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歆
那年貉的母亲死了。
貉的母亲死在了荒原中的一个仅七八户人家的小村那间靠近荒路的小石屋里。那年冬季显得格外漫长,一冬无雪,荒原像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裸露在干燥的风里,荆棘、枯草被冬风梳理得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茎杆了。
乌鸦们在远天凄凉地叫着,尘暴旋转着漫过荒原。
貉的母亲用手指着洞开的门,想说什么,风很冷地吹进来,呛得她剧烈地咳着。她的头发花白零乱地垂落在枕边,像一缕缕即将散去的烟。头上挂满流苏的女巫抽筋似的唱着古老的招魂曲,脚铃在地上跺出节奏纷繁的声响。貉看到母亲的鼻子里涌出一些血水,比先前流出的血水更加清淡,便摘下挂在母亲床头上那支古老的长筒火枪走出门去。貉站在飞舞的尘暴中用防风打火机点燃枪上长长的引信,然后扣动板机,“嗵”的一声,四野立刻咔吧吧地回响着。
枪声在四野散落下去之后,从干裂的风里陡然传来一声清晰而遥远的悲鸣:呜——。
貉坐在电脑前,磨磨蹭蹭地把特快专递的包裹单录入到电脑里去。女班长一边骂着这鬼天气,一边把这个月的业务统计表扔在桌上,说这个月又要扣奖金了。貉翻了班长一眼,心说扣就扣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女班长不再理他,走到电话旁要打电话,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女班长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对貉说,你的电话,貉懒洋洋地走过去,大叫:喂。
电话里说,你他妈怎么这么凶呵。原来是斑马。
斑马这几年混得不错,从部队转业到快递中心,只两年功夫就混了个工会小组长,然后轰轰烈烈地搞活动。给邮政局幼儿园送玩具,开国庆联欢会、出板报,只一年时间就进了局机关。进了局机关之后,斑马沉默了几年,见了貉就说,唉,不如在快递班呀,机关里人事关系真他妈的复杂。后来就突然辞职杀进社会的商海中去了。貉被斑马的一系列举动弄得眼花瞭乱,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斑马那小子疯了。
斑马说晚上请貉吃饭。
貉笑了,说你小子肯定又赚了许多黑心钱。
斑马说现在是法制社会,小人不敢,吃饭另有原因。
下了班,貉径直去了那家约好的饭店,服务小姐把他引到一个单间,开了门就见斑马和一个漂亮女孩已坐在里边了。斑马说还用我介绍吗?女孩说,不用了,我们很熟了。貉细看女孩一眼,这不是月吗?月在那里立刻笑成一团,好半天说不出话。貉于是就想他和月的爸爸送月出去上学的情景,那是仲夏的八月,荒原中下着雨,十五六岁的月在雨中显得细瘦单薄,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擦眼泪。临上车,月说,我会回来的。可是一走五六年不见踪影。见到貉,月的情绪异常好,不顾劝阻,动作狂放地喝了几大杯啤酒,最后两眼直勾勾地盯住貉,痴笑。
在一块绿草茵茵的高坡上,坐着十二三岁的貉和不到六岁的月。
月两手撑着下巴问:“我们能走到城里么?”
