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合敏
(中共河南省南阳市委党校,河南 南阳 473056)
毛泽东与个人崇拜问题的历史考察及其启示
李合敏
(中共河南省南阳市委党校,河南 南阳 473056)
毛泽东在民主革命时期和建国初期,无论是面对伟大的胜利和成就,还是面对全党全国人民对他的衷心拥戴,都保持了马克思主义者居功不傲、谦虚谨慎、坚决反对个人崇拜的伟大风范。但自1957年以后,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特别是毛泽东主观方面的原因,他既保持着比较清醒的头脑,不赞成个人崇拜,又认为为了政治斗争的需要,可以而且需要搞点个人崇拜。其结果,个人崇拜的狂潮愈演愈烈,使我们党和国家遭受了惨重损失。毛泽东在个人崇拜问题上的前后变化及其失误启示我们,必须正确认识和处理个人与组织、领袖与党的关系,必须始终保持谦虚谨慎、严于律己、密切联系群众的作风,必须健全和坚持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和集体领导制度。
毛泽东;个人崇拜问题;民主集中制
一
历史证明,无论是在民主革命时期,还是从建国初期一直到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毛泽东都是坚决反对个人崇拜的。他不仅坚持将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实际相结合,决不盲从斯大林和共产国际的指挥,敢于同党内的“左”右倾错误进行坚决的斗争,努力开创适合中国国情的革命和建设道路,指引中国革命和建设不断走向胜利,而且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虚怀若谷、从善如流,身体力行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和集体领导制度。
早在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就针对以陈独秀为代表的右倾机会主义“自愿地放弃对于农民群众、城市小资产阶级和中等资产阶级的领导权,尤其是放弃对于武装力量的领导权”[1](P1257-1258)的错误,坚决主张支持和发动工农运动,打击国民党右派的反革命阴谋活动,特别是要推翻地主武装,建立农民武装。他明确提出,“农民问题乃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农民不起来参加并拥护国民革命,国民革命不会成功”;革命是暴动,而“暴动的发展是要夺取政权。要夺取政权,没有兵力的拥卫或去夺取,这是自欺的话。我们党从前的错误,就是忽略了军事。现在应以百分之六十的精力注意军事运动,实行在枪杆子上夺取政权,建设政权”。[2](P37,48)秋收起义失败后,他毅然率领部队走上井冈山,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在当时各国共产党都很尊崇甚至迷信已经成为共产国际领袖的斯大林,把共产国际的决议和苏联经验神圣化的历史条件下,独辟蹊径,创造性地开辟了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以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使中国革命从绝境走向胜利。对此,《关于斯大林问题——二评苏共中央的公开信》中肯定地指出:“早在二十年代末期和整个三十年代,随后又在四十年代的初期和中期,以毛泽东同志和刘少奇同志为代表的中国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就在抵制斯大林的某些错误的影响,并且逐步克服了‘左’倾和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路线,终于把中国革命引导到胜利。 ”[3](P62)
经过井冈山与中央苏区、红军长征和抗日战争的斗争实践,毛泽东以其超凡而又正确的思想受到全党的衷心拥戴。20世纪40年代前期的政治形势也迫切需要我们党大力宣传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确立毛泽东的核心领导地位和毛泽东思想的指导地位。首先,通过延安整风中对王明错误的批判和对正反两方面经验教训的总结,全党特别是党的高级干部不仅从切身体会中而且从理性上对毛泽东的正确领导和毛泽东思想的正确指导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实现了在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共中央领导下的新的团结和统一。其次,共产国际和斯大林领导的联共中央因中国革命在毛泽东的正确领导下发展迅速,明确承认并支持毛泽东在中共中央的领导地位。特别是1943年5月共产国际的解散,更使中国共产党成为一个独立的党,从而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认识,从中国国情出发,独立自主地领导中国革命。再次,1943年3月,蒋介石出版《中国之命运》一书,公然宣扬“一个中国”(即中华民国)、“一个主义”(即三民主义)、“一个领袖”(即蒋介石)的封建独裁思想,企图在战后继续维持其独裁统治。为争取民心,凝聚党心,打退国民党在思想战线上的进攻,中国共产党必须加强对自己领袖及其思想主张的宣传。再次,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党创建的抗日根据地互相处于分割状态。为了统一领导、统一指挥,必须加强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中央的权威,必须高举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大旗。所有这些,使我们党在延安掀起了“毛泽东热”。1943年7月5日,王稼祥首先使用“毛泽东思想”这个概念,提出“毛泽东思想就是中国的马克思列宁主义”。与此同时,刘少奇号召全党“用毛泽东的思想来武装自己”,把毛泽东同志的指导思想贯彻到一切工作环节和部门中去,用毛泽东同志的思想体系去清算党内机会主义思想。8月,周恩来盛赞“毛泽东同志的意见,是贯穿着整个党的历史时期,发展成为一条马列主义中国化,也就是中国共产主义的路线”!“毛泽东同志的方向,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方向!”[4](P834)同年11月2日《解放日报》刊登的劳动英模和其他积极分子给毛泽东的致敬信中,称颂毛泽东是中国人民的“救星”。随之,陕北民歌“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开始广为传唱。1945年党的七大更确立毛泽东思想为党的指导思想并写入党章:“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实践之统一的思想——毛泽东思想,作为自己一切工作的指针。”[5](P46)这一时期对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大力宣传,对于粉碎国民党蒋介石企图以正统自居,取消中国共产党和陕甘宁边区政府的合法地位,实行国民党一党专政和蒋介石个人独裁的阴谋,对于凝聚根据地军民的思想,并为以后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不断前进提供强大的精神支柱和不竭的动力源泉,对于争取全国民众乃至海外人士对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的支持,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是非常必要的。不过,我们不能不注意到,尽管“毛泽东的形象的树立在一定程度上是战争带来的结果”,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个人崇拜不会走向极端以使其超出凡人的身份。这种崇拜还没有发展成为一种宗教,以致人们对之哭天抢地”,[6](P192)但却揭开了神化毛泽东的序幕,对建国后毛泽东个人崇拜的重新滋生和盛行奠定了基础,成为党内个人崇拜的肇端。[7]
