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地铁

2009-12-29 00:00:00
世界文化 2009年3期


  纽约的地铁是一座地下迷宫。
  每天我的游程都是从地铁开始,又从地铁结束,一张杏黄色的小小METRO CARD成了我进进出出地下迷宫的通行证,地铁真是纽约多快好省的交通工具!在美国生活不能没有私家车,但在纽约可以省略,不少有车族都是出城才开车,市内的交通全靠地铁!即使你第一次独闯纽约,举目无亲,也不用心存疑虑问东问西,到处打探景点离你有多远,什么时代广场,洛克菲勒中心,大都会博物馆,苏荷,格林威治村,乘船去自由女神南码头,它们全在地铁站的出口处等着你呢!有了地铁,这个不欺生的“铁哥们”,你可以气定神闲假装熟门熟路地走着瞧。特别是看到大街上拥堵的车流,更是庆幸“铁哥们”的通达。
  地铁车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没有阳光和雨水,却有一股强大的地气。在冬天,它是一股温热的暖流温存着你;在夏季,它成了闷热的潮湿粘稠着你。只有灯光四季通明,给你援助和信心,你无畏而又无奈地走在这个钢铁怪兽的胸膛里。
  乘地铁可是多数纽约市民每天早晚必做的功课。而我每天必乘的是地铁7号线,它在地铁图上的标识是一条东西方向轻盈伸展的紫线,坐在晃动的车厢里,虚构着自己是顺着紫线优美的弧度从皇后区滑向了曼哈顿。事实上,我常常要换地铁才能到达想去的地方。比如去苏荷或者小意大利,就要在中央大车站换乘6号线。
  换乘地铁的经历就是迷宫游走的经历。在十几条线路交汇的中转站,上上下下的扶梯组成了意义不同的循环:不同的线路、不同的标识、不同肤色的人流,奔向不同的目的地。我循着彩色箭头的标记,跟踪追击,记不清上上下下了几个楼层,也不知道中转最多的站台最多有几层,直到跨进一节车厢,加入一个无须相约的短暂旅程。
  在三五分钟,或半个小时的行程中,你不要幻想浪漫和奇遇,幻想赫本遇到了派克,上演一部纽约版的《罗马假日》。不至于,我们不是兵马俑,但我们都是陌生人,使用最多的语词是SORRY。当然只要你不是闭上眼睛假寐,总有什么会滑入你的眼帘,撩起你的思绪。阿拉伯人包着深色头巾想心事,印度人披着艳丽的头巾在车厢里很醒目,黑人女孩的眼睛特别明亮,满头用五彩斑斓的头绳扎出的小辫……多数人是沉默的,不同肤色的手,捏着不同文字的报纸埋头阅读是车厢里最日常的景象。
  世界各地的人分享着一个个小小的车厢,纽约的地铁,国际化的车厢,就是一个什锦糖的糖罐,看不见的手,看不见的力量把我们糅和在一起。偶尔会碰上一个不请自来的演讲客,一通义正辞严的演说后,因无人应对又悄然下车了,有时也会上来一个小提琴手,沉闷的车厢里一下子琴声如诉……看来车厢又像是一个流动的舞台,上演着没有编剧,谁也捉摸不定的尘世连续剧。
  有一次在回程的车厢里,我不知道是哪一站,车厢门打开,一阵温柔而沙哑的歌声惊醒了我疲惫的身心,我四下张望,还是没有发现歌者,地铁已经启动,轰鸣声淹没了一切,歌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我的幻觉。对于人生的瞬间,温暖的,寒冷的,乏味的,苦涩的,有情的,甜美的,我们无从把握,只能承受,体验痛并快乐着的过程,因为我们在路上……
  我坐过站了,下车,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重新等车。粗壮的雨水从黑暗的空中洒下来:我在哪儿?我怎么会站在被雨水围困的站台上,寂静中庞德的《地下铁车站》从记忆的空中飘洒下来,淅淅沥沥地成了我等待地铁的旁白:
  “人潮中那些面容的影子,潮湿黑暗树枝上的花瓣。”
  走在黑暗的雨水中,陪伴我的是诗中的花瓣,家太遥远了,只有旅馆的灯光等待着我。
  午夜过后的地铁仿佛换了一张脸,会有让警察防不胜防的肮脏交易,也会有让市民头疼的地铁涂鸦客的午夜大行动:他们带着手电、梯子、油漆和喷枪,对着墙壁、车厢,对着地下迷宫的各个部位,对着纽约人的视觉,喷射他们被这个功利城市挤碎的白日梦。
  据称,纽约市政府每年要拨出8位数的预算来清洗这些涂鸦之作。吊诡的是《新闻周刊》又有报道称:地下铁涂鸦代表作“飞行的电视机”的售价已达2万美金,作画者吉斯·黑林也因此一举成名,他创作的卡通形象如“飞行的钟表”、“祈祷的人”、“搏动的金字塔”等赢得了纽约人的青睐。黑林不失时机地开起了POPSHOP,专卖各式新潮的文化衫,于是他的多种“涂鸦”形象便随着高矮胖瘦不一的身躯在纽约的街头漫游。
  离开纽约的前两天,想去世贸遗址看看,翻开地图一查,离世贸最近的地铁站点标有灰色的箭头,旁边注明“9·11”之后暂时关闭,只能改乘离世贸最近的5号线。几十个月过去了,它们依然关闭着,这是纽约捂不住的伤口。
  地铁进站了,越来越近,巨大的轰鸣声中仿佛站台和铁轨一起颤动,这是纽约地铁的典型性格,最贴切的注解是:“大地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纽约的地铁已有百年的历史了,可它依然精力充沛日夜奔忙,岁岁年年世界各地的人都带着自己的欲望和气息走进车厢,它是梦想的载体,一个有着呼吸的钢铁怪兽;它是这座城市的精灵,是纽约的血管,也是纽约记忆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