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马曾经说过:“我最得意的作品是我的儿子。”这话当然不错。比起《三个火枪手》、《基度山恩仇记》等闻名世界且经久不衰的作品,小仲马更为辉煌有力,因为他是双重作品,即能生产作品的“作品”。
可是,他忘记了,或者说是有意忘记了,这部使他格外骄傲的“作品”的“著作权”并非他一人所有,而是属于他和一个女人的共同财产。他无理、无情、残忍地剥夺了那个女人的“著作权”。这个伟大的小说家公然在全世界面前说谎。
但是,他的儿子小仲马却没有忘记他的另一个“作者”——他的母亲,和他因为是私生子而遭受的屈辱和欺凌,因此他写了小说《克莱孟梭案件》。
一
1823年,大仲马到巴黎去进军剧坛初期,在奥尔良公爵的办公室做抄写员时,迷上了年长他8岁的女邻居、裁缝卡特琳娜·拉贝。拉贝浅色头发、体态丰满、皮肤白皙、神情严肃,对于正处于孤独寂寞心境中的21岁的大仲马来说,正是姐弟恋的好对象。一年以后,就有了爱情的结晶——小仲马。
可是,这位姐弟恋中的弟弟到巴黎来所抱的理想是,在剧坛上获得成功后,那些贵妇人和美丽的女演员会爱他爱得发疯,他怎么会甘心把自己的生活和命运与一个社会底层的女裁缝束缚在一起呢?他要保持自身的自由,等待好运出现。他又结识新的女人,寻找新的情妇,对这母子俩,他只是在金钱上给予资助。
1831年,大仲马的另一个情妇,美丽的女演员麦拉妮·克列利萨麦尔生了个女儿,在她的要求下,大仲马正式承认了这个女儿,之后,他想起了7年前出世的儿子,想把这个儿子从母亲身边夺走,正式收归自己所有。7年来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的母亲诉诸了法律。可是她败诉了。法庭命令警方把7岁的小仲马从母亲那里领走,安置他进寄宿学校。
在寄宿学校里,小仲马受尽欺凌。那些学生的母亲有不少是他母亲的有钱的主顾,他们从母亲有意无意的谈话中得知,小仲马的母亲并未正式结婚,所以他是个私生子,于是就看不起他,千方百计侮辱他。这些侮辱深深地刺痛了他,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三十多年来,这些身为私生子而受到的欺侮和心灵遭受的创伤化作小说《克莱孟梭案件》。小说主人公克莱孟梭也是个私生子,他的童年经历就是小仲马童年生活的写照。小说写道:
“有人认为有权骂我是穷鬼,因为他有钱;有人看不起我,因为我母亲是干活儿的,他母亲什么也不干;有人看不起我,因为我是裁缝的儿子,他是贵族的儿子;有人看不起我,因为我没有父亲,而他可能有两个父亲……”
小说有一个情节描述了克莱孟棱在学校受到的欺侮。15世纪时,奥尔良公爵有一个名为迪诺阿的私生子。一天上课时,一个学生故意就这件事向老师提问说:
“先生,美男子迪诺阿的外号叫什么?”
“奥尔良的私生子。”
“什么是私生子?”