需要强调指出的是,尽管全党和根据地军民发自内心地拥戴毛泽东,尽管毛泽东顺应中国革命发展的需要而同意以他的名字命名党的指导思想,但他始终保持着十分清醒的头脑和十分谨慎的态度,严格遵守党的纪律,执行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坚持党的集体领导制度,反对过分颂扬个人、突出个人。1943年3月,中央政治局会议决定毛泽东对中央书记处讨论问题有最后决定权,但他从不滥用这个权力。凡重大问题,他都要尽可能地同其他同志包括前线指挥员共同研究,密切磋商,发挥集体的智慧,从而使他胸怀全局、高瞻远瞩、奇招迭出,运筹帷幄、制胜千里,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战争奇迹。当一些同志酝酿为他祝寿(50岁),并提出要宣传毛泽东思想时,他说:“生日决定不做。做生的太多了,会生出不良影响。”“我的思想(马列)自觉没有成熟,还是学习时候,不是鼓吹时候;要鼓吹只宜以某些片断去鼓吹 (例如整风文件中的几件),不宜当作体系去鼓吹,因我的体系还没有成熟。”[8](P212)对于有人使用“毛泽东主义”的提法,他更表示反对,强调“我们就是一个主义,马克思主义”。1944年,他不仅告诫全党要将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军的失败“引为鉴戒,不要重犯胜利时骄傲的错误”,[9](P948)而且在致郭沫若的信中说:“你的《甲申三百年祭》,我们把它当作整风文件看待。小胜即骄傲,大胜更骄傲,一次又一次吃亏,如何避免此种毛病,实在值得注意。”“我虽然兢兢业业,生怕出岔子,但说不定岔子从什么地方跑来;你看到了什么错误缺点,希望随时示知。 ”[8](P241)1945年4月,他在党的七大预备会议上一再指出:“我们要英勇奋斗,但又要谦虚谨慎。”“至于犯过错误,那也不是一两个人,大家都犯过错误,我也有过错误。错误人人皆有,各人大小不同。决议案上把好事都挂在我的账上,所以我对此要发表点意见。写成代表,那还可以,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那就不成其为党了。”“在二十多年的工作中,无论在军事、政治各方面,或在党务工作方面,我都犯了许多错误。这些东西都没写上去,不写并不是否定它。因为按照真实历史,真实情形,我是有错误的。”“说我马列主义成了堆,那也不是。人家喊万岁,我说我五十二岁。当然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什么万岁”。[10](P297-299)在党的七大政治报告中,他更进一步提出了“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9](P1031)的著名论断。1948年8月,吴玉章打算在华北大学成立典礼上提出 “主要的要学毛泽东主义”,“把毛泽东思想改成毛泽东主义”。毛泽东知道后,当即致电吴玉章:“那样说是很不适当的。现在没有什么毛泽东主义,因此不能说毛泽东主义。不是什么‘主要的要学毛泽东主义’,而是必须号召学生们学习马恩列斯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经验。这里所说的‘中国革命经验’是包括中国共产党人 (毛泽东也在内)根据马恩列斯理论所写的某些小册子及党中央各项规定路线和政策的文件在内。另外,有些同志在刊物上将我的名字和马恩列斯并列,说成什么‘马恩列斯毛’,也是错误的。你的说法和这后一种说法都是不合实际的,是无益有害的,必须坚决反对这样说。”[8](P303)在建国前夕的1949年3月,针对因为胜利党内可能滋生的骄傲情绪、以功臣自居的情绪、停顿起来不求进步的情绪、贪图享乐不愿再过艰苦生活的情绪,毛泽东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告诫全党:“中国的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这一点现在就必须向党内讲明白,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禁止给党的领导者祝寿,禁止用党的领导者的名字作地名、街名和企业的名字, 保持艰苦奋斗作风, 制止歌功颂德现象。 ”[1](P1438-1439,1443)经毛泽东提议,全会专门作出了防止个人崇拜的六条规定。
中国革命的伟大胜利,不仅使中国人民更加衷心地歌颂毛泽东,而且使世界特别是社会主义国家对毛泽东无比推崇。但是,毛泽东却仍然十分谦虚谨慎,坚决反对对他的歌功颂德。在建国之初,他不仅谢绝了有代表提出给予他以最高荣誉勋章的提案,坚决不同意在北京等地铸毛泽东大铜像,反复强调此举“只有讽刺意义”,“铸铜像影响不好,故不应铸”,“不要这样做”,[11](P362,621)而且开始关注反对个人崇拜问题。 1954年4月,他针对苏联在斯大林逝世后开始批评个人崇拜和教条主义的情况,《在 〈苏联宣传中对斯大林提法的改变〉材料上的批语》中指出,“此件,及去年冬季中宣部所辑关于反对个人崇拜反对教条主义的一个文件,都是重要文件,宜作为内部文件,印发给在京及在各地的中委,候补中委,在京每〈某〉些应当阅读的同志”。[12](P484)同年,他在领导制定新中国第一部宪法时,不仅否定了有人关于将其定名为“毛泽东宪法”的提议,而且在审阅宪法草案时删去了过分颂扬他的条文。他指出:“这不是谦虚,而是因为那样写不适当,不合理,不科学。在我们这样的人民民主国家里,不应当写那样不适当的条文。不是本来应当写而因为谦虚才不写。科学没有什么谦虚不谦虚的问题。搞宪法是搞科学。我们除了科学以外,什么都不要相信,就是说,不要迷信。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好,死人也好,活人也好,对的就是对的,不对的就是不对的,不然就叫做迷信。要破除迷信。”[12](P506)与此同时, 他再次强调不要使用“马恩列斯毛”的提法,甚至不赞成使用“毛泽东思想”这一提法,多次提出“凡有‘毛泽东思想’字样的地方,均应将这些字删去”,“在写文章做讲演遇到需要提到毛泽东同志的时候,可用 ‘毛泽东同志的著作’等字样”。[12](P192,623)为此,中共中央宣传部 1954年 12月专门下发了关于毛泽东思想应如何解释的通知。
