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特殊的书友会

2009-12-29 00:00:00
世界文化 2009年1期


  本文原作者没能挽救她的妹妹萨拉—— 一个吸毒者和性工作者的生命——但是她建立起来的不同寻常的书友聚会,则帮助了萨拉辞世之后那些命运与她相似的女性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
  
  (1)
  
  我的妹妹萨拉13岁时就开始离家出走。她第一次出走尽管只有几天,但家里仍颇为恐慌。我当时在蒙特利尔上大学,在接到父母从温哥华打来的电话时也掩饰不住自己紧张的情绪。萨拉20岁时独自住到了温哥华市东城区的贫困社区,在那里吸上了海洛因,并以出卖肉体为生。8年后,即1998年4月14日,我们家庭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萨拉在离她居住的地方仅几步之远的普林塞斯大道和哈斯丁斯街交叉路口失踪。从那时起,我开始了一段难以结束的历程。
  我在萨拉失踪的地区张贴寻人启事。我对媒体发表谈话,并组织了一场怀念仪式,来怀念她和与她命运相似的失踪女子。不过我还是没能找到萨拉,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在2002年8月,我的家人获悉了一个消息:萨拉的DNA在考魁特兰姆港威廉姆· 平克顿的住宅处发现了,那个屋子离她失踪的地点向东走大约30分钟。又过了3年,平克顿被指控残杀了萨拉和其他几名女子——此案被害人数与先前几桩案件的加起来,使指控他杀害的女子的总数达到27人(一年之后,杀害其中一名女子的指控被撤销)。
  可对我来说,等待到这一可以预料到的结果远远不够,最重要的就是进入到萨拉的那个世界去干点什么事情。如果我在她在世时就这样做了,或许就改变了一切。
  萨拉是在11个月大的时候来到我们家的。在一个绝大多数居民都是白人的社区,她因为是一个黑白混血儿而挣扎着生存;在学校,她经受着种族主义的歧视,甚至暴力伤害。萨拉也因为被遗弃而备受煎熬——亲生母亲不愿抚养她——在9岁时又因我父母的离异而变得更加艰难。我一度认为萨拉宁愿生活在城里那个贫困区,是因为她感到如果要处理好与家里以及那些过着“正常”生活的朋友的关系,最有益的方法就是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相信萨拉是想要见我这个姐姐的,尽管这种见面会令她难过,尽管她曾经写道,去见家庭成员会使她感到自己像一个7岁的孩子。而我也想见她,尽管我并没有经常这样想。我也萌生过不想了解她的生活的念头,不想看到她生活圈子里的那些人。当我有一次真的探望她时,我目睹的是悲惨生活——不是人类所该过的生活。我感觉到存在着一种力量,使我的妹妹远离家庭,远离“正常”的生活。
  
  (2)
  
  在萨拉失踪之后,我绝望地试图找到她,并且不得不向她原来生活圈子里的那些人打听线索。她们给我的印象似乎她们完全是一群很有特性的人,而不是悲惨、贫困或嗜瘾的化身。正是在那时,我决定写一本关于萨拉——以及与萨拉有关的人们的书,况且我手头上还保留有她的信件、日记、画的图画和写的诗词。在我所撰写的《失踪的萨拉:一个温哥华妇女怀念她杳无音信的妹妹》这本书中,我希望这个世界要以人性的态度来看待像她一类的女性。
  为了使我自己更加了解萨拉的世界,我加入了“卖淫行为抉择咨询和教育社团”(PACE)指导委员会。该机构专门帮助那些性工作者改善她(他)们的生活状况。在随后的几个月期间,一个个操此生涯的女子(包括几个男子)向我讲述了我妹妹的生活以及她们自己的一些人生经历。
  2003年夏季,在我的书问世不久的一天,我随身带着一本书路过“PACE”社团的办公室。有几个成员正坐在那里——其中一个被我称为黛安妮的女子很有个性。她强悍而外向,坦率地说,起初我有点怕她,尽管她并没有给我任何理由应该害怕她。黛安妮当时要求我给她阅读一下《失踪的萨拉》。由于我当时只保留了这一本,所以我在一旁等待着取回。可是当我走近她时,她却抬起头,微笑着说道:“第12页写的是我。”过了一会儿,她又说,“第30页写的也是我。”看来她正使自己沉浸在我妹妹的故事之中。到最后我终于鼓足勇气,请求拿回这本书。她将书交还给我,不过我却能看出她很失望,得等到下次才能看完其余的章节。
  萨拉的故事似乎在认识她和与她有着相似生活遭遇的女性中激起了共鸣。她们是最重要的读者,然而她们却是最缺乏能力获取这本书的人。我的一位叫玛丽·特伦塔杜伊的朋友在温哥华北部地区经营一家书店,她问我,“你认为生活在萨拉圈子里的女性们会对搞一个书友会感兴趣吗?”
  