貉说能。
月说:“我爸说城里好远好远呢。”
貉拉起月说:“不远,你听我的。”
他们向前走了一段,月蹲在地上喊累,貉怎么也劝不起来,最后只好背着月走。天很快黑下来,月开始哭闹。貉心里也想哭,但为了月强忍住,像大人一样把月搂在怀里哄着,荒原的风在他们身边呼呼地吹着,月靠着貉的身体渐渐睡着了。
早上貉派完今天要投送的特快包裹后,便没有事做。他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熊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女班长站在门口,正与隔壁185人工服务台的值班小姐聊美容聊得火热。貉走过去,干笑着说班长的脸细腻得像小姑娘一样,班长被说得直乐。貉紧接着就说最近自己闹肚子,要去医院抓药。女班长爽快地答应了。
貉骑着一辆车一溜烟来到斑马的住处,敲开门,斑马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
貉问,月在什么地方。
斑马说,你不会以为她在我这吧。
貉问,月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
斑马只好写个地址给他。原来月住在她的一个同学家里。貉拿了地址,就去找月。在胡同口,貉遇到了正往出走的月。月说兜里揣钱了吗?我还没吃早饭呢。貉摸出一张五十块钱递给她。
貉说,你该回家看看你父亲。
月摇头。
貉说你父亲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不容易。
月垂下头,眼泪顺着唇边流下来。月说,我没脸见他了,他攒了那么多钱送我去读书,可我鬼迷心窍想去当模特,把学业荒废了。到了南方才知道我受了人家的骗,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些我怎么向父亲说呀。
月的父亲一直在荒原里跑邮路。
当年那条邮路是貉的外祖父的祖父留下来的。包括那间小石屋和那把火枪。后来貉的爸爸被貉混有沙俄血统的母亲相中,用枪指着头成了好事,于是他爸爸就肩扛着褡裢又跋涉在这条路上。当时整条邮路只能靠脚力。荒原深处的人们如果在某一天收到远方寄来的一封信或一个邮包,哪怕那信里只有简短的几句话,邮包里仅有半斤花生米,人们也会分出许多敬重给貉的爸爸。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貉的爸爸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快慰的笑容。然而不幸很快就发生了,荒原上的人都记得一个落雪的早晨是怎样被貉的母亲那狼一样的哭叫声惊醒。
人们向哭声聚拢过去,发现貉的母亲正把一架树枝编的爬犁奋力拖过来,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拖痕。貉的父亲躺在爬犁上,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脸上身上的凹陷处堆积了许多雪。原来貉的父亲在邮路上遇到了狼,被狼逼到树上,直到貉的母亲冒雪找到那里,貉的父亲已经冻硬了,身体一直那么蜷曲着,怎么也打不开。
貉的母亲在自家的小石屋后边用雪堆了一个坟,然后把那件剩下一些邮件的褡裢往当时很年轻很健壮的月的父亲的肩上一搭,然后就拿上枪头也不回地到荒原里去了。从此月的父亲就奔波在了这条邮路上。
月的父亲比过去苍老了许多。貉和月找到他时他正伫立在貉的母亲的坟前。貉的父亲和母亲的坟合葬在一起,坟很大,新土在冬日里板结成一块一块。
风吹起月的父亲那花白的头发,他异常沉重地转过身,一下子看到了多年不见的月,几步向前,抱住月,嘴上喃喃地说,小鸽子终于回家了。接下来父女俩便哭得一踏糊涂。
貉愣愣地站在风里,心里想着荒原的风为什么总是一刻不停地刮。这时他从风里若隐若现地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那声音细小微弱又清晰可辨,呜——呜——,风在这样的鸣叫里也多了一层悲壮哀婉的内容,即便继续猛烈地刮着也显得不那么从容了。
晚上,三个人相对而坐,一豆油灯把他们的身影大大地映在墙上,月的父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琐碎的话。月垂着头,流泪,几次想打断父亲的话,都被貉拦住了。最后父亲目光熠熠地盯住女儿,说,啥也别说了,爸知道,荒原的孩子到外面去闯哪有那么容易呵,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月抱住父亲的一只胳膊委屈而畅快地大哭起来。