“是……”
老师可能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另一个学生竟然毫无顾忌地大声回答道:“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从那以后,克莱孟梭就被那些残忍的孩子称为“美男子迪诺阿。”这些孩子们还在克莱孟梭所有的书和笔记本上画了许多淫秽下流的图画,还写上他母亲的名字。克莱孟梭不能抵挡这些恶毒的攻击,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痛哭。
这样的打击对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是沉重的。成年以后,小仲马曾说:“我从来也没有在经历了这些打击之后完全恢复过来,即使是在生活的最幸福的时刻,我也从来不能原谅这些人,不能忘记我所受的屈辱。”他成名后的一天,在人行道上碰到一个童年时曾侮辱过他的人,那人快步走上前来,满脸堆笑地要和他握手,小仲马却非常严厉地对他说:“好样儿的,现在我比你高出一个头,要是你再敢跟我胡说些什么,我就打断你所有的肋条骨。”
二
小说的后半部分,成为雕塑家的克莱孟梭爱上了一个私生女伊莎,伊莎在爱情上一再地欺骗他,而伊莎的母亲,却是女儿的教唆者和同谋,克莱孟梭忍无可忍,杀死了伊莎,然后投案自首。
身为私生子的小仲马为什么要在小说中把一个私生女和她的母亲写得如此堕落呢?这和他本身应该具有的情感是相矛盾的。《三仲马》的作者、著名传记作家莫洛亚认为,小仲马这是借此发泄对妇女的暗中的仇恨。他对妇女有什么仇恨呢?莫洛亚写道:“小仲马告诉我们,伊莎这个形象来源于他的头一个情妇詹姆士·普拉季叶。”
笔者认为,即使形象的来源是小仲马的第一个情妇,但他借此发泄的“对妇女的暗中的仇恨”却另有所指,否则的话,他没有必要把伊莎写成一个私生女,她的母亲是她欺骗男人的教唆者和同谋。
小说的前半部分有一处写道:
“即使我的父亲是一个贫穷的小工,我只要能够见他一次,就可以知足了。我会多么爱他,我会感到多么知足啊!他许他不和我母亲结婚,不认我,是有他的理由的。这个理由他可能会对我说,我也可能理解。为什么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和我谈到过他呢?她应该对我讲出真情,说明原因,加以辩解吗?她为什么要沉默呢?是由于悔恨还是自尊心?她是感到罪孽深重还是过分自负?我不停地推断下去,最后竟对生下我的那个妇人产生了最带侮辱性的猜想。”
这个私生子认为,遗弃了母子的父亲“可能是有他的理由的”,而对被遗弃的母亲,却“产生了最带侮辱性的猜想。”据此段文字我们可以推测,少年时代的小仲马,很可能曾对母亲在两性关系上的道德品行产生过怀疑,并且由于自己受到的欺凌和侮辱,在某种程度上把怨恨记在母亲的账上,至少在潜意识里是如此。
三
由此可见,小仲马在对不正常的性关系的道德评价上,是原谅男人而苛刻女人的,虽然他曾给父亲写信,以一个父亲教训儿子的口吻指责父亲干出无数风流韵事,他还以他和父亲的故事为素材写了剧本《私生子》和《放荡的父亲》,谴责放荡、卖淫和私通。
原谅其他男人的同时也就原谅了自己。这位生活放荡、卖淫和私通的反对者,自己却陷入了放荡和私通。他不但有多个情人,还有了一个私生女,并且也几乎和父亲当年对待他的做法一样,4年以后才正式将这个女孩认作自己的女儿。儿子和父亲不同的是,他并未遗弃那个给他生了个女儿的女人,而是和她正式结婚了,因为她不是一个像他母亲那样的下层阶级的裁缝,而是一位公爵夫人!
1887年,63岁的小仲马和在他小时候就认识她的,一年一年眼看着她逐渐长大,变得越来越美丽的他的“小朋友”安里叶塔开始私通。三年后,安里叶塔和丈夫离婚,很想马上和小仲马结婚。小仲马却不愿与夫人离婚,怕因此而影响尚未出嫁的女儿婚事。所以,继续与“小朋友”保持私通关系。1891年,小仲马夫人因不能容忍他与“小朋友”私通,和女儿离开家另找住处。1895年4月,小仲马夫人去世,3个月后,小仲马终于和“小朋友”结婚,这时离小仲马去世仅5个月。
评论家不止一次对小仲马在两性关系道德上言行不一提出了严厉的指责:“仲马先生有什么权利硬充道德家呢?他自己的行为是否和他宣传的道德准则一致呢?”有评论家干脆说他是“所有道德家中最不道德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