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龙 赵 彤
近年来,有些报刊和网站陆续登载美国第31届总统胡佛早年在开滦煤矿的有关情况,并由此引发不同争论,褒贬不一。有的说,胡佛是难得的技术管理人才,对开滦煤矿发展有功,建议在开滦修复胡佛工作遗址纪念馆;也有的说,胡佛在开滦是一段“不光彩”的发迹史,是他政治生涯中的“疮疤”,令世人所不齿;还有的说,胡佛是骗占开平矿权的元凶,是掠夺中国资财的窃贼,是历史罪人,等等。毋庸置疑,胡佛早年在开滦生活工作近三年不假;这三年他积累了大量资本,为他的人生发迹、步入政坛打下物质基础也是事实;至于对他在开滦的功罪评判,只能用史实佐证。为此,笔者从史学研究的角度,本着“只叙不作”的原则,以开滦历史档案和相关文史资料为依凭,整理撰写以下片段,以飨读者。
从孤儿到雇员
赫尔伯特·克拉克·胡佛(HerbertClarkHoover),1874年8月10日生于美国衣阿华州西布兰奇(WestBranch,Iowa)一个虔诚的公谊会教徒家庭。父亲杰西·胡佛是一名铁匠、农机具店主,1880年在胡佛六岁时去世,三年后,母亲荷尔达·胡佛也相继去世。孤儿胡佛和他的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先由叔叔阿伦·胡佛抚养,两年后胡佛迁到舅舅约翰·明索恩家寄居。1885年11岁后搬到俄勒冈州(Oregon),由当医生和任学校督导的伯父将其抚养成人,并在纽伯格友好太平洋学校上学。
过早的磨难、坎坷的童年经历,使小胡佛早熟并学会自立。白天在伯父开办的土地公司办公室当杂役,记账、打字,晚上读商业夜校。他在艰苦的环境中发奋学习,1891年17岁时,胡佛考入刚成立的小利兰·斯坦福大学(LelandStanford,Junior,University,后来简称为斯坦福大学)攻读地质学。在这里胡佛遇到了他未来的妻子——攻读地质学的卢·亨利(LouHenry)。卢·亨利于1874年出生在衣阿华州的滑铁卢(Waterloo,Iowa),父亲是一名银行家,她与其同乡胡佛一样热爱自然,生性自立。与亨利的相识相处,为胡佛四年的苦读求学生活增添了一些浪漫的色彩。他们经常在校园的花前月下交流学识,畅谈理想,展望人生,真可谓志同道合。
1895年,胡佛21岁生日的前3个月大学毕业,口袋里只有40美元,未能找到理想的工作。为了生存,他只得到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个金矿挖了两年矿石,每天工作10小时,每小时却只能挣到可怜的20美分。后进入路易斯·加恩开办的工程公司担任打字员。
胡佛的命运转机发生在1897年。英国专门在亚、非、拉、澳等地区从事矿业投资的最大公司毕威克—墨林公司,想通过路易斯·加恩为公司寻找一名年龄在35岁以上且有一定采矿经验的美国工程师去澳大利亚。加恩立时想到胡佛,即将这一消息告诉他。精明的胡佛为了顺利应聘,提前留起胡须,以显外表老成,并在去伦敦的船上故意把自己的年龄登记为36岁。应聘时,胡佛将实为23岁的年龄虚报成36岁,并把两年的矿工经历谎称为有多年的采矿经验,由此获得这份工作。
1897年5月13日,胡佛抵达西澳大利亚金矿,担任矿业开发工程的技术监督,在54名雇员中位居第四位,享受5000美元的年薪。胡佛博物馆的传记中写道:“胡佛的管理方法和民主作风使他赢得了粗野的澳大利亚人的信任。他骑上一匹骆驼,走遍了澳洲西部广袤的荒原,寻找金矿。有一天,他终于发现了一条含量丰富的矿脉,并且说服在伦敦的老板用一百万美元买了下来。这座闻名遐迩的戈瓦利亚之子(SonsofGwalia)金矿不久为毕威克—墨林采矿公司带来6,500万美元的回报。”由此,提高了胡佛在采矿界的声望。当时的《澳洲邮报》(TheAustralianMail)称“戈瓦利亚矿取得西澳州矿业开发以来前所未有之成就”,伦敦《金融时报》(TheFinancialTimes)称“胡佛为西澳最有能力的矿业工程师之一”。胡佛的年薪也提到12500美元,并享受公司利润分红。
来华充当“特使”
开平矿务局(开滦煤矿前身),是清末洋务运动中,由直隶总督李鸿章委派当时的上海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采用招商集股的办法,由中国人出资,引进外国技术,于1878年创办起来的。在唐廷枢的出色经营管理下,开平煤矿成为当时中国经营比较成功的企业之一,同时也引起西方各国的注意,其中英国毕威克—墨林公司早就对中国开平煤矿独特的地理位置及肥沃的煤田垂涎已久,认为是最有开发经营前景的企业,一直千方百计地想插手这座煤矿。
