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光祥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建造长江三峡大坝逐步提到了党和国家的重要议事日程,从1953年提出“三峡工程”方案到1992年国务院批准兴建三峡工程可行性报告,整整经历了中央三代领导入,历时39个年头,其决策过程几经波折,倍受世人关注。
毛泽东提出:先建葛洲坝为三峡工程做试验
新中国成立后不久,按照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对治理长江洪水的初步打算,刚刚成立的长江水利委员会,首先把工作重点放在了研究长江防洪上。1950年2月,长江水利委员会正式提出在荆江大堤南岸兴建荆江分洪工程计划。同年国庆期间,毛泽东、刘少奇和周恩来听取了长江水利委员会关于兴建荆江分洪工程的汇报,详细询问了工程情况,并审阅了荆江分洪工程设计书。1952年初春,荆江分洪工程开工,75天后工程全部竣工。1953年2月19日,毛泽东乘“长江”舰从武汉启航,顺流而下对长江防洪进行考察。第二年底,毛泽东和周恩来又在京汉线专列上,听取水利部长林一山汇报三峡工程技术问题和坝址查勘情况。
1954年长江发生特大洪水,荆江分洪工程3次开闸分洪。虽然这次保住了武汉的主要市区,但长江的汉口提防仍有64处决口,仅湖北境内农田被淹就达2127万亩,受灾人口926万,死亡3万人,南北大动脉京广铁路中断100天。经过此次洪灾,新中国领导人认为,对于长江防洪来说,荆江54亿立方米的分洪能力只能起到缓解洪灾的作用,而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水患。基于上述考虑,新中国第一代领导人决定在长江三峡建造大坝。
1956年《中国水利》第5、6期发表了林一山《关于长江流域若干问题的商讨》一文,指出“长江流域规划中必须首先解决防洪问题”,“三峡是防洪性能最好的地区……三峡水库可以根本解决中下游平原的水灾”;以蓄水位235米计,三峡工程可以改善川江航道,使万吨巨轮终年通航于长江之上,发电方面可以装机2300千瓦,每年可发电1500亿度。同年,毛泽东再次听取长江水利委员会在三峡工程的勘测和科研方面的汇报,并充分肯定了他们的工作成绩。7月,毛泽东到达武汉。他畅游长江后便写下了“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的诗句。这也是中国第一代领导人首次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述了兴建三峡大坝的决心。
不久,国家水电总局局长李锐在《水力发电》杂志刊登了题为《关于长江流域规划的几个问题》的文章,此文针对林一山《关于长江流域若干问题的商讨》提出了许多截然相反的观点。他认为:如果用建235米高的三峡大坝来解决防洪问题,那就过于绝对化了。因为此举将迁移人口125万,淹地120万亩,即是从淹没损失来考虑,这样的方案就值得怀疑。最后,文章还提出了先修支流水库、后建干流水库、逐步提高长江防洪标准的设想。
1958年2月28日,周恩来带领水利专家、部长和相关的省长,包括李富春、李先念两位副总理来到荆江大堤铁牛湾考察水情。此地正是历史上两次大决口的旧址。周恩来站立在铁牛湾滩头,默默注视着荒凉的江滩。这时,水利部长林一山告诉周恩来,这里的长江水位能高出地面十多米,站在沙市楼房上看长江,轮船像是从屋顶驶过一般。荆江大堤在洪水季节万一决口,江汉平原几百万人的生命财产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周恩来边听边点头,浓眉紧蹙。同时,他又仔细看了看江滩上咸丰皇帝赐来压镇洪水的锈迹斑斑的大铁牛,随即叮嘱林一山说,在三峡大坝未兴建之前,荆江大堤要加固加高。考察结束后,周恩来一行继续乘“江峡”轮逆江而上,边查勘边讨论三峡工程。
3月6日,周恩来一行到达重庆。下榻后不久,周恩来立即主持召开会议。他说,三峡工程必须搞,而且也能搞,技术上也是可靠的。搞好了三峡,在政治和经济上都具有伟大意义。周恩来还说,大家对这项工程的争论是好事,两年来的争论是必要的,真理越辩越明,今后还允许有反对的意见,只要不妨碍工程,有利于工作,就应当提倡和鼓励。3月下旬,党中央在成都开会,会议听取了周恩来率队查勘三峡后的总结报告。并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三峡水利枢纽和长江流域规划的意见》。这是自1953年提出方案以来,中共中央以“红头文件”下发的第一个有关三峡工程的决议。