貉想,月是个大女孩了。
那时,荒原正值一片春草茂盛的时节,到处繁花似锦,色彩斑澜。
貉吊在母亲宽厚的背上,跟着母亲在荒原里游荡。这种游荡常会带来一些意外的收获。每当打到猎物的时候,母亲总要貉给月的父亲送去一些,母亲抚摸着貉的头说,给邮电所的叔叔送点肉吃,他要走好远的路呢。有一天,貉又到那间土屋去,发现在邮电所叔叔那卷油黑的被褥上有一条银白的木棒。通体灼亮、耀眼。貉好奇地伸手去拿,谁知刚一碰到,那“木棒”就蜷成一团。月的父亲叫道,别碰它,那是蛇仙哩。从此月的父亲就变得神神叨叨的,整天抓一些蛤蟆老鼠回来喂它,一边喂还一边说着话,挺尽兴的样子。有时还用手抚摸它的身首,它就伸展开身体,直直的似一条木棒。如果他同它说话,它就又蜷起身子。
母亲告诉貉,邮电所叔叔跑邮路的时候,是那蛇自己悄悄地爬进了邮兜里。母亲说她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看见通体银白的蛇。从此貉每天都来邮电所叔叔这边看稀罕。
后来有一天蛇不见了。月的父亲来问母亲,母亲说那是该去了。不久一件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发生了,每当月的父亲在邮路上为排遣寂寞吹几声口哨,后边总会跟上一大群蛇,缕缕行行尾随数里,开初他有些怕,后来看到那些蛇全无恶意慢慢也就放心了。
那年,月的父亲在邮路上拣回了月——一个躺在襁褓中拼命啼哭的女孩。
一日荒原里捎来了信,月的父亲让貉打听一下关于退休接班的事。貉到人事处问了一下,管人事的人就拿出许多文件给貉看。貉说我看不懂,就说实际的吧。那人告诉他,现在没有接班一说了,但不过为了照顾职工子女,在老人退休之后,可以把他女儿安排到邮局工作,必须五月前办完,这之后国家又要出台新政了。貉把这话写了一封信准备寄给月的父亲。后来想了想,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
那时太阳渐渐地有了些暖意,荒原不再像一块枯冷的干冰了。
傍晚时分,月的父亲牵着骆驼回来,见了貉就问提前退休了行吗?貉说五月份以前还行,以后就说不准了。月的父亲叹息说,逼得真急呀。
晚上,月的父亲和貉对着饮酒。月的父亲说,掐指一算,我干邮电工作都快四十年了,风风雨雨,里里外外,有感情呵。说着,老人的眼里终于涌出两行热泪。过了好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端起酒盅一仰头把酒干了,然后又说,算了,为了月嘛。
那天风刮得很猛,荒原被寒冷板结成沉重的一大块。
人们把貉的母亲的棺木轻轻地放进墓坑,没有泪水,没有哭声,貉跪在墓坑前看着别人忙活,觉得他们似乎在干着一件平常的事。
貉眉头结在一起,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这时他看到月的父亲的身影在人群中摇摇欲坠。那天,月的父亲对貉说,我不喜欢冬天,你妈知道,她为什么不等等。貉无言。
晚上貉睡在了月的父亲的土屋里,怎么也睡不着,风在窗外呼呼地响着,月的父亲说着梦话,那些话全是关于银蛇的。他说,你不该走呵……你怎么就走了……我吹个口哨吧……貉的心被拨动得一颤一颤的。
深夜,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凄婉地传来,呜——。貉惊起,全身的血急促地流动,呜——那绝非是人类的声音,悠长、恐怖。貉伸手抓起火枪,耳边响起了母亲的话:枪是祖上传下来的,要好好用它。他平端着枪走出门去——
月终于接替了父亲上了班,因为声音好听,又在学校学过时装表演,就分配到185人工服务台当接线员。月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貉不放心,经常要到185人工服务台去看月,月忙碌着,正在为用户查询特快专递的邮递过程,手指轻灵地敲打在电脑键盘上,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扬着头看着貉的眼睛。
貉说,好好干,别再辜负你爸爸了。
斑马这几日到快递班来得勤了,每次来都直截了当地到隔壁185人工服务台去,不是邀月吃饭,就是邀月跳舞。
女班长说,怎么不邀请我?