1898年,毕威克—墨林公司董事长C·A·墨林到中国考察,得知李鸿章要大办矿务,需要外国技术人员。而胡佛精明高超的工作能力和显著的技术业务成就深得雇主墨林赏识,即认定胡佛是去中国开发管理业务的最佳人选。
1899年2月,墨林公司通知胡佛前往中国,并委以两种身份:一种是公开的,即担任直隶热河矿务技术顾问,协助开发中国煤矿、修建港口设施和寻找金属矿藏;一种是秘密的,即英国墨林公司驻中国天津代理人,以推销采矿机械为名,实际是为墨林公司插手开平煤矿探明情况,亦作为伺机吞并开平局的内应。同时许诺,除工资外,给胡佛中国公司利润的五分之一,并在伦敦公司总部为其保留股份。
胡佛收到墨林的电报后感到异常兴奋,在他的回忆录中有这样的描述:“气温在午夜也高达100度,一个浪漫的新世界就在眼前,我从未如此热情洋溢地对待过他人给我的信息。而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可以给加州蒙特雷(Monterey)的卢·亨利小姐发电报,问她是否愿意嫁给我,和我一起到中国去了。”
次日,胡佛便从澳大利亚发电报给自己曾求婚未果的女友卢·亨利,再次向她表示,希望亨利同意以妻子的身份与他随行。卢·亨利复电表示接受他的提议。因多年从事野外采矿工作而显面色黝黑的胡佛,带着对未来获取巨大财富的憧憬,离开澳大利亚,回到伦敦接受派遣后即赶赴美国急速完婚。
1899年2月10日,胡佛与恋人在加州蒙特雷卢·亨利的家中匆匆举行了结婚仪式。这对新婚夫妇几乎没有时间为度蜜月做更多的准备,婚后第二天就双双启程前往中国,而衣箱里却放满了关于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书籍。在海上航行的一个月里,他们读了几十本关于中国的书。
胡佛夫妇于1899年3月抵达北京,而后前往天津,在今重庆道小学西楼旧址住了下来。亨利在天津的一家医院工作。为了适应在中国的生活,亨利在工作和忙于操持家务的同时认真学习中文。胡佛在回忆录中写道:“她特意请了一名中文教师,只要她在家,每日的课程从不间断。她具有语言天赋,学习这种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居然进步很快。”在来中国以后的生活里,他们夫妻间每当说些私房话,总喜欢用汉语,甚至后来在白宫时也是如此。他们还分别给自己取了一个中文名字,胡佛叫胡华,亨利叫胡潞。
胡佛来中国之前,毕威克—墨林公司董事长C·A·墨林通过向开平矿务局办理采矿机器的买卖,了解到开平局为建设秦皇岛码头要向外国借款的消息,认为这是染指开平局的良好时机。胡佛到天津后,不负雇主所望,在较短的几个月即促成此事,并通过天津海关税务司、开平矿务局顾问德璀琳(德国人)于1899年9月20日经办了借款交易,即以开平局全部财产作抵押,由墨林公司借款20万英镑(合平银140万两)。嗣后,开平局又向德华银行借款45万两。这些外资融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开平局资金的构成比例。当时,开平局的股本为150万两,加上官、私借款84万两,共计234万两,而向外国的借款为185万两。这样,外国资金已经占了开平局全部资金419万两的44%。此事也为日后清政府因“商欠”丧失开平矿权留下隐患。
寻金无功之旅
张翼,原是光绪皇帝生父王府的一个奴仆,因其续弦与慈禧太后连亲,靠这层裙带关系当上直隶、热河两省矿务督办和开平矿务局总办,代表政府督办金、银、煤、铁等矿山开采并管理开平局矿务。
张翼雇用胡佛为技术顾问,名义是协助他开发煤矿和管理手下的欧洲技术人员,但实际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则是负责帮他寻找金矿。因为张翼自就任两省矿务督办以后,听说热河一带有含量丰富的金矿,便认为如能发现一座大金矿,马上会发大财,利润将无可估量。胡佛到任后,张翼立即向他交待意图并派他带队北上寻金。而胡佛虽然对张翼派他的差使有异议,但还是服从命令带队开始了对热河一带的寻金考察工作。
1900年4月,胡佛带领由100名中国骑兵和20名军官组成的考察队伍浩浩荡荡踏上了寻找金矿的征途,一路上人欢马嘶,旌旗招展。他们这种探矿生活并不艰苦,一路上甚至还带着专门的厨师。胡佛在回忆录中写道:“这名厨师曾经在法国公使馆供职。他坚持每顿饭都要上五道菜,甚至在大部分‘外国补给已经告罄,主食只剩下鸡肉和鸡蛋时,他仍不改初衷——鸡汤、威尔士干酪、热烤鸡、冷鸡肉色拉、甜蛋饼。上不了五道菜,可是件丢面子、不体面的事。所有这些都是他在院子里,用各种烧炭火的锅做出来的。”因此使他们工作起来感到舒服和惬意。