1960年4月,在广州协作区会议上,讨论并原则同意在“二五”期间投资4亿元,准备在1961年开工建造三峡大坝。不久,因国际国内风云突变,兴建三峡工程的计划被迫搁浅。此时,国际上,中共与苏共的矛盾公开化、表面化,随后苏联撤回专家,催逼还债;在国内,大跃进带来的恶果已露端倪,大饥荒开始在全国蔓延。8月,周恩来在北戴河召开的长江规划工作会议上,及时调整了三峡建设步伐,强调“雄心不变,加强科研”。9月,原定召开的三峡第三次科研大会即改成分组开小会,会议还制定了“1961年一1962年两年科研计划”。到了1961年下半年,不仅原定的开工-方案落空,就连长江水利委员会也被改成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而且三峡设计人员一下子从上千人削减到了仅剩40人,工作重点开始转为在长江流域“大办农业”。
1962年12月,三峡科研领导小组在北京召开扩大会议,并把“1961年——1962年两年科研计划”调整为“1963年——1972年十年科研规划”,三峡工程开工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迫于无奈,周恩来又一次“调整三峡工程建设步伐”。随着1966年“文革”的到来,三峡工程从此就很少有人问津了。到了1969年9月,湖北省革委会副主任张体学请示毛泽东,建议兴建三峡工程,毛泽东鉴于当时国际矛盾尖锐,从国家战略的角度考虑,没有同意他的意见,但要求张体学先着手建造葛洲坝工程,为准备建造三峡大坝作一次试验和探索,周恩来也赞成毛泽东先建造葛洲坝做试验的意见。他们认为葛洲坝出现的问题,可能在三峡同样会出现,搞好了葛洲坝,就为三峡工程打下了基础。
葛洲坝位于西陵峡出口处,距三峡工程坝址三斗坪40公里。当时,在地质情况不清楚、连一张总体设计图纸都没有的情况下,上万名建设者唱着语录歌,喊着“边勘测,边设计,边施工”与“万人设计,万人审查”的口号开进了葛洲坝工地。开工后不久,建设者们便发现葛洲坝下面地质条件不好,有70多层泥化夹层,而且按照操作规程,在浇灌混凝土时必须要加冰搅拌,以降温防裂。但指挥部竟称这是“资产阶级的陈规旧律”,宣布:在今后的工程建设中谁加冰就抓谁去坐牢。由于工程不按操作规程,不久,灌注的混凝土坝体开始出现“蜂窝”,后来整个坝身共出现了86条裂缝。加之施工没有规划,又造成了长江主航道的交通阻塞。此时,交通部十万火急地向国务院报告了这一现状。
1972年11月,周恩来紧急主持召开
国务院葛洲坝工程汇报会。听完工程设计者的汇报后,他毅然宣布暂时停建葛洲坝。他在会上痛心疾首地说:建国二十几年了,在长江上修一个坝,垮了,要载入史册的!会后,在周恩来的指示下,林一山随即开始着手组建葛洲坝工程技术委员会,同时决定结束“斗批改”的局面,使所有人员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工程设计之中。1974年10月,在停建22个月之后,葛洲坝工程正式复工。1981年1月,葛洲坝工程长江截流成功。同年7月,一号初组并网发电。1988年底,葛洲坝16台机组全部建成投产。
邓小平强调:看准了就下决心不要动摇
1978年6月下旬,林一山带领一个工作组前往川东地区调查研究三峡库区的移民工程。6月23日一到成都,即与四川省委书记交换意见。林一山表示希望三峡工程能够得到四川省委的支持,但得到的回答却是:四川不是不想搞三峡工程,而是想晚一点搞。这几年川东人民被“四人帮”搞得很苦,想缓一口气。同时也认为,搞移民工程,因地制宜,就地后靠,搞多种经营是好的,但四川山多,在山上粮食问题不大好解决。林一山随即解释说:工程和移民都可以分期分批进行。书记表示:三峡分期搞,移民20万左右,问题不大,可以考虑。并希望考虑在四川其他水库先搞一个试验。
1980年7月,邓小平从重庆顺江东下,越过瞿塘峡和巫山。当江轮驶过西陵峡的青滩之后,邓小平被眼前的一个小岛所吸引。他站在江轮甲板上,举起望远镜久久地凝视着这座船形的小岛。此岛叫中堡岛,是三峡中唯一的岛屿,后来设计中的三峡大坝轴线就是从这座小岛上横贯而过。邓小平到达武汉后,马上召集赵紫阳、姚依林和宋平三人研究三峡工程问题,并认为建设三峡工程经济效益和防洪作用巨大。两年后,国家计委在向邓小平汇报三峡工程勘察情况时,他坚定地说:看准了就下决心,不要动摇。