1956年苏共二十大后,毛泽东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认真讨论了斯大林的个人崇拜等问题,并以人民日报编辑部的名义于4月5日发表了《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一文,深刻分析了个人崇拜这种历史现象产生的原因和危害性,特别是总结了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的历史教训,揭示了斯大林所犯错误的思想和理论根源,并提出了防止和减少个人崇拜的措施,表明了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反对个人崇拜的鲜明态度。毛泽东特别指出,作为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的斯大林,之所以在他后期的工作中犯了某些严重的错误,就是因为他“愈陷愈深地欣赏个人崇拜,违反党的民主集中制,违反集体领导和个人负责相结合的制度”,以致对于某些重大问题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后果。“我们要是不愿意陷到这样的泥坑里去的话,也就更加要充分地注意执行这样一种群众路线的领导方法,而不应当稍为疏忽。为此,我们需要建立一定的制度来保证群众路线和集体领导的贯彻实施,而避免脱离群众的个人突出和个人英雄主义,减少我们工作中的脱离客观实际情况的主观主义和片面性。”[13](P62-63)显然,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只有加强制度建设,才能防止个人崇拜的发生。与此同时,鉴于苏联的教训,他进一步重申,不要过分颂扬个人,突出个人,不要用人名作地名,不准发一切致敬电,不要提英明领导,不要用“马恩列斯毛”的提法,不要迷信权威。他还提醒党内一些同志不要因为取得执政党的地位而产生骄傲情绪,要永远保持艰苦奋斗作风,制止歌功颂德现象。毛泽东的这些重要思想,在当年9月召开的党的八大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和发挥。党的八大着重提出了执政党的建设问题,强调要坚持民主集中制和集体领导制度,反对个人崇拜,发展党内民主和人民民主,加强党和群众的联系。同时,根据毛泽东在建国以来的一贯思想,不仅没有在党章中写进“毛泽东思想”,而且邓小平代表中央所作的《关于修改党的章程的报告》中明确指出:“工人阶级政党的领袖,必须是密切联系群众的模范,必须是服从党的组织、遵守党的纪律的模范。对于领袖的爱护——本质上是表现对于党的利益、阶级的利益、人民的利益的爱护,而不是对于个人的神化。”为了防止个人崇拜的发生,我们必须“继续坚决地执行中央反对把个人突出、反对对个人歌功颂德的方针,真正巩固领导者同群众的联系,使党的民主原则和群众路线,在一切方面都得到贯彻执行”。[14](P235)党的八大党章明确规定:“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按照党的民主集中制,任何党的组织都必须严格遵守集体领导和个人负责相结合的原则,任何党员和党的组织都必须受到党的自上而下的和自下而上的监督。”[15](P64)
可见,毛泽东在民主革命时期和建国初期,无论是面对革命和建设的巨大胜利与成就,还是面对党和人民对他的高度颂扬,他都始终保持着一位伟大马克思主义者谦虚谨慎、严于律己、居功不傲的品格,坚持着党的群众观点、群众路线和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唯物史观,严守着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和集体领导制度,自觉地、明确地制止对他的个人崇拜。也正是因为毛泽东无与伦比的领袖才干和领袖风范,特别是“从遵义会议到社会主义改造时期,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一直比较注意实行集体领导,实行民主集中制,党内民主生活比较正常”,[16](P330)充分调动和发挥全党全国人民的力量,才使中国这样一个经济文化落后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东方大国在历经艰难曲折之后,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而且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在很短的时间内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从而以昂扬的姿态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二
1981年6月,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在开始全面建设社会主义期间,“毛泽东同志在关于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的理论和实践上的错误发展得越来越严重,他的个人专断作风逐步损害党的民主集中制,个人崇拜现象逐步发展。党中央未能及时纠正这些错误。林彪、江青、康生这些野心家又别有用心地利用和助长了这些错误。这就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发动”。并强调,“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看,这个复杂现象是一定历史条件的产物”。[17](P808,819)事实正是如此。毛泽东由坚决反对个人崇拜到欣赏并接受对他的个人崇拜,是一个渐进的、复杂的历史现象。
如前所述,1956年4月,毛泽东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并修改写成了《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一文,明确提出了反对个人崇拜问题。但在当年12月29日发表的仍是由毛泽东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并修改写成的 《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中,却不仅没有再提反对个人崇拜问题,并且以“个人迷信”代替了“个人崇拜”一词。之所以出现如此巨大反差,毛泽东在此前11月4日中央政治局会议的讲话可以作为诠释。他说,苏共二十大揭了盖子,也捅了漏子。揭了盖子之后,各国共产党人可以破除迷信,努力使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同本国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寻求本国革命和建设的道路。我们党正在探索,其他兄弟党也没有解决。捅了漏子的后果是全世界出现反苏反共高潮。帝国主义幸灾乐祸,国际共产主义队伍思想混乱。[18](P16)由于赫鲁晓夫是打着反对个人崇拜的旗号来全盘否定斯大林的,而西方敌对势力则利用赫鲁晓夫否定斯大林之机掀起了反共反苏、攻击社会主义的狂潮,否定斯大林也引发了东欧一些社会主义国家的政局不稳,乃至爆发了匈、波事件,加上赫鲁晓夫在反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时又竭力推行自己的新的个人崇拜,即大党主义、大国沙文主义,引起了兄弟党和兄弟国家的强烈不满,所有这些不能不使我们党内一些人甚至毛泽东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否定斯大林、出现反共反社会主义逆流、国际共产主义队伍思想混乱等均是由反对个人崇拜造成的,决不能让这种消极影响在我们党和国家出现。这不能不影响到我们党和毛泽东对待个人崇拜问题的态度,以致在《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中不再提反对个人崇拜问题。特别是,1955年以后毛泽东倡导的“冒进”遭到党内一些同志的反对,1957年的右派向党进攻,毛泽东对阶级斗争问题的估计脱离“八大”轨道,1958年发动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在党内遇到阻力,更使毛泽东对个人崇拜问题的思考变得复杂起来,他甚至认为只有利用个人崇拜才能进一步增强自己的权威,推行自己的主张和设想。另一方面,摒弃苏联模式,探索适合中国国情包括他所创造性提出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和发展思路,又要求解放思想,破除迷信,这就使得毛泽东在个人崇拜问题上十分矛盾。
