书风视为当今昌明盛世的黄钟大吕,因为它体现的是泱泱大国的民族精神。
[1]马连礼.毛泽东诗词美学论[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