一星期后,考察队伍抵达山海关矿山时,眼前的一幕却让胡佛大惊失色。只见数千名当地群众一起向他们涌来,胡佛以为是当地人不欢迎他们而要发生暴力冲突。经翻译向群众询问后才知道,原来当地群众传说有一位外国“大官”,能用自己长着的绿眼睛穿透土地找到黄金,特来看看这双神奇的眼睛。胡佛听后长舒一口气。他站在一座小山丘上,用自己特殊的双眼,俯视着矿区。
掌管这座矿山的是一位衣着讲究的老人。胡佛向他了解得知,这个老人曾在加州淘金热早期名噪一时的海特湾矿里当过领班,对采矿非常在行。经过数日的勘察,胡佛很快失望地发现这片矿山早已被人过度开采过了,根本不可能再找到新的矿脉。随着张翼不断收集有关金矿的信息,胡佛带队一次又一次踏上寻金探宝的征程,几乎走遍了东北三省、内蒙、山东、山西和陕西等地,每次考察少则数天,多则半月,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未能发现金矿。他们沿途仍进行了多次地质勘查,希望能够找到蕴藏着铁、铜和铅等工业用金属的迹象,其结果同样是徒劳往返让他们失望。这样的马背之旅一直进行了将近两个月。正当胡佛孜孜不倦地沿途寻金到达戈壁沙漠时,突然接到张翼“停止考察”的命令,勘察旅行戛然而止。
颇有心计的胡佛虽然此次寻金不成,但他在勘查金矿的同时,利用技术顾问的合法身份,对开平煤矿进行了全面调查,搜集掌握了许多有关开平煤矿的资料和生产经营情报,并写出一份《开平矿务局报告》给墨林。这个报告就开平煤矿的开采历史、地理位置、煤田面积、各矿产量、采矿权等各个方面情况都进行了详细陈述,并统计分析了开平煤矿的资产总值、地质、煤质、煤层、储量、采煤成本、市场煤价和铁路、运河、港口运费及预计盈利等大量资料。他在报告的结论中说:“这项产业肯定值得投资100万英镑,这个企业绝不是一种投机事业,而是一个会产生非常高的盈利的实业企业。”正是胡佛的这份报告促使英人下决心吞占开平煤矿。
胡佛在来开平的一年内,先后代表墨林公司与时任开平矿务局总办的张翼秘密谈判6次,主要是商讨墨林公司向开平煤矿投资或合作的可能性与方案。胡佛根据在中国了解到的情况,先后向墨林公司提出改组开平煤矿的几套方案,并将每次谈判的情况密报墨林公司,向墨林公司积极提出各种建议。
战乱围困津门
1900年6月,胡佛返回天津时,八国联军进攻大沽,义和团运动爆发了。一些外籍工程技术人员也都躲到英租界胡佛的家中,因为这里从未挨过炮轰,住在这里更有安全感。可是6月10日(星期天)深夜,一枚炮弹呼啸着飞进了胡佛家的后窗,在房子里爆炸,将前门及四周炸得粉碎。胡佛夫人亨利在医院里忙了一整天,此时正坐在厨房中玩纸牌,因而逃过一劫。胡佛从睡梦中惊醒却也安然无恙,他知道由外国人训练的中国军队向洋人开炮了。
侨民区的外国人为抵抗义和团迅速行动起来。俄国上校瓦加克是军衔最高的军官,美国、日本、德国、俄国、法国和意大利的全部士兵都听他指挥,唯独英国军队只听命于海军上校贝利。瓦加克听说胡佛手下有一些工程人员,就命令他把侨民和逃到侨民区避难的华人基督徒组织起来修筑街垒。侨民区宽1/4英里,长1英里,一面以河为屏障。在寻找修街垒的材料时,他们偶然发现了一个大仓库,里面堆满了粗麻袋装的糖、花生、大米和其他谷物。胡佛率领其他几名外国人,很快组织起1000多名惊恐万状的华人基督徒,大家扛起一袋袋糖和谷物,沿着暴露在外的街道垒起了墙,并在十字路口搭建了街垒。义和团在第二天发起了猛攻,海军陆战队则隐蔽在麻袋后面,击退了义和团的进攻。
激战中受伤的外国士兵和平民越来越多,而当时侨民区只有一名军医和一位内科医生,护士也仅有一人。瓦加克上校将俱乐部改成医院,没过多久,医院的地板上便躺满了伤员。胡佛夫人亨利则加入了志愿服务人员的队伍救护联军伤员。在围困期间,亨利除了偶尔回家吃饭或小睡片刻以外,胡佛很少能见到她。她还学会了紧贴墙壁骑车,这样可以避开流弹,可是有一天,一枚子弹还是打穿了她的轮胎。
后来,胡佛夫妇撤退到戈登堂(今天津市政府址)附近的利顺德饭店。是年7月,八国联军在攻占天津城厢时,胡佛利用熟悉天津地形之便,亲自作联军的向导。
八国联军在津与义和团厮杀时,市面秩序极为混乱。为躲避战乱,张翼和当时任铁路局长的唐绍仪(开平矿务局首任总办唐廷枢族侄),也带着家眷躲进了侨民区。他们在一所与胡佛家隔街相望的大宅院里安顿下来,不久又有一些处境相似的中国下级官吏和受过外国教育的华人逃来此处避难。
