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防“一人公司”的法律风险

汤海涛

提示：本文根据新近发生的法院判例改编而成。其案件经过及判决结果完全忠于事实。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不便表明当事人的真实身份，故以小说中的人物代称。

[案情]

“梁山泊”展览展示有限公司有晁盖和宋江两名股东。其中，宋江虽占股较小，但是善于经营，所以担任总经理，负责业务发展。在两人的打拼下，公司业务很快上了轨道，并开始赢利。此时，两人在收益分配上的分歧也逐步显露。2008年4月，晁盖决心脱离商海，转入某市开发区招商局发展。不久，晁盖将全部股份转让给宋江，两人同去市工商局办理了变更登记。

从此，宋江成为梁山泊公司唯一股东。他迅速在几个省会和沿海城市组建了分公司，大力拓展业务。但是，天有不测风云，2009年1月，梁山泊公司驻某市分公司经理时迁携工程款80余万元潜逃。事情曝光后，工程甲方——祝家庄大酒店，立即解除合同，并将梁山泊公司和宋江本人送上法庭，请求法院判令梁山泊公司返还工程款及利息，宋江承担连带责任。同时，祝家庄大酒店还申请法院对宋江名下价值70万元的房产及其个人存款15万元，采取财产保全措施。

庭审中，宋江虽一再强调，欠工程款的是梁山泊公司，而不是宋江；梁山泊公司是独立的企业法人，依法应当独立承担民事责任，这与宋江本人无关。但是，法院最终查明，梁山泊是宋江为唯一股东的“一人公司”，而且公司财产与股东个人财产混同——宋江始终不能证明哪些财产是梁山泊公司的，哪些是宋江他自己的。因此，法官支持了原告的诉讼请求，判决宋江对本案承担连带责任。

[分析]

(一)一人公司及其法律规定

一人公司，简而言之，是指仅有一个股东(自然人或者法人)的有限公司。

在传统上，各国曾一度认定两名以上的股东才能组建公司，法律不承认所谓的“一人公司”。尽管不为法律认可，一人公司却一直客观存在着。原因在于：一、合法的股权转让或者继承，可能导致股东仅剩一人；二、某些公司的业务类型，需要的投资很小，且只适合个人经营，多人投资没有必要。另外，从经济学上看，一人公司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约公司的设立、运行和监督成本。承认一人公司，可以使投资者获得更大的社会信用，有利于公司发展。因此，进入20世纪以后，各国纷纷通过修改法律或者通过判例的形式，赋予一人公司合法地位。

我国在2005年修订《公司法》后，也开始允许设立一人公司。公司法一方面规定一人公司可以像普通有限责任公司那样“承担有限责任”，另一方面又设置了许多限制性条件。如：一人公司的注册资本不得低于10万元，且须一次缴足；一个人只能设立一家一人公司；营业执照上应载明“一人”独资，股东决议必须采用书面形式；每一会计年度终了时，应编制经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财务会计报告；财产独立举证责任倒置等等。

(二)财产独立举证责任倒置的特殊规定对本案产生了重大而直接的影响

我国《公司法》规定的财产独立举证责任倒置制度，是法院判决宋江承担连带责任的直接依据。这条规定见于《公司法》第64条：“一人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不能证明公司财产独立于自己财产的，应对公司债务承担连带责任。”

这一规定是我国公司法的独创，是对公司独立法人法律地位和股东有限责任的例外性规定，它大大加重了一人公司股东的法律义务，也大大加强了对债权人的保护力度。

1公司制度的基石：公司的独立法人地位和股东的有限责任

什么是“公司的独立法人地位”，什么是“股东的有限责任”呢?我们还是以晁盖和宋江为例说事。假如梁山泊公司的注册资金为50万元，晁盖出资30万元(占60％)，宋江出资20万元(占40％)。公司开业后为了买房置地、招兵买马，向大财主卢俊义借款200万元。此后，如果梁山泊因投资失败无法还款，而卢俊义决定起诉追债，那么梁山泊公司作为一家股东为多人的有限责任公司，其自身和两位股东的法律责任，分别如下；

首先，如果晁宋两人的实际出资已经到位，那么正常情况下，无论卢俊义如何追债，也追不到晁宋两人头上。因为，欠卢俊义钱的并不是晁宋两人，而是梁山泊公司。在法律上，由于梁山泊公司已经合法注册成立，就被拟制为具有独立人格的市场主体(即“法人”)，依法独立以公司的全部财产(包括晁宋两人投入的注册资金50万元，以及公司创造的利润等)承担民事责任；如果财产不足，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将面临破产；而一旦破产，公司将在法律上消失，还不上的债务，也就无须再还、无法再还。这就是“公司法人的独立法律地位”的含义。

在这个过程中，晁宋两位股东的法律责任，只是以各自出资的30万元和20万元为限，对公司(而非对卢俊义)承担责任，而公司是否还得上那200万元与晁宋两人无关。这就是“股东的有限责任”，一种减少投资风险的制度性安排。

2《公司法》第64条是对以上两项制度的例外规定，也是法院判决宋江承担连带责任的直接原因

由于一人公司完全被一个股东控制，极易出现不法行为。如股东为逃避公司债务，擅自挪用公司资金，或者将公司财产与个人财产混为一体，但又以公司的“有限责任”为掩护，企图逃避追究。为防范以上行为，我国立法者特地在《公司法》第64条设置了财产独立举证责任倒置。

这项法律规定，使得债权人对一人公司追索债务的胜算大大提高了，其中的决窍就在于举证责任的倒置。因为对于普通有限责任公司来说，如果债权人要求股东承担连带责任，就必须证明这些股东存在滥用公司的独立法人地位的行为，才有可能胜诉。而通常情况下，债权人是很难收集到这类证据的，因此鲜有胜诉。

而在本案中，举证责任却是倒置的。即宋江必须向法院证明自己账目清楚，哪些属于公司哪些属于个人，经纬分明，如果不能证明这一点，就很可能败诉。祝家庄大酒店正是利用这一特殊规定，要求宋江承担连带责任，并申请法院查封冻结的宋江的个人财产，使其直接面对司法压力，并最终利用这条规定顺利索还工程款。

[结论与警示]

本案中，祝家庄大酒店的成功经验，固然值得总结。但是，作为一人公司老板的宋江的经历，更发人深省。我们抛开商业道德和法律义务不谈，单就技术层面而论，如果宋江及早意识到一人公司的法律风险，他很可能对公司的股东结构做技术性调整，而也不至于失去“企业法人独立法律地位”和“股东有限责任”的制度盾牌，并有可能因此避免个人财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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