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回声

王蔚箐

闭目，侧耳，静听，在风里捕捉她的脉搏和呼吸。我闻到了她独有的芳香，澄澈空明，仿佛化为一身正气。

终于，晨曦的纤手拨开了缭绕的迷雾，碧绿的竹林就像是渐渐褪去的翠色墨迹，在和风里被层层冲淡，化成一条条似有似无的垂蔓。

故乡的那片青林，是我梦里永远不会凋谢的奇葩，就算远隔千山万水，依旧听到她的呼唤。

故乡，是碧玉青竹的细语。

“月色溶溶之夜，婆裟竹影洒窗，宛如水中藻荇交横，风敲翠竹，窸窣作响，恍如游鱼唼喋其间。”身心疲惫的时候，我就想回故乡，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归属感，因为那里有让我净化心灵的声音。

盘坐于竹海之中，听着竹叶的窃窃私语，听着身边的土层里新生命噗噗作响的震颤，听着鸟雀你一言我一语的对歌。我那被揉皱了的心，在一片润碧湿翠中，渐渐舒展，再一次变得柔软而细腻。

于是，我枕着故乡的臂弯而眠，嗅着故乡的气息而梦。心里、梦里都是故乡的声音。

故乡，是水芹花开的叹息。

盛夏的风中，墓地旁的水芹悄悄地开放，像一片片撕扯得均匀不一的白色云朵，飘在山间。我原以为，水芹是只开在墓边的花，是宁静安详的侍者，守护着墓地中孤寂的亡灵。

水芹白色的花瓣像美人低垂的眼帘，忧郁地闭着，眼帘上凝着白霜，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偶尔风里带来亡灵的气息，她们便蓦地睁眼，露出脉脉含情的眼神。待风过后，再陷入凝思。

那是一整片纯白和明净的水芹花，从思乡的缝隙间，钻进内心的深处。

我站在那片温润的水芹中，移不动脚步，她们抓住了悲伤的尾巴。我只能静静地看她们花开花落，听她们对故乡的眷恋。

故乡，是岸芷汀兰的幽香。

江南的雨季总是裹夹一身的湿漉而来。

忘不了，在故乡透着寒意的夜雾里穿行，料峭的气息中，被雨打湿了的白玉兰花像一盏盏忽明忽灭的提灯。

“恐怕是精灵在提着它们夜行吧。”总这么想，却从来不曾见过。

在故乡的雨季里，淋了一身透湿，心里却无比明净。

半夜趴在窗口，看雨水冷冷地有节奏地从屋檐瓦片上滑下来，就像是美人的一滴滴相思泪，滑过了半边脸颊，让人不禁想起了刘长卿笔下的“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门口，那盏幽幽的黄色路灯在雨雾的笼罩下，像落在水里的黄花，一只固执的飞蛾在黄晕里来来回回地舞着，一遍又一遍。

我在心里静听故乡的回音。

风摇曳着婆裟的竹影，水芹倚着溪流浅吟，看白玉兰为黑夜指明方向。

我想对故乡喊出我的思念，那回声会在碧波涌起的竹海里飘荡穿行，我知道的，那些回声，就是故乡回答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