激战停止后,不时有冷枪向侨民区射击,一些惊慌不安失去理智的外国侨民认定子弹是从胡佛家对面院子里射出来的。于是,贝利下令以通拳匪(义和团)的罪名将张翼、唐绍仪等华人抓起来进行战地军法审讯。正在吃晚饭的胡佛听说此事,急忙赶了过去,只见在路边火把的照耀下,盛气凌人的贝利正充当法官审讯着“犯人”,并听说已有几名中国人在附近河岸上被处决了。胡佛跑到贝利面前替张、唐求情,说他们是清政府官员,绝不是“拳匪”,请释放他们。但歇斯底里的贝利对胡佛的请求不予理睬,却命令他马上离开。见此情景,胡佛灵机一动,马上骑车直奔俄军总部将此事汇报给了瓦加克。听完胡佛的讲述后,瓦加克立即带上一个排的俄军士兵赶过来制止审讯,并释放了这些华人。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几枚炮弹落在近处,最后终于在街对面击中了唐绍仪的住所,唐绍仪的妻子和一个婴儿当场被炸死。胡佛闻讯后及时赶到,与唐绍仪每人抱起一个孩子冲过街道来到胡佛家里,并由亨利负责照料他们的生活。
胡佛救下的孩子是唐绍仪五女儿唐梅。18年后,唐梅来到了华盛顿见到胡佛时,用纯正的英文说:“我是唐绍仪的女儿,天津遭围困时,是您抱着我穿过街道的,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唐梅后来嫁给了中国资深职业外交家顾维钧。唐绍仪后来任清政府邮传部左侍郎和大臣、外务部长、北洋政府交通部总长、政府总理等职。
趁机攫取矿产
张翼自被胡佛和瓦加克从英军的枪口下救出,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他的亲戚朋友和前来避难的华人都聚集在他的住处,一时多达300多人,这里还养着很多鸽子。这一切引起英人的怀疑。1900年6月22日,驻天津英国领事馆带领官兵以“聚众,迹近埋伏,饲鸽传递消息,疑与拳匪相通”为由,再次逮捕张翼,把他关押在英人开办的太古洋行一间旧厨房里,并以处决威胁他。
次日,正当张冀惊魂未定吓得魂不附体之际,被张翼认为“办事可靠”的“洋知己”德璀琳前来探视。德氏首先向张翼叙说“天津煤栈被焚,俄军已经占领了开平煤矿,唐山、林西矿存亡未卜,工人们都跑光了”的局势,后又提议“只有把开平矿务局改成中外合办企业,置于英国旗帜下才能避免联军的掠夺,保住矿山”。并担保有他和胡佛的“周旋”张翼决不会出危险。同时提出一个条件:“我只是以私人名义替你说情,得想出个更充分的理由才好。不如由你以开平矿务局名义给我写一份授权委托书,我就能以公事的名义,名正言顺地保你出去。”昏庸且处在危难之中的张翼听从了德璀琳的蛊惑,随即在德璀琳事先写好的“保矿手据”上签字,答应“委派德璀琳为开平煤矿公司经纪产业、综理事宜之总办,并予以便宜行事之权。听凭用其所筹最善之法,以保全矿产股东利益。”云云。这一字据为后来的矿权纠纷留下了漏洞和隐患。深得张翼信任的德璀琳果真没有辜负他的希望,经他从中斡旋,过几日张翼就被释放了。这一耐人寻味的“捉放”剧,是否是一个阴谋,现在尚无资料考证。
战乱围困持续了近一个月,胡佛发现公司的资产已被多国瓜分,不可能再继续他的工作了。这对年轻夫妻准备离开中国回国。但就在他们将要启程的前夕,德璀琳拿着张翼签字的“保矿手据”来找胡佛。胡佛看后喜出望外,认为这正是夺取开平矿产的天赐良机。于是速将情况报告老板墨林,并提议重建公司,继续在中国运作。
随后,胡佛与德璀琳密谋,以“保矿手据”不能代理委任状为由,诱逼张翼给德氏写了两份倒填日期的札书,一个填为1900年5月17日,一个填为1900年6月24日,实际发生在7月中旬(据1905年1月25日,德璀琳在伦敦高等法院证词:战争爆发即八国联军入侵中国,联军当局对战争发生以后所发出的任何文件不予承认,故决定在塘沽发出的文件日期倒填,写以前的日期)。这两份札书提出广招洋股,将开平局作为中外合办的公司,要大加整顿,由德氏全权处理。德璀琳还让张翼给了他一份“备用合同”,同意将开平局的一切土地、房屋、矿山、轮船以及其它一切财产所有权与管理权全行交给德璀琳,“他将有权按其意愿出售、抵押租赁、管理经营及管辖”。
在取得张翼这些委托授权书和手据之后,德璀琳并没有去借款或集外国股金,而是与胡佛一起秘密商讨如何处理开平产业的事宜。经过二人共同谋划,炮制了《出卖开平矿务局合约》,即将开平矿产卖于英国墨林公司的“卖约”。是年7月30日,德璀琳、胡佛分别以开平矿务局总局代理人和墨林公司代理人的身份在他们私自订立的“卖约”上签字,并倒填日期,将卖约签字时间提前到八国联军占领之前。“卖约”规定:“开平矿务局所有之地产、码头、铁路、房屋、机器、货物,并所属、所受、执掌或应享有之权利、利益,一并允准、转付、移交、过割与胡佛……胡佛有权将其由此约所得的一切权利、资料、利益,转付、移交与开平有限公司。”
当年10月,胡佛带着“卖约”回到伦敦,墨林在嘉奖胡佛5000美元后,又提出了对“卖约”的修改意见。建议以墨林个人的名字取代“卖约”中毕威克—墨林公司的名字,以便他个人享有所有权益。墨林为找国际财团作靠山,将“卖约”篡改成一份假合同,转手又将开平局卖给英商组成的“东方辛迪加”投资公司,组成“开平矿务有限公司”,并于1900年12月28日在伦敦注册,承接了开平矿务局的全部产权。
