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纪
在杂文的元素中,“讽刺”可以说是成就“批判”的一大武器。它能将满腔“怒火”,化作辛辣的嘲笑。这种批判,不是按部就班地解剖社会病灶,而是漫画式地突出某些畸形与错位,让人们从中自觉感受出社会的病症。本文的作者蔡夷白便熟谙此术。
在“讽刺”的具体手法中,除了夸张、对比之外,“反语”的运用,往往更能将批判推向一个高峰。反语需要以一种貌似肯定、赞许的词句和口气来行文,嘲讽自然流露其中。达到效果,需要智慧。《请禁刊贪污新闻!》一文中的“反语”便已运用至登峰造极,贪污受贿是民族之耻,企图欲盖弥彰者更是荒唐至极。文章含沙射影,不露痕迹,而读者又可心领神会,彼此心照不宣,所以其“杀伤力”极强。
若说,“禁刊贪污新闻”的理论是一碗试图迷惑群众的迷魂汤,那么作者在文章中像模像样列出的那“五点”理由算是将这汤中的配料一一提炼道明。
首先是“新闻记者应该隐惡扬善”。“扬”的是诸如“某官家里太太穷得连裤子也当了”的伪善,“隐”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真恶。孔子曾说过“知耻近乎勇”,但这一个“隐”字便显然阻隔了我们的“知耻”之路。
其二是声称刊登贪污新闻“有伤风化”。只是不知“有伤风化”的,到底是贪污新闻,还是贪污行为本身呢?
其三此类新闻会“给继起者以一种默示”。如若浏览贪污新闻的“小官儿”们,都如文章所言“自己也想一试”而从此“走上邪路”,那么只能说明,贪污者受到的惩戒一定太小了吧。
接着是对于贪污的“佣仆”,“应唤到无人之处善言劝导,切忌当众辱骂。”此理由充满了“人性化”的色彩,只是很好奇,是否真的有哪位“主人”敢训斥“佣仆”呢?
最后,贪污新闻的作用是“不可怕”的,“登了还是等于不登”,否则事情早就该绝了嘛。言外之意莫非是:病已入膏肓,还是不治了吧?
从作者的“五点”中,我们似乎能够明白贪污腐败者为何会有藏身之地。为政者自欺欺人,试图去压制和掩盖社会矛盾,可贪污腐败现象是一种客观存在,不会因为任何人堵住耳朵就消失了。辩证唯物主义也有这样的基本原理:对客观存在的现实不正视、不研究,采取闭目塞听的态度,终究会自食苦果。“为人民服务”,就要主动将自己置于人民的监督下,严格约束自己,才会受到人民的拥护。而不是精心调制一碗迷魂汤,塑造全民族的阿Q。
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信息的开放度和自由度已经大大提高,但目前我们仍然在开放的半路上。“掩耳盗铃”的事,依旧时有发生。比如我们的医药卫生界委员便放言:“中国看病不算难,也不算贵,而是患者求医标准过高”;比如我们的失业率、年均收入等统计数据已失去其指导价值;比如某些城市街旁林立的“遮丑墙”;比如“躲猫猫”、“欺实马”……这些行为其实是与“开放社会”四个字格格不入的。
在六十多年前,蔡夷白先生便在呼吁公众的知情权,呼吁直面矛盾,这些都是实现民主的基本条件。其实,腐败滋生的主要温床便是权力的非透明行使,“阳光”正是“最好的防腐剂”。
蔡夷白,1904年生于东台栟茶(今如东县栟茶镇),于上海法政大学毕业后即寓居沪上。三十年代起,开始为《紫萝兰》、《万象》等杂志及沪上小报撰写小说、杂文;解放前,移居苏州,先后被邀为《海报》、《铁报》、《大报》、《亦报》特约撰稿人。五十年代中期,由其老友范烟桥介绍,先在苏州文化馆,旋调苏州图书馆工作。为苏州市民主促进会会员。十年浩劫中受迫害,正待平反时,却猝然中风去世(约1976年),生前著有《夷白杂文》一集及散落小说、杂文若干。
插图 / 惑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