从1958年开始,毛泽东对个人崇拜问题的态度发生了重大变化。他在当年3月10日的成都会议讲话中说:“赫鲁晓夫一棍子打死斯大林也是一种压力,中国党内多数人是不同意的,但也有一些人屈服于这个压力,要学打倒个人崇拜。有些人对反个人崇拜很感兴趣。个人崇拜有两种,一种是正确的崇拜,如对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正确的东西,我们必须崇拜,永远崇拜,不崇拜不得了。真理在他们手里,为什么不崇拜呢?我们相信真理,真理是客观存在的反映。另一种是不正确的崇拜,不加分析,盲目服从,这就不对了。反个人崇拜的目的也有两种,一种是反对不正确的崇拜,一种是反对崇拜别人,要求崇拜自己。……一九五六年,斯大林受到批判,我们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揭掉盖子,破除迷信,去掉压力,解放思想,完全必要。但一棍子打死,我们就不赞成。”[19](P369-370)尽管这段话强调不屈服于压力,解放思想,破除迷信,批评赫鲁晓夫对斯大林的全盘否定,批评一些同志对赫鲁晓夫做法的赞同和附和,是正确的,但是他关于两种个人崇拜的提法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反对一切个人崇拜的原则,而且模糊了崇拜真理与个人崇拜的概念。这是因为,任何个人崇拜所带来的后果都必然是迷信和盲从,都只能损害甚至葬送我们的事业。并且,即使是对于像马克思、列宁这样被我们尊为无产阶级革命导师的伟人,也是现实中的人而不是神,不可能说的做的都绝对正确、不能改变;他们创立的思想理论体系——马克思列宁主义被我们自觉地作为指导思想而遵循,但却不是更不能照抄照搬。我们所要坚持的和要当做行动指南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构成的科学体系,而不是其中的个别论断甚至只言片语;我们所要坚持的和要当做行动指南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必须是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而不是脱离中国实际,让客观实际削足适履地去适应理论和原则;我们所要坚持的和要当做行动指南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必须是同时代特征相结合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而不是思想僵化,墨守成规,不顾历史条件和现实情况的变化,拘泥于经典作家在特定历史条件下、针对具体情况作出的某些个别论断和具体行动纲领。[20]正如邓小平所说:“马克思主义理论从来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它要求人们根据它的基本原则和基本方法,不断结合变化着的实际,探索解决新问题的答案,从而也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必须根据现在的情况,认识、继承和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 ”[21](P146,291)否则,我们就会因为思想脱离实际而不能前进,甚至发生失误。
但是,由于毛泽东的崇高威望,他的两种个人崇拜理论提出来以后,不仅没有人再提反对个人崇拜问题,而且使人们进行个人崇拜有了理论依据,迅速在党内乃至整个社会形成了对毛泽东的大规模的个人崇拜运动。时任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的柯庆施当即提出:“我们对毛主席的信仰要信仰到迷信的程度,对毛主席的服从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22]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刘少奇在批评彭德怀等人不赞成对毛泽东搞个人崇拜时说,“我是积极地搞个人崇拜的,积极地提高某些个人的威信的。在七大以前,我就宣传毛泽东同志的威信。……反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的运动,赫鲁晓夫搞这一手,我看也有许多不正确的地方,不应该那样搞。所以在二十大以后,有人要反对毛泽东同志的个人崇拜,我想是完全不正确的,实际上是对党、对无产阶级事业、对人民事业的一种破坏活动”。[23](P319)柯庆施、刘少奇的这种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当时党的高级干部的真实心态。至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更是藉此大肆鼓吹个人崇拜。1958年和1959年,康生多次提出,“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顶峰”,“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最高标准、最后标准”。[22]加上庐山会议把直言敢谏的彭德怀打成所谓“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个人崇拜之风愈演愈烈,毛泽东拒绝甚至压制别人正确意见的个人专断作风也与日俱增。而苏共二十二大上借口反对个人崇拜,进一步全盘否定斯大林,推行大国沙文主义,更使毛泽东担心有人利用反对个人崇拜干坏事甚至作乱,因而在反对个人崇拜问题上由怀疑动摇急剧发展到理论上的彻底否定。1963年6月,经毛泽东修改审定的中共中央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中指出:“几年以来,有些人违反列宁关于领袖、政党、阶级、群众之间相互关系的完整学说,提出所谓‘反对个人迷信’,是错误的,有害的。”“提出所谓‘反对个人迷信’,实际上是把领袖同群众对立起来,破坏党的民主集中制的统一领导,涣散党的战斗力,瓦解党的队伍。”[24](P452-453)这段话的主旨虽然是要批判赫鲁晓夫反对个人崇拜的政治阴谋,但却否定了斯大林搞个人崇拜的错误,否定了反对个人崇拜这一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重要原则,为个人崇拜的发展,特别是为后来的林彪、“四人帮”之流大搞造神运动进一步提供了理论依据。