1901年1月,胡佛重返中国。他先抵达上海,再设法北上。当时大沽港被冰封住,上海和北方之间又没有铁路贯通,一切交通与通讯往来都因严冬而中断。胡佛心怀重事,万分焦急,恨不得插翅返回天津。几天后,他同一些英国和美国军官一起租下了一艘1200吨级的轮船,驶往秦皇岛后到北京。
胡佛在北京短暂的停留,竟意外陷入一个不道德的掠财事件。到北京后,当时唯一的一家旅馆已被军队占用,胡佛只好和另外几名美国人租住在距美国大使馆不远的一座寺庙里。在这些美国人中有一位杰米森先生和《纽约太阳报》记者泽西·钱伯林。一天凌晨3点钟,杰米森带着一位英国上校突然把熟睡中的胡佛推醒,说是发现了一些最奇妙的东西,能让所有人都变成大富翁。原来是英国上校所指挥的一个团的印度士兵驻扎在天坛,他发现其中一间屋子竟然有金屋顶,听人说价值200万美元。上校就和手下的士兵悄悄地把屋顶拆了下来,运到城另一侧的一座空置的仓库里,他们希望胡佛入伙偷偷把金顶卖出去。胡佛对屋顶价值表示怀疑,而且表明不愿参与此事。但杰米森要求胡佛看在他的份上去看一看。于是,胡佛带了6个人,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北京城空无一人的街巷,走了两英里才来到那间仓库。胡佛用刀在瓦片上刮了几下,就断定这是铜瓦,只是在一面贴了薄薄的金箔。几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杰米森最后建议,取两片瓦回到庙里去试一试。杰米森做了试验,照他计算,把整座屋顶当废铜烂铁卖掉的话,也不过值5千美元。钱伯林却根据此事写了一篇报导,用电报发回《纽约太阳报》标题为《英国人还在掠夺》。此事还引出了一场军事审判,但没有公布审判结果。
胡佛于1901年2月初到达天津后,立即串通德璀琳修改“卖约”。他们不仅以墨林的名字取代了毕威克—墨林公司,还将合同中英文的所有“租”字,全都改成“卖”字,使得中方在日后诉讼中失去了可能赎买的凭据。而且还扩大了“卖约”的出让权。其出卖的财产有:唐山矿、林西矿、胥各庄煤栈、新开河长14英里、新河地皮8万亩、秦皇岛地皮4万亩、天津东岸码头、天津西岸码头、塘沽码头、烟台码头、牛庄(营口)码头、上海码头、香港码头、广州码头、杭州地亩、苏州地亩、天津总局房产、轮船6只,以及承平银矿、建平金矿、永平金矿、洋灰厂、津唐铁路股份等。
胡佛和德璀琳私订修改的“卖约”,经过英国律师研究,认为还不完善,重要的是“卖约”上没有张翼的签字,也就等于没有经过清政府的批准,这在国际上是难以生效的。于是,他们又将“卖约”中词义露骨的出卖字句改为隐晦的“移交”,草拟了一份“移交约”,作为“卖约”的补充档,让张翼签押。
但是,张翼看到这个文件后,认为签了字就等于把开平局卖给人家了,害怕承担出卖矿产的罪名,因此拒不签字。
当时,双方谈判气氛非常紧张,争吵也很激烈。胡佛先是对张翼进行威逼说:“如果你不签字,英国、美国、比国公使都要联合起来到中国外务部告状,把你搞垮,再不然就让驻在唐山的外国军队重新占领矿山。”同时,又对张翼施行拉拢利诱,答应张翼终身为新公司的驻华督办,给5万英镑作为张翼和德璀琳的私人酬金,还应允给张翼一笔用以贿赂和收买有关方面的款项,其中拟给清政府的就有20万两白银。后来,张翼提出旧股东的剩余利润、职员的花红必须付给,欠清政府的账款也要解决,藉以讨价还价。张翼还要求另外写一个类似声明的文件,把已经谈妥的事情加以叙述,说明中国人从这件事情里将要得到什么。胡华对张翼的意图心领神会,当即表示答应张翼所提条件,连夜拟出一个只是合办增股而非卖矿的备忘录即“副约”,其中规定:新设立的开平矿务有限公司的资本估定为100万英镑,分为100万股,以其中的37.5万股份给中国旧股东,作为“一切权利、利益之完全补偿”,其余面值62.5万英镑的股票,除了作为贿赂费分给张翼和德璀琳各2.5万镑(股)之外,全部以债券的形式,分给英、比资本家,白白骗得开平煤矿60%以上的股票。张翼仍在“新开平矿务有限公司”任中国的督办,并由胡佛代表墨林公司贿赂李鸿章一笔几十万两白银的费用。胡佛并对张翼解释“移交约是为了满足英国法律的要求,而副约才是据以行事的文件。”
双方谈判整整持续四天,1901年2月19日,利令智昏的张翼和垂涎矿产的胡佛、德璀琳共同在契约上签字,并加盖了开平矿务局的关防和直隶热河矿务局的关防。日后,张翼曾直言不讳地说,他之所以要这个文件,是拿去给开平局官员看的,也是给清政府看的,使他们知道他们与新公司的利害关系。张翼签的“移交约”、“副约”,前者承认了“卖约”,后者加上了“将该局改为中英合办”,和张翼“仍为该公司驻华督办”字样。
