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斌
冲天的火光
一颗黄豆大小的火苗
把整座山的精灵喊起来
把豪猪的硬刺
把鸟的天堂
把一个鳏夫涨红的脸膛
把野兽脖子上的鬃毛
把地上的蹄印
把几粒鸟粪
把滚滚的车流
喊——起——来——
毁灭掉了,还是诞生了一次救险
冬天的山野
还没有一群鹅掉下来足够的羽毛
还没有一群足够的鹅
在云端上幻美
冰凉的细雪还很缥缈
而火的翅膀扑向了风中的子虚乌有
一座一座的山
一条一条的梁
你们准备好了吗?皇帝的喘息声
和一队整装出发的马队
从坑墟中奔跑出来
正赶往这里
我在寒夜的月光下走着
这样想了一会
没有一点豪气对死灰说出
你们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燃烧
具有天大的勇气
2008.12.11
冬天的湖
那些冰正从水里长出来
长到湖泊的肉体之中
这些冰凌,比一群乌鸦还快
它们也奔向了落光树叶的树枝
水面上乱布一样的水纹
躲避在深处,像钟声隐蔽在青铜之中
那些倒影它只扶正了喧嚣
苍山才是真正需要一面镜子的静物
一面冰镜子,它多像一副扯破的纸手铐
回应着自由的天堂
和天堂遗弃下来的鸟类
我看到那些钢铁甲壳的船只
它们是被雨水穿破的鞋
凝固在冰面上
一地的萎靡
是这个时候最茂盛的凋敝
它们回应着我的心脏
吹净了我大脑里的空洞
我属于深藏的冬天
属于下午的湖泊
把脏腑中的鱼
血液里的虾的长须
搁置在我灵魂的正面
躁动的背面
2008.12.11
空枝条上的喜鹊
它在十一月戳向了虚无的空气之中
铁质的枝条,似乎有一种力
把一年中的叶羽,全部交还给低处
把树冠上的光影变成怀旧的傍晚
变成裸露的一节一节疤痕
它在庭院里站立
把我疲倦和忧郁的眼神
引起轻微振荡
是一只和其它一模一样的喜鹊
我仔细看着这只也许我根本不熟悉的喜鹊
它孤独,缩着身体
像一个披着黑袍的抑郁症患者
我去年在雪天的时候
见过一只和它大小几乎一致的喜鹊
它在落雪的枝条上潜伏
白色的雪粒中露出几片金黄的银杏叶
是那么明亮
映衬着它的黯淡,和瑟缩
我难以辨别这是不是去年的那只
如果不是,它来这里登高
就显得毫无诗意和思维枯竭
如果是去年的那只
它为什么抱死这些空落落的枝条
久久不放,让我在这无人关注的傍晚
陡然多了一些失意
2008.12.1
稀薄的鸟鸣
一层一层的山峦,在浓雾中
此消彼长。像夏季的黑蚊子一样
在房间里出现或者隐藏
从石鱼的嘴里喷射出来的泉水
越过了行人的头顶
这些故意被什么力量捏紧的山泉
一定是遭遇了神秘的击打
而显出水滴也有过分慌张的景遇
破坏或者重建,只是改变了部分常态
都是伪装的,是畸形的,是许可的谎言
我对石头房子前故意弄平整的空地
充满了厌恶
对雕琢的石阶也不满意
我对山林里看不见的几只鸟有梦幻的感觉
它们在高处,在山峰的近处
构成傍晚时分声音的一种梦幻
声音的一种真实
这些稀薄的声音,交替出现的鸟鸣
像是天生出来一样
不紧不慢
不高不低
像是心仪的老朋友在交谈
和一群躲在各自角落里发出争吵的鸟鸣
是多么不同
走到不知名的山谷里能停下来
更大的成分
应该是稀薄的鸟鸣拽紧了我
2009.8.10
深夜的列车
我看了一下笔记本的右下角
是凌晨3点11分
我没睡着的原因是我不想睡觉
6月是不是很歹毒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火车的轰隆声
还有长的汽笛
我还是在春天麦苗返青的时候
在铁路边看到了空铁轨
我一直以为县城里的火车离我很远
它总是那么短小的一列绿铁壳
在蠕动
今天夜里我听到了很长的一列火车
发出了哀鸣
麦子快熟了啊
它们在精致的装甲外握紧了自己的锋芒
我生活了很久的县城
直到今天我才听到
畅快的列车声音
在黑夜撕裂了我的听觉
我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从北到南,从南到北的火车
只有今夜才更像一列火车
2008.6.22
虚设的春色
花朵一张开嘴唇,就有许多
不自觉地吐出血来
那种虚幻的纸上所盛放的
血色,和即将爆炸的花蕾细管
都将把婊子所糊弄的假象——
一个一个腐烂的花蒂
戳出如此多的被风吹破的窟窿
旷朗无尘,我找到了岩石的破绽
枝条的脆弱,和大片行将消逝的野百合
它们同时贴紧在渐隆的土丘上
暴露出繁文的衰退
缛节的溃败
一个蝇营狗苟的夏天就要来临
而我陷入虚假的塌陷
我在乳房上描绘一只壮实的虫子
在发条上临摹未来的时间
在刻盘上读出温度或者重量
在昆虫的吸管里
让它含紧不到一粒大小的糖
这微弱的甜蜜
它大过了虚设的一片菜地
和一片林地
2009.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