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保尔的两个世界

2009-12-29 00:00:00
世界文化 2009年1期


  近日,《纽约时报》评选出2008年度十大好书,奈保尔传记名列其中。2008年3月份出版的这本传记一经出版就立即在文学界和评论界掀起轩然大波。奈保尔授权作家和历史学家帕特里克·弗兰奇写自己的传记,取名《世界如斯》,在他古稀之年把自己更多不堪闻问的私密摊在世人面前,一些纯粹的个人隐私如嫖妓、外遇、痛殴情妇等等。弗兰奇多次与奈保尔进行面对面、无保留的采访。这位最苛刻难搞的作家没有要求弗兰奇修改一字。可是最近却传来奈保尔和妻子娜迪拉(Nadira Alvi)造访乌干达一巫医,向其传记作者施咒,以泄私愤,并希望摆脱弗兰奇和保罗·泰鲁斯(《维迪亚爵士的阴影》的作者,书中讲了他和昔日恩师奈保尔30年的友情如何一朝恩断义绝)。更滑稽的是,施咒完毕时,老两口准备付钱,奈保尔太太却发现自己将钱包落在了酒店。大作家夫妇十分狼狈,跑出神圣的棚子,正准备驾车逃离的当口,只听见身后传来巫医的怒吼:“你这个邪恶的女人,什么咒语都拿你没辙,只有你丈夫能让你循规蹈矩。”而这又是奈保尔夫妇用最直接的方式来暴露自己的底细,这是奈保尔太太在给英国某一杂志撰文所披露的。奈保尔一生伴随争议和无数的辉煌,而在如今已经接近尾声时,他和他的太太似乎更加的自由了。
  这到底是怎么样一部传记呢?让奈保尔出尔反尔,一方面授权,并且不改一字;但另一方面又要用如此恶毒的妇人之道报复传记作家。
  《世界如斯》(取自奈保尔小说《河湾》严厉的开场白,完全是典型的奈保尔风格,紧张戏剧性的节奏,一流小说的深刻洞察和感伤悲悯。作品保持两种基调,一方面向这位印度契约劳工的孙子经过痛苦艰难从特立尼达这个殖民小岛走出来,并成为过去半个世纪里最伟大的英语小说家之一,表示诚挚的敬意;另一方面把现实生活中无情地对待自己的妻子和情人并多次公开声称嫖妓的奈保尔描绘成一个可怕的“怪兽”,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判断如何共存是这本书的核心问题。其实奈保尔早在1987年出版的《抵达之谜》中就讨论过作为作家的自己和作为真实个人的自己的分裂问题,只是用一种精神自传性的表达方式,在哲学层次讨论。而在《世界如斯》中,弗兰奇则从具体的事实材料出发,他坚持要求查阅存放在美国俄克拉荷马州大学的奈保尔档案库,里面包括他的书信、日志以及奈保尔本人从未读过的他的前妻帕特丽莎·安·黑尔的日记。
  《世界如斯》如同奈保尔本人的小说一样给人一种震惊之感。弗兰奇追寻到了奈保尔出生地特立尼达的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地理发现的历史,以及独特的文化特征。理解奈保尔身后所拖带的时空历史。奈保尔的外祖父之家、母亲家的权势等等,与奈保尔的作品相互印证,似乎对奈保尔的生平和创作做出一番考证,只是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构已经无法确认。
  而弗兰奇丰富的叙事的重点是奈保尔与最亲密的人的关系以及他的为人处世之道。弗兰奇指出了奈保尔的一生中的两个转折点,两个可能摧毁奈保尔的时刻,但最后好坏参半的塑造了他,使他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和一个这样的男人。第一个转折是奈保尔在最初的文学道路上的失败所导致的精神危机,这次危机多次出现在奈保尔自己的小说和纪实作品中,只是他一直忽略了一件关键的事,虽然他声称自己观察世界、讲出真相——把自己仅仅当作一个写作者,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但弗兰奇在书中也如同奈保尔一样讲出真相的另一面,在奈保尔生命最黑暗的时期,他与一个年轻英国女子共度,她叫帕特丽莎·黑尔,她让奈保尔免于沉沦。弗兰奇节选了两人的书信,从中可以看出奈保尔有多离不开她。伴随着奈保尔文学道路的顺畅,他们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帕特丽莎成为他不可或缺的文学助手,他的女佣和煮饭婆,他的妈妈,他发怒的对象,他的旅伴但却从未出现在他任何的游记中。他们两个饱受压抑、天真稚气的灵魂,在生命最无助的时刻相遇,却从未建立起一种真正的两性关系。弗兰奇认为奈保尔被扭曲的性生活是他创作的源泉,并披露了从奈保尔本人那里得到的细节内容。奈保尔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发生在1972年初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进行创作采风时——这是《世界如斯》最吸引人的地方。在这次旅行中,奈保尔遇见了一个名叫玛格丽塔·古丁的阿根廷女人。婚外恋释放了他所有的欲望和想像。和玛格丽塔一起得到的感官释放,开启了奈保尔上世纪70年代最富创造力的阶段。奈保尔非常坦诚的告诉弗兰奇这段经历对他创作《在一个自由的国度》和《河湾》的刺激作用。而这时奈保尔把他的生活分裂成理智和肉欲两部分,他往返来回于两个女人之间。弗兰奇毫不留情的总结道:“家里有个慈母般的妻子,南美有个妓女样的情人。”
  弗兰奇查阅了帕特丽莎的日记,通过一个得知自己丈夫不忠的妻子的文字发现生活中的奈保尔。帕特丽莎的日记观察细致,透露出她对现实的无奈以及逃避,她已经习惯了奈保尔冷冰冰的发号施令,她为他付出了所有母性的关怀。直到她因癌症去世的那一刻,奈保尔才意识到帕特丽莎的存在,“我被解放了,可她被毁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依然是冷酷的对待,弗兰奇与奈保尔的直接对话,将奈保尔残酷的一面暴露无遗。两个月后奈保尔迎娶了他的第二任妻子娜迪拉,一位巴基斯坦的记者,小奈保尔20岁。在第二任妻子的陪同下,奈保尔把前任妻子的骨灰撒在威尔特郡的乡下。
  《世界如斯》那种生动平实而又简短有力的风格映衬了奈保尔本人文学的风格。传记向读者展示了奈保尔作为作家或有意或无意隐匿起来的个人生活,更为有趣的是这些都是76岁的奈保尔自愿道出为众人所知的,奈保尔的授权本身就表明了奈保尔把笔和纸移交给了弗兰奇,全盘托出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的生活,他拒绝做一个伪善者,他承认自己是虐待狂、工作狂和花花公子。这或许是奈保尔为大家讲的最后一个故事了。只是这个故事又一次颠覆了读者对奈保尔的钦佩之情,他让弗兰奇以一种小说的形式展现了奈保尔不为人知的一面。如同奈保尔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发表的演讲《两个世界》,奈保尔就是这样一个充斥着悖论的集合体。奈保尔能够在作品中把自己投射到不同类型的角色和情况中,但在现实生活中他却不能给予他周围亲密的人以同情和博爱。例如这一次,他又反悔了,他反过来又哭诉自己成了被迫害者,原来被弗兰奇称为“一种既自恋又自谦的表演”现在招来了现实的疼痛,毕竟那些同样的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不是那么动听,并且还会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