  (3)
  
  对,就这么做!《失踪的萨拉》将是我们读的第一本书。我们于是到东城区的一些贫困社区进行了免费分发。书友会,“超越词语”的第一次聚会于2004年5月25日举行。现场到了大约30名妇女;她们几乎每人都带了一本《失踪的萨拉》。当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从包里拿出被我已经翻烂了的那本时,我的手一直在发抖。主持人拜沃丽·兰格尔在宣布书友会第一次聚会开始后,我立即作了发言。我谈到了有关萨拉的一些情况以及写这本书的背景。我大声朗读了萨拉写的诗句:
  “如果你能看透我的心扉,
  你会喜欢这个你找到的女性吗?”
  ……
  “如果你并不在乎,请别探寻,
  因为你不会在那里找到我。”
  我很喜欢这首诗。我那次之所以要朗读它,是因为它不仅有助于帮助其他人理解我的妹妹,而且表达了我自己对她的理解,以及与她有类似经历的女性。
  当我的发言结束后,在场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讲述了她们的故事。她们中的一些人认识萨拉,回忆了她们的经历。另一些人则谈到萨拉的故事与她们自己的何其相似。一个女子说我的话语使她想起了她自己的家庭,她很困惑自己是否应该打电话回家。我当时一下子体验到了一种萨拉在世时我从未感受到的心声相连。在大家的倾诉暂时沉默下来时,坐在我身边的一位女士——她还没有发言—— 悄悄地告诉我,这本书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从头至尾读完的书。
  在整个聚会期间,坐在我左边的一个高个子,风度十分优雅的女子一直沉默着。最后终于轮到了她。只见她用目光注视着我,以清晰的南方口音说道:“我的名字叫斯塔茜·格雷尔。当我在阅读《失踪的萨拉》这本书时,我对你充满了仇视,”她停顿了一下,又重复道,“我对你充满了仇视。”
  我们相互注视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整个屋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因为我当时在想,她以为自己是何许人也,居然要告诉世人关于我的故事?”她继续说。
  “那你现在还恨我吗?”我终于勉强地问了这句话。
  “当然不了”,她说,“当快读到书的结尾时,我认为你了解到了某些真相,我决定倾听你的叙述。”自从那天开始,斯塔茜和我就成了朋友。
  
  (4)
  
  “超越词语”书友会的一个重要特色,就是大家共同来选择要读的书,从而提高人们参与的兴趣。我们一年聚会8次,每次大约两个小时,每次都讨论一本新书,并发放约100本新书。参加者最多时有30人以上,最少时12人,不过“超越词语”这个书友会产生的作用是发生在那些读过这些书的人的心灵之中,它使这些人对生活的理念有了细微而渐进的改变。作为主持人的拜沃丽女士,在平时常利用业余时间去探访那些贫困的社区,分发下一次将探讨的书籍,鼓励新会员加入进来,而每次所到之处,都不时可以看到有人在阅读“超越词语”以前发放的书,并与其他人讨论书中的内容。
  2004年6月的一天,“超越词语”书友会举办了第二次聚会,讨论的书籍是由比利·利文斯顿写的《堕入震荡》。这本书的内容以东城区为背景,描写了一对母女——贫困、绝望地生活在一起,为母亲摆脱酗酒的问题而奋力挣扎。作者也参加了聚会。当时一个偶然进入会场的年轻女子的举动引起人们的注意。这名女子是个无家可归者,并且怀了孕。我认为她之所以进来只是想拿一块三明治充饥。但是当她得知以前未见过面的作者也在场时,便坐下来倾听,尽管她连当天晚上自己住在何处都不知道,却一直坚持到聚会结束,并带了两本作者签名的书—— 一本《坠入震荡》和一本《失踪的萨拉》离去。“我在我的余生将铭记这一经历。”她解释道。
  在2007年6月的一次聚会上,“超越词语”书友会讨论了埃德维基·丹迪卡特1994年写的小说《呼吸、双眼、记忆》。
  迄今为止,“超越词语”书友会已阅读、讨论了至少20本书籍(其中包括罗伊顿·米斯特里的《微妙的平衡》、爱丽丝·塞伯尔德的《可爱的遗骸》、拉莱·基尔博特的《我或许微不足道:日记历程》),吸收了众多的会员。有数个女性已放弃了原来从事的“职业”,重新选择了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