同时,我们必须看到,毛泽东的头脑又是清醒的,他并不赞成甚至反对个人崇拜。1958年1月,他在《工作方法六十条》中强调,要“以真正平等的态度对待干部和群众。必须使人感到人们互相间的关系确实是平等的,使人感到你的心是交给他的。……任何人不论官有多大,在人民中间都要以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姿态出现。决不许可摆架子。一定要打掉官风”;党的领导原则是 “主要权力应当集中于中央和地方党委的集体”,实行“民主集中制,集体领导和个人作用的统一(党委和第一书记的统一)”,而不是“个人专断”;[25](P56-58)同时再次郑重提出不再担任国家主席的职务。并且,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没有任何错误的人。1961年,他在谈到自己一生中的三大志愿时说,要写一本关于自己的书,好的坏的都写。我这个人,好处占70%,坏处占30%,就很满足了,我不隐瞒自己的缺点,我不是圣人。[26](P266)1962年1月,他在七千人大会上突出强调了民主集中制问题。他说,不论党内党外,都要有充分的民主生活,让群众讲话,认真实行民主集中制。“党委的领导,是集体领导,不是第一书记个人独断。在党委会内部只应当实行民主集中制。第一书记同其他书记和委员之间的关系是少数服从多数。拿中央常委或者政治局来说,常常有这样的事情,我讲的话,不管是对的还是不对的,只要大家不赞成,我就得服从他们的意见,因为他们是多数。 ”[27](P294)在讲到对客观世界的认识问题时,他特别指出:“在社会主义建设上,我们还有很大的盲目性。社会主义经济,对于我们来说,还有许多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拿我来说,经济建设工作中间的许多问题,还不懂得。工业、商业,我就不大懂。对于农业,我懂得一点。但是也只是比较地懂得,还是懂得不多。 ”[27](P302-303)1963年他 70寿辰时,身边的工作人员提出为他祝寿,他知道后立即予以制止,并说,大家都不做寿,这个封建习惯要改革。[26](P194)即使是在个人崇拜的浪潮迅速泛滥,以至达到狂热程度的“文化大革命”期间,毛泽东仍然多次明确表示不赞成个人崇拜,要求降低对他个人颂扬的调子。1966年7月,他对中央宣传部负责人批示 “以后请注意不要用 ‘最高最活’、‘顶峰’、‘最高指示’一类的语言”,而且在给江青的信中明显表达了对林彪一伙做法的不满:“我历来不相信,我那几本小书,有那样大的神通,现在经他一吹,全党全国都吹起来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被他们逼上梁山的,看来不同意他们不行了。在重大问题上,违心地同意别人,在我一生还是第一次。”“人贵有自知之明。今年四月杭州会议,我表示了对于朋友们那样提法的不同意见。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到北京五月会议上还是那样讲,报刊上更加讲得很凶,简直吹得神乎其神。这样,我就只好上梁山了。我猜他们的本意,为了打鬼,借助钟馗。我就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当了共产党的钟馗了。”[28](P1443,1420)对所谓“大树特树……绝对权威”,毛泽东在1967年12月批示说,绝对权威的提法不妥,从来没有单独的绝对权威。凡是权威都是相对的,凡绝对的东西都只存在于相对的东西之中,犹如绝对真理是无数相对真理的总和,绝对真理只存在于相对真理之中一样。大树特树的说法也不妥,权威或威信只能从斗争实践中自然地建立,不能由人去建立,这样建立的威信必然会垮下来。后来他针对林彪的问题进一步指出,什么大树特树,名曰树我,不知树谁人,说穿了是树他自己。1970年12月,他在同斯诺的谈话中谈到关于个人崇拜问题时说,“崇拜得过分了,搞许多形式主义。比如什么‘四个伟大’,‘Great Teacher,Great Leader,Great Supreme Commander,Great Helmsman’(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讨嫌!总有一天要统统去掉,只剩下一个‘Teacher’,就是教员。因为我历来是当教员的,现在还是当教员。 其他的一概辞去”。[28](P1586)1971年,他在南巡中进一步重申了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批评了林彪等人搞个人崇拜的做法。他说,国际歌里讲,奴隶们起来,要为真理而斗争。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他们有些话说得不妥当,如“全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个”,这不符合实际。还有“一句顶一万句”,这句话是不对的。通常一句只能顶一句,有时半句也不顶。“天才问题是个理论问题,他们搞唯心论。我并不是不说天才,天才就是比较聪明一点。天才不是靠一个人、靠几个人。天才是靠一个党,党是无产阶级先锋队。天才是靠群众路线、集体智慧。”[28](P1600)正是鉴于毛泽东在个人崇拜问题上的鲜明态度,英籍华裔女作家韩素音说,虽然“毛泽东已带有一个神话般的形象,但他却有系统地毁灭这个个人崇拜。他希望自己消失在毛泽东思想的背后”。[29](P234)
显然,晚年的毛泽东是既反对个人崇拜,却又默许甚至支持个人崇拜的。这是因为,作为一位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毛泽东当然深知个人崇拜的危害。正如他主持讨论并写就的《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所指出:“个人崇拜是过去人类长时期历史所留下的一种腐朽的遗产”,“是旧社会的腐朽的、带有毒素的某些思想残余”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这种习惯势力既然在社会中还存在着,也就有可能给予许多国家工作人员以影响,甚至像斯大林这样的领导人物也受了这种影响。”“而当像斯大林这样的党和国家的领导人物也接受这种落后思想的影响的时候,就会反转过来再影响给社会,造成事业的损失,有害于人民群众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中国革命的经验同样证明:只有依靠人民群众的智慧,依靠民主集中制,依靠集体领导和个人负责相结合的制度,才使我们党不论在革命时期或者在国家建设时期都能够取得伟大的胜利和成就。”但是,脱离群众的个人突出和个人英雄主义这一类现象又是会长期存在的。“因此,反对脱离群众的个人突出和个人英雄主义,反对个人崇拜,是应该经常加以注意的问题。 ”[30](P230-231,233)然而,毛泽东对个人崇拜问题又采取了一种实用主义的态度。他认为,在某种特定条件下,为了政治斗争的需要,可以搞个人崇拜,而且需要搞点个人崇拜。[7]对此,他在1965年同斯诺谈到中国有个人迷信问题时说:“恐怕有一点。据说斯大林是有的,赫鲁晓夫一点也没有,中国人是有的。这也有点道理。赫鲁晓夫倒台了,大概就是因为他没有个人迷信。”[27](P408)1970年,他在同斯诺谈话时进一步强调:“过去这几年有必要搞点个人崇拜。”“这是为了反对刘少奇。过去是为了反对蒋介石,后来是为了反对刘少奇。他们树立蒋介石。我们这边也总要树立一个人啊。树立陈独秀,不行;树立瞿秋白,不行;树立李立三,不行;树立王明,也不行。那怎么办啊?总要树立一个人来打倒王明嘛。王明不打倒,中国革命不能胜利啊。多灾多难啊,我们这个党。”[28](P1586)这表明,毛泽东主张搞个人崇拜,不是认识上的错误,也不是理论上的误区,而是为了政治斗争的实践需要,为了打倒刘少奇的需要。[31]在他1958年提出两个个人崇拜理论以后,之所以对柯庆施、康生等公开提出要对毛泽东搞个人崇拜未加阻止,原因就在于他感到他所提出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思路在党内先后受到了彭德怀等人的抵制。