斑马嬉皮笑脸去拍女班长的肩说,你是有家的人,邀你去,怕你老公吃了我。
月每次都赴邀,每次又都拉上貉,貉说我不会跳,月说那就给我们占位子吧。貉躲不过,就随着去,去了就在位子上干巴巴地坐着,看着斑马和月搂在一起转来转去的,一会湮没在人群里,一会又突现出来,心里总是隐隐有一丝酸痛。
后来斑马再来找月,貉就把斑马扯到一个角落里,狠狠地说,你别想打月的主意。
斑马说没有呵。
貉说,斑马,我了解你小子,你先前那个媳妇是怎么跑的,还不是因为你花心。
斑马说,这次我是认真的,不信走着瞧。
深夜,貉突然惊起。
有一个细小而遥远的声音凄婉地传来,呜—呜—貉的心狂跳不止,血急促流满全身。他起身下床,摘下那只悬于东墙上的古老的火枪,走出门去。
他把枪平端着,似乎觉得母亲就站在身后。
天色墨蓝,深邃,一颗流星正从西边的天幕上滑落下去。
斑马在久旱无雨的春天里去了一趟南方,把荒原的山羊绒贩过去。回来时已是燥热的夏天。
斑马一回来就嚷嚷着要请月吃饭,貉拦住月,说,你是大人了,要多长个心眼儿。月笑嘻嘻地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就跟着斑马走了。那天貉的情绪可想而知。月一夜都没有回邮局。
第二天早上貉在班上碰见月,见月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貉问她怎么了,月苦笑着说没什么。
月说我对不起父亲。泪又流下来。
貉问为什么?月就说她要跟斑马去南方。又说斑马在南方给她找了个时装表演的职业,合同都签好了。貉有些吃惊,似乎不认识月了:工作不要了?
月点头,说,斑马把他贩羊绒的钱全押在那边了,全为了我。
他在哄你。
月说,不会的,我相信他。
貉的内心一阵悲哀,许许多多酸楚的感受一起涌上来,他撇下了月去找斑马,见了斑马猛揪住他的衣领说,斑马,你不要脸。说着一拳上去。斑马脸上血就流下来了。
斑马说,为了月的理想,我没错。
貉说,她还小,要好好待她。
斑马说,我早就说过,我是认真的。
月一直没有露面,直到走后的第三天,貉才在邮局的信格子里发现一封写给自己的信,这信大概是月临走前投进去的。信上说貉哥,我知道你关心我爱护我。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大好人,我这样做可能伤了你的心。虽然上一次我是给骗到南方去的,但回来后我发现我的心思已留在南方了。不是我不热爱这片土地,不珍惜爸爸给我的一切,可是荒原太遥远太闭塞了。
貉面对着那几行文字,脑子里一片空白。
月的父亲站在荒原的风里,两手伸出去,像在召唤什么。风又闷又热,满眼的荆棘草木在干旱的风里黄蔫蔫的一直没有从冬的沉睡中苏醒过来,天空被飞尘弥漫成黄澄澄的一片,没有一丝雨意。空气像一片巨大透明抽干了水分的叶子,稍稍一碰就会产生“咔吧吧”的金属声。
月的父亲细细地听着一种熟悉而亲切的窸窣声音远去。
那天天很热,貉正把一大批特快专递的单子录到电脑里。新分来的分拣包裹的小伙子就说,班长,你看咱们灯管啥时候缠上花纸条了?
女班长抬头看看,也说,是呀,谁这么淘气呵?