张翼对契约的签字,达到了英人梦寐以求的目的。1901年2月25日,参加这次订立契约活动的英国律师顾勃尔向东方辛迪加秘书报告说:“如果张翼不签字,矿务局产业的所有权就不能得到手”,“契约的形式以及弄到手的签字盖章,可以说是尽善尽美,(当然皇上的直接批准除外)。我敢说,就中国同等重要的产业来说,没有一家外国公司曾获得过这样完善的一份契约”。
“移交约”缔结后,新公司有英、比、德等国资本组成。所谓的“中外合办”,实际上英人没出任何代价。新公司资本定为100万镑,以其中的37.5万镑的股票分给中国老股东,做为开平局移交给开平公司的一切权益的完全赔偿。开平局的股本为150万两,依当时汇率约合16.5万镑,改换成37.5万镑的股票。从表面看,他们似乎给开平资产已加价过半了,但这却是一个掩人耳目的骗局。因为那时的开平局经过二十多年的经营,其财产总值已达到150-160万镑(资产总值为104万镑,煤田估价50万镑),这是胡佛事先在《开平矿务局报告》中大大压低了的数字。这个数字,如果再扣除当时不超过40万镑的债务,开平局的财产净值,至少也能达到110余万镑。这种旧股换成新股票的把戏,就将实际财值超过110万镑的一个中国企业,归为英人所有。而且,除分给中国股东37.5万镑股票外,下余分给外国的62.5万镑股票实交股金最多不超过15万镑,绝大部分纯属虚设;中国所得新股票,以后也在帝国主义的威胁下被外国参股人贱价收买过去。至于“副约”中的中英合办、张翼为督办等条文,那仅仅是一张无用的白纸而已。用胡佛的话说,那不过是给张翼面子,实际上英人根本没打算承认“副约”。就这样,一个初具规模且有广阔前景的中国近代企业——开平煤矿,被英人攫取。
在强占开平矿权的整个事件中,胡佛施展出“技术顾问”之外的特殊才能,先是代表墨林公司签卖约,然后又威逼利诱张翼在“移交约”上签字,并将这种“盗买”誉为“中外合办”,曾宣称:“人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资本到底是哪儿来的。”他个人从中不仅获得8000股的股份,还于1901年2月27日,被开平矿务有限公司董事部委任为开平矿务有限公司总办(总经理)之一,另一总办为东方辛迪加公司比方代表吴德斯。
借势强横治矿
为了彻底达到吞占开平煤矿的目的,胡佛在就任开平矿务有限公司总办前后,借助帝国主义的强权势力,进行了一系列活动。
八国联军攻占天津后,各帝国主义列强军队侵入华北,占领了整个渤海沿岸。1900年9月下旬,俄国军队侵占了开平各矿。德璀琳得知这种情况后,此时恰逢胡佛不在中国,于是他根据与胡佛私订的“卖约”积极与英国驻华领事密谋,向俄国人提出抗议,1901年1月中旬俄军撤出,德国军队继续占领。胡佛回来后,唯恐开平煤矿落入他国之手,在张翼签约后的第七天,即1901年2月26日便写信给北京英军骑兵旅,催促派入英军协助维护矿区治安。英军在胡佛的要求下,于2月下旬进入唐山及林西矿,并挂上了英国国旗。英国军队占领矿区,为胡佛接管开平矿资财打下强有力的基础。
在接收开平矿产过程中,胡佛负责具体接收事宜,吴德斯负责外交事务。他们既要与占领煤矿的外国列强打交道,又要与张翼、德璀琳讨价还价。这两个人用了七个月的时间,代表新开平公司接收了开平矿务局的全部资产。为避免清政府的干涉,他们首先按既定契约支付给李鸿章20万两白银,而且于七、八月份将开平局股东的旧股票换成新公司的股票,以稳住旧股东,避免弹劾张翼出卖矿山而引起风潮。同时,成立了实权操纵在胡、吴二人手中的中国临时董事部(德璀琳、严复、梁诚)。用吴德斯的话来说,“…..胡先生和我可以为所欲为,通知这个董事部的只是一些让他们知道也无妨的事,必要时就决然进行而不理他们了。”其实是借这个临时董事部为胡、吴二人办事服务。由此可见外国列强的狂妄至极。
胡佛通过这些软硬兼施的手段,把开平局在开平煤田上的采矿权以及在各地的码头、货栈、轮船等资产捞到手,还攫取了开平局各地地契、账册、文书信件;在原开平局的基础上,经过短期维修整理,使被外国军队占领破坏的矿山于1901年3月恢复生产。同时,大批安插使用外国人,废止原来的官督体制,代之以资本主义近代企业管理制度和经营方式。
在抗击八国联军入侵时,为切断运输,义和团带领当地民众,将华北铁路拆卸得七零八落,被拆下来的铁轨散落在上千个村庄,有的村民还拿走枕木当作建材和燃料。胡佛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需要恢复铁路运煤。他借助英国军方成立了一个军官委员会,接管铁路重建工作,并分配一部分工程人员前去援助,其中有外国人,也有中国人。在考虑如何收回所有铁路材料时,胡佛认为钢轨对民众毫无用处,可是收集起来又非常困难,费工费力。于是,他让人四处张贴告示并散布:“在铁路原地收购铁轨,每根5个银元,送交者既往不咎,抗命者严办”。几天以后,被毁路段两侧的田野里出现了无数民众队伍,三四十个村民抬着一节节铁轨,纷纷涌向工地。