1983年5月,国家计委召集会议,国务院16个部委、湘鄂川3省和58个科研施工单位及11个大专院校的专家与领导共350余人参加,会议审查通过了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编制的《三峡水利枢纽150米方案可行性研究报告》。1984年2月,国务院财经领导小组召开会议,念并发表讲话,江泽民说:发展经济,首先要发展能源。水利工程施工相当艰苦,党和人民决不会忘记葛洲坝工程建设者们的艰苦劳动。修建葛洲坝工程是为建造三峡工程作实战准备。在葛洲坝工程建设过程中有许多可贵的经验和教训,这为建造三峡工程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江泽民从葛洲坝一下来,就立即前往荆江大堤视察。万里长江,险在荆江。面对高出地面十余米的滚滚长江,江泽民对沙市和荆州地区的负责同志及随行人员语重心长地说:对防汛抗洪千万不能麻痹。共产党就是要为人民办实事,造福于人民。今后凡发生洪水等自然灾害,各级党政主要领导同志都要下去,到第一线和群众中去,与群众同甘共苦,组织和带领广大人民群众同自然灾害作斗争,保证城乡广大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随后,江泽民一行从沙市登上“昆仑号”客轮顺流而下驶往武汉。在船上,江泽民在听取有关人员对三峡工程的专题汇报后,他说:我此行目的,主要是实地看看,了解荆江地区防洪问题的严重性以及三峡工程对防洪的作用。
7月24日上午,江泽民驱车从武昌来到汉口,视察沿江大道和防护大堤。同时,他还认真地看了立在滨江公园内刻有毛泽东1955年3月31日题词的纪念碑,碑文写道:“庆祝武汉人民战胜了1954年的洪水,还要准备战胜今后可能发生的同样严重的洪水。”随后,江泽民又看了看新整修的钢筋混凝土的防水墙壁。这时,身边的陪同人员告诉他说,近几年长江堤防向外扩建,既拓宽了沿江大道,又提高了防护高度和质量,江泽民听后十分满意。
当天下午,江泽民不顾一路劳累,又参观了长江水利委员会长江科学院的模型场,当他看了荆江河段防洪模型试验和三峡水库泥沙模型试验后,又详细询问了有关泥沙的一些问题。随即,江泽民在现场对科学家们说,我们国家几代知识分子绝大多数是热爱祖国、热爱共产党的。建设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不能离开科学和教育,也不能离开广大知识分子。我向大家表示感谢!从试验台上下来,江泽民来到大厅中央接着说道,这次来湖北,主要是了解一下长江大水的情况。江汉平原是我国的粮仓,对长江大水大家都很关心。我和李鹏总理商量,决定来看一看。说着,他又指了指身后的黑板说:刚才看到黑板上写的三峡工程库尾重庆河段泥沙模型的试验数据,我明白其意义。三峡论证中一些争论的问题,我相信你们会作出正确的结论。科学家们对江泽民热情洋溢的讲话报以热烈的掌声。
在视察完三峡工程并看了长江大水及综合各方面因素之后,江泽民说,三峡工程要争取早上马,一定要在全国人民的支持下,把几代人的梦想在我们手中变为现实。
1990年7月6日至14日,国务院召开三峡工程论证汇报会。被邀请到会的共有116人,他们都是论证领导小组成员、特邀顾问、各专家组顾问和正副组长,以及没有在专题论证报告上签字的专家和部分持不同意见的政协委员。历时9天的会期,竟安排了6天的大会发言,共有76人发表了意见,其中30位是书面发言。李鹏、姚依林等亲临会场,直接听取汇报。其中,我国著名生物学家马世骏在发言中说:一方面,今后我国应大力发展水电,因为水电与火电、核电相比是清洁和安全的,三峡工程应属于该考虑的一个重要对象。另一方面,长江流域是一个复杂的巨系统,在此巨系统的干流上建设任何大工程,必将会引起社会经济和生态环境等一系列新问题,而这种矛盾的心情,在当时社会上具有普遍性。
1991年8月3日,国务院三峡工程审查委员会主任、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计委主任的邹家华主持召开了国务院三峡工程审查委员会,并通过了论证领导小组提交的可行性报告。1992年1月17日,李鹏总理主持国务院第95次常务会议,讨论并“一致原则同意建设三峡工程”。同年2月20日,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审议了拟由李鹏总理代表国务院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提交的《关于提请兴建长江三峡工程的议案》。最后,中央政治局常委赞成兴建三峡工程,同意将《关于提请兴建长江三峡工程的议案》提交全国人大审议。
1992年3月20日至4月3日,全国人大七届五次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审议了由国务院提交的兴建长江三峡工程的议案,最终表决结果是:1767票赞成,177票反对,664票弃权,25人未按表决器。这是全国人大代表第一次表决由国务院提交的工程议案。同时,也使毛泽东“高峡出平湖”的遗愿在以江泽民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第三代领导集体手中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