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错觉

■【英】理查德·道金斯

小时候，我的妻子不喜欢她的学校，希望能离开那所学校。多年之后，当她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她把这个不快的事实告诉了她的父母。她的母亲感到非常吃惊：“但是宝贝，为什么你当时不来告诉我们？”她的回答正是今天我要说的：“但是我以前不知道我可以。”我以前不知道我可以。

我怀疑——我相信——这世上有许多在宗教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不喜欢宗教，不相信它，或者对以宗教名义犯下的罪恶感到担心；还有人多少渴望离开他们父母信奉的宗教，他们希望能这么做，但是没有意识到可以选择离开宗教。我想做的，就是唤醒意识——让人们意识到成为一位无神论者是一种现实的渴望，而且是一种勇敢和非凡的渴望。你可以成为一位快乐、和谐、有道德和智慧的无神论者。这是我关于唤醒意识的信息的第一部分。

一起想象一下一个没有宗教的世界。想象一下没有自杀性人体炸弹，没有“九·一一”事件，没有伦敦地铁爆炸事件，没有十字军，没有猎巫运动，没有火药阴谋，没有印巴分治，没有塞尔维亚、克罗地亚、穆斯林大屠杀，没有把犹太人当成“杀害基督的凶手”加以迫害，没有衣着光鲜、披头散发的电视福音派教徒敲诈轻信的人们的钱财。

或许你感觉疑神论是一个理性的立场，但是无神论和宗教信仰一样教条？“上帝假说”是一个关于宇宙的科学假说，和其他任何假说一样，人们应该以怀疑的态度分析它。或许你认为上帝很显然必定存在，因为如果没有上帝，这个世界如何可能？如果没有上帝，怎么可能存在生命及其丰富的多样性？如果没有上帝，每个物种为何看上去不可思议，仿佛是被“设计”出来的？很显然，用达尔文主义的自然选择可以更简洁而极优雅地解释这个生命世界的设计，而不用将其归功于一位设计者。尽管自然选择仅限于解释生命世界，但它唤醒了我们的一个意识，即“起重机”这个解释性类比有可能帮助我们理解这个宇宙本身。像自然选择这样的“起重机”的威力，是我的唤醒意识的第二个方式。

如果你感到无法脱离你成长过程中接触的宗教，那就得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个答案通常来自某种形式的童年灌输。如果你信仰虔诚，你所信仰的宗教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你的父母所信仰的。如果你出生在阿肯色，你就会认为基督教是真的、伊斯兰教是假的。很明显，如果你出生在阿富汗，你所相信的正好相反。

我唤醒意识的另一个方法是无神论者的骄傲。当一个无神论者没有什么可自卑的。恰恰相反，无神论者是值得骄傲的，无神论者应该把腰板儿挺直，因为无神论几乎总是象征着一种健康的心智独立，真的，这是一种健康的心智。有许多人在各自内心中知道他们自己是无神论者，但是他们不敢向他们的家庭承认，在某些情况下，他们甚至不敢向自己承认。

在这里，我特别需要对美国人说几句话，因为今天美国的宗教狂热程度确实引人注目。很明显，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无神论者的数量——特别是在受过教育的精英中间——远远超过许多人认为的。

今天这种情况更是如此。许多人没有注意到无神论者的原因是我们中间的许多人不愿意“站出来”。我的梦想是他们都能站出来。站出来的人越多，其他人就更容易加入他们，可能会有一个引发链式反应的临界值。

美国的民意测验显示，无神论者和疑神论者的人数远远超过了信教的犹太人的人数，甚至超过了其他一些特定宗教团体的人数。然而与犹太人和福音派基督徒不同（前者是美国声名狼藉的最有效的政治说客之一，后者操纵着更大的政治权力），无神论者和疑神论者并没有组织起来，因此他们能施加的影响力为零。事实上，把无神论者组织起来就如同放牧猫群，因为他们倾向于独立思考，不会服从权威。但是一个良好的第一步是让愿意“站出来”的人数达到临界值，从而鼓励其他人也这样做。即便没法儿聚成一群，足够数量的“猫”也可以制造出很多声音，他们也就没法儿被忽视。

“错觉”一词引起了一些精神病学家的不安，他们认为这是个术语，不应该随意使用。但是从现在开始我将坚持使用“错觉”一词，我需要证明这样做是对的。罗伯特·M.皮尔森说过，“当一个人出现一种错觉的时候，这叫做精神失常。当许多人出现一种错觉的时候，这叫做宗教”。

真希望有宗教信仰的人能变成无神论者。好一个冒昧的乐观主义！但是我相信有许多思想开放的人们：这些人接受的童年灌输不够阴险，或者出于其他原因灌输没能成功，或者这些人与生俱来的智慧强大到可以战胜它。这些自由的精神只需要一点鼓励，就能完全摆脱宗教的钳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