他在成都会议上明确提出既要搞正确的个人崇拜,崇拜马列,坚持原则,又要解放思想,破除迷信,发扬独创精神,其目的就是要防止赫鲁晓夫反斯大林事件在我们党内产生消极作用,使全党(尤其是党内高层)都遵从他的意志,为高举他所“创造性”提出的“三面红旗”(即“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和“大跃进”、人民公社)开辟道路。后来,毛泽东进一步从“反修防修”高度强调阶级斗争,并明确提出我们党要“防止赫鲁晓夫式的人物篡夺党和国家最高领导权”这样一个严肃而重大的问题。这不仅在于他对阶级斗争问题的错估,而且在于他对刘少奇等人的反感。本来,辞去国家主席,以便集中精力研究一些重要问题,是毛泽东自己反复提出并经1958年12月党的八届六中全会批准的,刘少奇任国家主席是1959年4月二届全国人大改选的。但当毛泽东退居二线,与刘少奇、邓小平等人的矛盾逐渐暴露后,他却感到大权旁落,内心失衡、空虚,并误认为刘少奇政治上靠不住,是睡在他身边的“赫鲁晓夫式的危险人物”,因而决心要打倒所谓的“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司令部”,以防止中国“变修”。但刘少奇在长期的革命和建设事业中功勋卓著,在全党全国人民中也享有崇高的威望,要打倒刘少奇并非易事。这就必须借助个人崇拜,把毛泽东自己放在至尊的地位上。当反对刘少奇、打倒刘少奇的目的实现,毛泽东的至尊地位达到不可动摇时,他马上明确表示,个人崇拜“现在没有必要,要降温了”。[28](P1586)
三
如前所述,毛泽东在1957年以前是坚决反对个人崇拜的。但在1957年以后,他在个人崇拜问题上却表现出两重性,既保持着比较清醒的头脑,不赞成个人崇拜,又认为为了政治斗争的需要,可以而且需要搞个人崇拜。毛泽东的这一心态和实践,加上其他种种复杂因素的综合作用,遂使毛泽东晚年的中国大地上个人崇拜狂潮泛滥,最终给党和国家的事业造成了极大的损失。这是毛泽东个人的悲剧,也是中国共产党的悲剧。我们回顾分析毛泽东在个人崇拜问题上由正确到失误的演进历程,就是要从中进行理性反思,吸取教训,避免重演个人崇拜的历史悲剧,因为以史为鉴更有助于我们党和国家今后的顺利发展。
(一)党的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党的领袖,必须始终如一地正确认识和处理个人与组织、领袖与党的关系
如何认识和处理个人与组织特别是领袖与党的关系,是贯彻党的民主集中制与集体领导原则的重大问题,也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没有解决好的问题。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列宁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而且还专门论述了群众、阶级、政党、领袖的关系。他指出:“群众是划分为阶级的;只有把不按照生产的社会结构中的地位区分的大多数同在生产的社会结构中占有特殊地位的集团对立时,才可以把群众和阶级对立起来;在通常情况下,在多数场合,至少在现代的文明国家内,阶级是由政党来领导的;政党通常是由最有威信、最有影响、最有经验、被选出担任最重要职务而称为领袖的人们所组成的比较稳定的集团来主持的。”[32](P151)由于他的这一论述主要是为了批评当时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贬低甚至否定领袖的作用,把领袖和党对立起来的“左”倾思潮,因而只强调了领袖与党、阶级的一致性,而没有强调党的领袖绝不能站在党之上,必须受到党的组织和党员群众的监督。加上他英年早逝和实践经验的不足,尽管他十分重视贯彻民主集中制、实行集体领导、避免个人决定重大问题、不允许别人对他无原则地歌功颂德等,但却未能从制度上解决战争年代形成并沿袭下来的权力高度集中以及如何对领袖实行监督的问题。斯大林在其长达几十年的领导生涯中,不仅没有把列宁关于发扬党内民主的一些好的设想继承下来,反而使领袖和党的关系的不正常状况日渐发展开来。特别是在他的后期,不仅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而且实际上形成了领袖职务的终身制。与斯大林高度集权的形成相伴随,党的民主集中制和社会主义法制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和斯大林的个人专断也日益发展起来。其结果,制度上造成的弊端同思想上的个人崇拜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恶性循环,集权制度助长个人崇拜,个人崇拜强化个人集权,给党和国家的政治生活造成了严重的危害,而且形成了在斯大林生前已经无法改变的局面。
中国共产党是按照列宁建党原则、以布尔什维克党为榜样、在共产国际帮助下建立起来的,并且长期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而受其指导。因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由于没有正确解决领袖和党的关系问题而出现过的一些严重偏差,对我们党也产生了消极的影响”。[17](P819)这种影响与中国的封建专制传统影响相叠加,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先后形成了陈独秀、李立三、王明等严重的家长制作风。遵义会议以后直到建国以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虽然我们党内生活的主流是好的,但我们在高度评价领袖的作用的时候,很少科学地说明在何种历史条件下领袖才能发挥正确的作用,很少全面地说明领袖和党、领袖和群众的相互关系,而是越来越把领袖说成是一个人而不讲领袖是一个集体,把革命理论说成只是一个人的贡献而不讲或少讲集体的智慧,把一切成就归功于个人而不讲或少讲党和人民的作用,把领袖说成绝对正确而不讲他也会有缺点和错误,并且不允许对领袖人物进行批评,更没有形成一套对领袖监督的制度。[33](P449-450)尽管这些不正确甚至错误的认识和做法一度由于毛泽东的谦虚谨慎和民主作风而没有产生大的危害,但却埋下了隐患。如果领袖个人思想意识有所变动,这种隐患就会爆发。正如邓小平所深刻指出的:“可惜,这些好的传统没有坚持下来,也没有形成严格的完善的制度。”加上“毛主席后期有些不健康的思想,就是说,有家长制这些封建主义性质的东西。他不容易听进不同的意见”。其结果,“从一九五八年批评反冒进、一九五九年‘反右倾’以来,党和国家的民主生活逐渐不正常,一言堂、个人决定重大问题、个人崇拜、个人凌驾于组织之上一类家长制现象,不断滋长”,[16](P330,347-348,330)并最终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巨灾。这一深刻的教训告诫我们,必须以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我党历史上在领袖与党的关系上的偏差及其严重后果为鉴戒,正确认识和处理个人与组织、领袖与党的关系,始终如一地自觉把自己作为党和群众的一分子,自觉地为党和人民的利益鞠躬尽瘁;既要维护一切代表党和人民利益的领导人的威信,又要保证一切领导人的活动处于党和人民的监督之下,不允许任何领导人实行个人专断和把个人凌驾于组织之上;坚决实行少宣传个人的方针,严格禁止任何形式的个人崇拜;党的领导人必须谦虚谨慎,遵纪守法,自觉地接受党和群众的批评和监督,加强道德修养,做到自重、自省、自警、自励,反对官僚主义,反对任何无视党纪国法、滥用职权的不正之风。