貉一抬头看见了灯管上悬着一物,不是花纸,而是一条活物——蛇。貉说奇怪,咋会有蛇呢。
女班长不禁失声尖叫:什么?蛇!脸一下子没了血色,人整个坐在地上。
晚上回到家,貉在电视里就看到了一则小城闹蛇的新闻,小城几乎所有的街区都出现了蛇的踪影。
家家关门闭户,深恐蛇的到来。相关部门分析蛇进城可能跟荒原干旱有关。
貉猛然想到了月的父亲,便骑上车子出了门。穿过街道,不一会就踏上了出城的公路,貉凭着感觉在夜色中向荒原深处走去。
荒原上风很大,草木干枯的叶子在风里刷刷地响成一片。
貉的耳边又响起了那遥远的悲鸣,呜—呜—
貉已顾不得许多,前边有一条黑影蹿着蹦着,两只眼睛绿莹莹地盯着他,向他张着血盆大嘴,龇着利齿,挥动着尖爪。他用枪瞄向它,它就蹦跳地躲开,他就让枪管跟着它的影子,一会又瞄上去,一会又躲开。貉心里很激动,又很紧张,满手的汗水。最后他终于瞄上了那黑影,这时他似乎看到母亲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于是他摸出打火机,手抖抖的。他在心里说,妈妈,帮帮我。引信终于点着了,他扣动扳机,枪没有响。原来枪里没装火药。啊,他一声怪叫,掉过枪管,高举着枪托向黑影扑过去,咔嚓一声枪砸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
在早晨的金辉里,貉跪在母亲的坟前,把那支断成两截的长筒火枪对在一起,恭恭敬敬地放在坟头上。然后俯下身去重重地磕头……
月的父亲激动得坐不住了。他说,我了解月,知道她总有一天要离开荒原的。可是她该跟我打个招呼呵。唉,这孩子……接着他和貉很快地上了路。
来到小城已近傍晚,貉就把月的父亲接到家里,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月的父亲说,我这是第一次住在城里呀,我要好好住一晚上。随后便兴奋地喝酒。貉也异常兴奋,顾不得招呼老人,自己独自一杯杯地往下灌。喝到后来,月的父亲醉眼朦胧地说哪是你睡觉的位子。貉说紧靠炕头那儿。老人说那我就睡炕头了。
那晚,貉喝得大醉,最后抓住老人的手憋憋屈屈地哭,老人用手抚摸着貉的头喃喃地说,哭吧哭吧,哭哭心里痛快。于是貉放声大哭。
第二天早上,小城的街道两旁站满了人。他们怀着一丝神奇一丝崇敬的心情看一位老者在街上吹口哨,口哨声时而悠扬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时而低回,悠悠地包含了许多无以言表的古老的情愫。老人把脸向天空微扬着,早晨的阳光在他脸上涂上一层金灿灿的光。那是一张古铜色的脸,皱纹的沟壑在脸上交织开去,充满了岁月的沉疴与风霜。在那张脸上,人们看到了一种莫明的激动和兴奋。
老者的身后,成百上千的蛇从街巷、院落、屋的各个角落里爬出来,聚集到街上,跟随着老人汇成一条浩浩荡荡的多彩的河流,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云霓,缤纷的色彩随着口哨声流淌开去,整个小城因此而熠熠生辉。
老者吹着口哨从街上走过去。
蛇的河流荡漾着从街上淌过去。
口哨声在小城上空悠扬地飘荡开去,经久不绝。
在靠近貉的母亲的坟旁,人们又在挖一个墓坑。今天荒原里站满了人,那些人都是从城里特意赶来的,各式的花圈摆满了小石屋的周围。白花和缎带被风撕扯下来,滚荡着飘向远方。
人们像是在送别一位英雄,似乎又在为荒原的神奇做着一种仪式。
墓坑快要挖好的时候,人们从里边挖出了一块条石,上面刻着蒙汉阳文:燧狼第二驿,咸丰丙子年立。有人建议把它交给文物部门,有人要请专家鉴定。貉说,就立在这吧,它属于这里。
于是在那座新坟的前面立起了一块古老的并非墓碑的石碑。
几天后,石碑前默默地跪了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子,她的脸深深地贴在碑前的新土上,久久不动。在她的身后有两个男子像雕塑一样站立着。
〔责任编辑辛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