胡佛接手矿务之前,在官督商办体制下的开平矿务局,大权操于官方任命的督办、总办之手,管理人员以办矿为做官,督办、总办和其他大员的三亲六戚都成群结队而来并被委以“肥差”,致使人浮于事、营私舞弊、虚靡浪费、层层揩油现象产生。
胡佛接管矿务不久,就在授受“回扣”的问题上与中方管理人员发生严重冲突。当时按中方管理人员的观念,回扣并不是受贿,大小官吏除了应得的薪水之外,还可以凭借职权捞些外快。一次,胡佛发现雇员名单上多达2万5千人,经与实际用工核对查明虚报了6000人。而掌管该事的职位是以5万元购得的。后来几次抽查的结果表明,实际出工数往往只有给资名册上人数的50-70%,负责出包验收采矿工作、采购原材料、售卖煤斤、航运、出租矿局所有土地的办事人员,接受贿赂估计每人每年平均在2万两左右。
凭“工牌”计工领薪的管理制度在开滦延用几十年,但很少有人知道它却是胡佛首创。为了解决“黑工”问题,胡佛立下一条规矩,即发给每名员工一枚编了号的铜牌,上班进入工厂围墙时,必须将铜牌交给厂方保存,下班领回,每月以收交铜牌的次数计薪。除此之外,他还大幅度提高了工资,比邻近各个乡镇高出40%。这样一来,铜牌一时间竟成了抢手货,找工作的人只要买到一枚铜牌,就得到了一份工作。牌子的价格一路飞涨,几乎都抵得上一个月的工钱了。甚至出现伪造铜牌的现象。而后,他又采取依照技术和人品聘用员工、制定不同的薪水标准、压低减少回扣等办法,有效地解决了这些难题。不到三个月,仅仅靠减少回扣一项措施,他便将一个亏损煤矿变成了月利润15万银元的赢利企业。
随着西法治矿和业务迅速发展,公司生产经营管理出现明显变化。如开平局在张翼管理时,每年仅付股息2万英镑,而不久新公司就付了15万英镑的股息。胡佛还主持购置了大量西式新设备,并在开平局建立了发电厂,改蒸汽设备为电力设备,延深了矿井水平,续建完善了深水不冻的秦皇岛码头,使之在冰封季节也可以顺利装卸外运煤炭。但提高生产力的结果,是更多的“乌金”源源不断地流入英人的腰包。据统计,1901年至1912年6月(开平、滦州两局合并前),开平煤矿共产煤1159.2万吨,英方获纯利2531.6万多银元。这个结果,应验了胡佛的预言,他本人也中饱私囊。
但是好景不长,1901年9月,形势急转直下。比利时股东从欧洲其他股东和中方股东手中买下了开平公司的大部分股份,并派佛兰魁到中国担任公司经理,还带来了比利时技术人员接替在煤矿工作的美国人。胡佛因为和新任经理佛兰魁意见不合,便与吴德斯共同辞去总办职务,墨林随即邀请他加盟,成为墨林公司的一名合伙人。
胡佛任开平公司总办虽然只有9个月的时间,但在向伦敦董事部的报告中竟自豪地说:“我们的任务完成到使你们满意的程度,而留给我们的后任(指佛兰魁)的乃是一个前途远大的企业”,“它的管理权是操在外国人手里的。”
离开开平以后
1901年秋,胡佛携夫人离开中国,乘船前往伦敦。此后至1912年(开滦矿务总局成立)前,他以墨林合伙人的身份仍在世界各地从事矿业开发,同时因他在骗占开平矿产中卖了力,效了劳,除从中获得开平矿务有限公司的部分股份外,仍被开平矿务有限公司留作董事,所以并没有断绝与开平公司的关系。
胡佛在从事矿业经营中,与曾在南非的英国上校那森关系密切。因此,他离开开平总办位置后,积极向伦敦开平矿务有限公司推荐那森来中国担任开平矿务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那森于1903年接任开平煤矿总经理直至1923年离去,在开滦为英国人经营了20年)。
1904年,胡佛因拥有南非金矿股权,并利用开平矿务有限公司对秦皇岛港的特权,积极参与经秦皇岛港向南非等地经营“华工出国”的交易活动。当时南非金矿急需雇佣大批中国廉价劳动力,胡佛便与那森积极策划,于1904年7月1日,由那森与南非特兰斯瓦矿区委员会代表佩里签订了由南非矿主在秦皇岛向开平矿务有限公司承租180余亩地,建立“劳工移民站和与之有关的办公室”的承租契约。胡佛、那森等人,自1904年—1906年间,先后利用秦皇岛港向南非出口华工43258人,其中,每招幕一名华工出卖给南非矿主,可得1英镑17先令6便士,还可以从送走一名华工(铁路运输或码头登船)中得到近50墨西哥元的报酬。胡佛从每招一名华工中抽取10元佣金的手续费,共收取了43万元的佣金。