(二)任何领导者个人包括领袖个人,都必须时刻保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密切联系群众的作风
毛泽东不仅具有超凡的人格魅力和卓越才智,而且对于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具有足可彪炳千古的丰功伟绩。正如《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和邓小平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主题报告中所指出:“毛泽东同志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和理论家。”“他为我们党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创立和发展,为中国各族人民解放事业的胜利,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和我国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建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功勋。他为世界被压迫民族的解放和人类进步事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17](P825)“毛泽东同志在长期革命斗争中立下的伟大功勋是永远不可磨灭的。回想在一九二七年革命失败以后,如果没有毛泽东同志的卓越领导,中国革命有极大的可能到现在还没有胜利,那样,中国各族人民就还处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反动统治之下,我们党就还在黑暗中苦斗。所以说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这丝毫不是什么夸张。毛泽东思想培育了我们整整一代人。我们在座的同志,可以说都是毛泽东思想教导出来的。没有毛泽东思想,就没有今天的中国共产党,这也丝毫不是什么夸张。毛泽东思想永远是我们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16](P148-149)正因为如此,毛泽东在党和人民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崇高威望。翻身得解放的广大人民群众将毛泽东奉为 “救世主”,“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在他们心目中就是“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特别是党内普遍认为毛泽东始终是正确的,只要听从他的指挥,跟着他前进,就会无往而不胜。
1957年以后党在加强对意识形态领域领导的同时,也重点加强了对领袖个人的宣传力度,进一步强化了毛泽东的领袖形象,人们在心目中唯有毛泽东一个领袖,而没有列宁所说的“领袖集体”。而皇权历史悠久、传统政治文化丰厚、农民生产者居多的国情,更容易使人们像对待封建时代英明皇帝那样来对待自己的英明领袖。所有这些,使毛泽东成为集政治领袖与精神领袖为一身、可以号令一切的至尊权威,成为党的化身、真理的化身,像神一样被全党全国人民真心实意地顶礼膜拜,即使是受到毛泽东错误批判的高级干部也不例外。对此,薄一波曾回忆说:“由于毛主席的伟大功绩和崇高威望,在我们党内,从上到下,几乎都认为毛主席一贯正确,没有也不会发生错误。即使自己的看法和毛主席有所不同,也总是从自己方面检查,找原因。记得我的一位老领导和一位老战友曾不止一次告诫我:毛主席讲的话,如你觉得不对,千万不要讲,你回去想想,慢慢就会知道毛主席是正确的。长期以来,在我们的脑筋里,的确形成了一个思想框框:毛主席说对,就对;说错,就错,人人都以毛主席的是非为是非。 ”[34](P881)
在这种个人崇拜不断升级,人们的思想意识已经被毛泽东个人的政治观念和价值取向所代替而不能独立思考、分析和判断事物是非曲直,笃信“毛主席的话就是真理”、“跟着毛主席就是正确方向”、“毛主席的指示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的情况下,作为党和国家的领袖的毛泽东本应更为清醒,一如既往地保持谦虚谨慎、严于律己的态度,坚持党的群众路线,密切联系群众,倾听并接受战友们的正确意见,认真从指导思想上总结经验教训,率领全党全国人民乘胜前进,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党在面临着工作重心转向社会主义建设这一新任务因而需要特别谨慎的时候,毛泽东同志的威望也达到高峰。他逐渐骄傲起来,逐渐脱离实际和脱离群众,主观主义和个人专断作风日益严重,日益凌驾于党中央之上,使党和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集体领导原则和民主集中制不断受到削弱以至破坏。”[17](P818-819)他错误地把自己的作用夸大到不适当的地位,把他个人的权力放在和集体领导相对立的地位,甚至在1957年以后常常把对社会主义建设的不同意见扣上“政治问题”的帽子,当做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把党内持有不同意见的同志视为“修正主义分子”,断言党内存在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并最终发动了“文化大革命”,使我们党、国家和人民遭受了十年浩劫。因此,党的干部特别是党的领袖必须始终牢记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宗旨,做到身在高位、心系天下,权为民用、情为民系、利为民谋;必须始终保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虚怀若谷、严于律己的清醒头脑和优良作风,正确对待赞扬和批评,勇于和善于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必须始终坚持党的群众路线和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唯物史观,密切联系群众,真诚倾听群众的呼声,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集体智慧。
(三)必须不断改革和完善党和国家的领导制度,健全和坚持以民主集中制为核心的各项制度
毛泽东晚年的个人崇拜错误固然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没有正确解决领袖与党的关系的偏差、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封建传统浓厚的社会文化基础以及林彪、“四人帮”的推波助澜等因素有关,特别是与他的主观方面的因素有关,但与当时制度不健全也有很重要的关系。邓小平深刻指出:“毛泽东同志说了许多好话,但因为过去一些制度不好,把他推向了反面。”“我们过去发生的各种错误,固然与某些领导人的思想、作风有关,但是组织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问题更重要。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泽东同志这样伟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的制度的严重影响,以至对党对国家对他个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幸。……斯大林严重破坏社会主义法制,毛泽东同志就说过,这样的事件在英、法、美这样的西方国家不可能发生。他虽然认识到这一点,但是由于没有在实际上解决领导制度问题以及其他一些原因,仍然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这个教训是极其深刻的。 ”[16](P297,333)在革命战争年代,我们党为了统一指挥,调动一切力量,战胜国内外敌人,形成了一切可能和必须集中的权力均高度集中于中央的领导体制。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以后,这种领导体制不但没有随着形势和任务的变化进行必要的改革,反而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运动中进一步强化。而权力过分集中于个人或少数人手里,再加上我们长期以来没有形成一套制度化、法律化的社会主义民主生活、党内民主生活,这就“必然造成官僚主义,必然要犯各种错误,必然要损害各级党和政府的民主生活、集体领导、民主集中制、个人分工负责制等等”。[16](P329)毛泽东在对反对个人崇拜这一重大原则问题上产生两重态度时,正是由于我们党内民主政治生活制度不健全,不仅使他在个人崇拜问题上的正确态度未能坚持下来,反而使他不正确的态度因而逐渐固定下来,最终在反对个人崇拜这一马克思主义原则问题上发生了重大失误,以至于使他逐渐凌驾于中央领导集体之上。他默许和支持个人崇拜的态度,不仅在党内造成不良影响,使一部分领导干部产生了错误认识,而且使那些野心家、阴谋家利用所谓“正确的个人崇拜”,完全否定反对个人崇拜这一正确的原则,竭力鼓吹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1957年以后,随着个人崇拜之风日益盛行,毛泽东的个人专断作风也越来越严重,“一言堂”越筑越高,最终形成了由毛泽东个人决定重大问题、“毛主席指示我照办”、“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局面。在这种领袖个人拥有无限权力而又不受监督的局面下,党内即使是心地坦荡的人包括高层领导,或者为了保全自己以推行正确主张,或者为了“维护党内团结”,也只能违心地屈从于个人崇拜;没有法规制度可以依靠的中央领导集体根本不可能使毛泽东接受正确的意见,更不可能防范和纠正他的错误;毛泽东在浓厚的个人崇拜氛围中自信自己完全正确,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犯错误,更不会主动纠正自己的错误。对此,邓小平一针见血地指出:“民主集中制被破坏了,集体领导被破坏了。否则,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会爆发‘文化大革命’。”因此,我们必须充分认识“领导制度、组织制度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克服特权现象,要解决思想问题,也要解决制度问题”,[16](P348,332-333)高度重视改革和完善党和国家领导制度问题,坚决革除权力过分集中的弊端;“必须使民主制度化、法律化,使这种制度和法律不因领导人的改变而改变,不因领导人的看法和注意力的改变而改变”;[16](P146)必须严格实行民主集中制,健全集体领导与个人分工负责相结合的制度,反对和防止个人或少数人专断;必须完善监督制约机制,积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从而,保证党和国家的重大决策建立在集体智慧和正确意见的基础上,使其符合于实际和客观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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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闫明]
History and Inspiration of Mao Zedong and Personality Cult
LI He-min
(Nanyang Party Institute of CPC,Nanyang 473056,Henan,China)
Mao Zedong in the early period of democratic revolution and nation-building,whether in the face of the great victories and achievements,or face the whole Party and people for his sincere support,he maintained a Marxist does not claim credit proud of modest and prudent,firmly opposed to great style personality cult.But since 1957,due to various complicated reasons,especially Mao Zedong’s subjective reasons,he not only maintained a relatively sober-minded,not in favor of a personality cult,but also that the need for political struggle,can and need to engage in their personal worship.As a result,the personality cult frenzy intensified,so that our party and the country suffered heavy losses.Mao Zedong’s personality cult around on the issue of change and its failure teaches us that we must correctly understand and deal with individuals and organizations,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leaders and the party must always remain modest and prudent and strict laws have been in close contact with the masses of the style,we must improve and uphold the Party’s principle of democratic centralism and collective leadership system.
Mao Zedong;personality cult;democratic centralism
2009-11-05
李合敏(1953-),男,河南内乡人,中共河南省南阳市委党校科研处处长,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