英人骗占开平煤矿得手后,因发生取下井架上的中国“龙旗”、秦王岛(今秦皇岛)海港拒绝中国兵舰停泊、胥各庄运煤河不准中国民船行驶等事件,与清政府接连发生外交纠纷,加之张翼的亲家周学熙将张翼“卖矿”之事,告发给时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袁世凯,袁世凯接连三次向朝廷参奏张翼,称:“张翼当日不过一局员,而胡华(胡佛)者一外国之商旅耳。以国家之土地产业,如听其私相授受,而朝廷无如之何,则群起效尤,尚复何所顾忌?……不特为环球所希闻,抑且为万邦所腾笑。”1904年底,在国人舆论压力下,清政府令张翼偕著名学者严复赴伦敦劳伦斯法院齐埃斯法官(JudgeJoyce)处打了一场国际官司。翌年1月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张翼、胡佛、德璀琳、墨林等对簿公堂。历时近3个月的14次开庭审理,法庭于同年3月15日判决宣告:中国胜诉,责令胡佛、德璀琳限期归还开平煤矿。但此时已经30岁的胡佛,又经过多年的中国生活,更加老练精明,他深知中国民间流传下来的社会民俗即“立字为凭”。尽管伦敦已有判决,他仍紧咬不放,并把翻案寄予具有法律效力的契约上,这也是当时他千方百计诱逼张翼签字的主要目的。不久,他经过秘密寻求关系,通过反诉委托英国另一同级法庭在没有中国代表参加、没有开庭、没有审理的情况下,竟然宣布:“副约”对于各被告都具有约束力。但法院同时认为,该“副约”不能构成一个本院能判决强制执行的合同,因而不能直接命令履行合同。这场官司表面上是清政府胜诉了,但判决书只是“无法强制执行”的一纸空文。从而取消了劳伦斯法庭的判决。英公司的董事特纳说“这次判决不曾产生任何结果”,“张翼所得到的实际上等于零”。1906年初,张翼回国,报请袁世凯听凭处置。清政府收回开平煤矿的愿望终成泡影。
回美步入政坛
1913年,胡佛携在中国攫取的大量财富返回美国,至此他已成为美国第一个在中国发财的百万富翁。此后,他在旧金山开设了自己的公司,并在世界各地设立分公司,从事矿业、铁路、冶金等业务,成为矿业界的富豪和商界知名人士。至1914年,他已经拥有了400万美金的财产,并以这些财产为后盾逐步步入政坛。
1917年至1919年任美国粮食总署署长。1921年至1928年任商务部长。
1928年11月6日,美国经济大萧条之际,胡佛以“家家锅里炖鸡肉,户户车库有汽车”为竞选纲领口号,力压群雄成为美国第31任总统,执掌美国最高权力。然而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却因面临经济危机束手无策而声名狼藉。胡佛总统图书馆和斯坦福大学博物馆举办的胡佛生平展有一段开场白这样评价他:“他在1928年以压倒优势当选美国第31任总统,然而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位世界闻名的英雄竟在自己的国土上变成了替罪羊。时至今日,人们仍不免将胡佛与20世纪30年代的那场大萧条连在一起,他让几百万美国人丢了饭碗。”
胡佛在总统任内,帮助恢复德国军事工业的实力,纵容日本侵略,在国内推行保护大资本家的“放任政策”;1932年经济大危机时命令武装军警镇压失业工人和失业退伍军人,造成美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星期四血腥大屠杀”。卸任后,以元老身份参与制订共和党的各项政策,成为共和党保守派的首领,以“孤立主义者”著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曾反对援助苏联对德国作战,并积极参加组织对苏联的武装干涉。
但是抛开那一段短暂而艰难的白宫岁月,胡佛的一生还是多姿多彩的。他曾以一名出色的采矿工程师享誉世界,1908年胡佛离开墨林公司,自己开办公司从事矿业咨询,因技术业务精湛,被誉为“病矿良医”;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战后,组织“救济委员会”,为被战争蹂躏的欧洲提供了粮食,很多国家都感激这位“伟大的人道主义者”;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应杜鲁门之邀再度出山,担任过饥荒紧急委员会主席,避免了一场全球性饥荒,并任政府行政部门改组委员会(为直属总统的独立组织)主席,协助整顿了政府行政机构。胡佛一生著述颇丰,著有《采矿原理》、《对自由的挑战》、《持久和平问题》、《回忆录》(三卷)、《美国史诗》(四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