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被当死胎处理，谁为那幼小的生命埋单

梁纪锋

活生生的婴儿一出娘胎就被医院当作死胎处理,原因竟是因为没有准生证。10年后,迟迟未育的她偶然间得知了真相,愤怒、心痛之外,她要讨回一个说法:医院有什么权力要我儿子的命?谁又为我儿子的生命埋单?

2009年7月31日,主治医生竟然告诉沈秀梅一个让她震惊不已的事实:“10年前,你生的孩子是个活婴啊!”一阵沉默之后,看着那本因日久而破旧的病历,沈秀梅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是他们杀了我的儿子啊,他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10年了,沈秀梅一直未育,一直渴望孩子的她如今才知道自己曾经生下的是个活婴,这样的事实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未婚女子意外怀孕,

男婴出生两分钟后蹊跷死亡

沈秀梅是浙江省宁波市宁海县人。1994年初,高中毕业的沈秀梅来到宁波市鄞州区一家海产品加工厂打工,在那里,她结识了来自台州临海市的工友许和平。不久之后,两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1998年9月,经过几年打拼,许和平终于在宁波市鄞州区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正当两人准备登记结婚的时候,沈秀梅却突然有了妊娠反应。两人慌忙去医院做检查,被证实沈秀梅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两个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沈秀梅腹中的胎儿没有合法的身份。沈秀梅听身边的朋友说:男女双方若登记结婚,必须进行婚检;如果婚检时女方被检查出怀有身孕,就必须做人流或引产。

许和平和沈秀梅面临着两难抉择。许和平思前想后,最后劝沈秀梅:“我们还是把孩子打掉吧,等结了婚再要一个,这样也名正言顺啊!”谁知,沈秀梅听后大声呵斥他:“亏你想得出来,孩子好歹也是一条生命,我是不会放弃他的!再说,我都28岁了,要是做了人流和引产,以后不能怀孕怎么办?”

最终,许和平被女友说服了。他们准备先生下孩子,然后再接受应有的惩罚。不过,他们商量之后打算做一些补救工作:先回老家办一场婚礼,然后设法补办结婚证,再给未出世的孩子办准生证。这年10月底,两人回到了沈秀梅的老家,准备申领结婚证。但婚姻登记部门要求他们出示婚检证明,由于自知婚检无法过关,他们并没有去做婚检。

1999年4月5日凌晨5时许,怀孕已近10个月的沈秀梅羊水突然破了,腹痛不止。情急之下,许和平将她抱到楼下,打了一辆出租车向宁波一家综合医院驶去。到达该院妇产科时已是凌晨5时30分了。

沈秀梅很快被推进手术室,但值班医生却问了一个让许和平无法回避的问题:“你的孩子有没有准生证?”听到医生的问话,许和平硬着头皮回答:“没有,还没来得及办。”值班医生听后说:“没有准生证,我们没办法做手术,等计生部门的人上班后,你找他们去吧。”说着,值班医生就吩咐清洁工将沈秀梅推到走廊上。看着疼得几度晕过去的女友,许和平苦苦哀求值班医生:“快救救她吧,她快不行了,马上就要生了!”然而,值班医生仍坚持之前的说法:“你只能等计生部门的人来。”沈秀梅躺在走廊上,痛苦的喊叫声越来越微弱,守在一旁的许和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点儿办法。

早上7时30分左右,在经过漫长而艰辛的等待后,许和平终于等来了医院计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他恳求对方能为即将出生的孩子补办准生证,好让沈秀梅尽快做手术。但因为不合规定,工作人员拒绝了他的要求。

随后,妇产科的医生们陆续来上班了。眼看沈秀梅的情况越来越危急,许和平发疯一样不停地恳求医生救救她。医生们看到沈秀梅确实快挺不住了,就把她推进手术室。在此之前,许和平已被医生告知:“沈秀梅子宫破裂,必须做剖宫术!”许和平此时完全被搞蒙了,他不知医生为女友做了怎样的检查,也不知女友的子宫是否真的已经破裂,更不知剖宫术有着怎样的危险。迟疑中,他却等来了医生紧急催迫:“赶快在手术单上签字吧,要不然大人的命就不保了!”许和平被吓住了,慌乱中,他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9点左右,医生为沈秀梅做了剖宫手术。许和平等在手术室外焦急万分,但很快,他就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沈秀梅产下了一个男婴,但是死胎!

许和平蒙了,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激动地大喊着:“不可能!我要看看孩子!”然而,医生一口回绝了他:“刚才告诉你了,婴儿是死胎,被我们处理了,你别看了!”许和平还要争执什么,却被挡在了手术室的门外。许和平怎么也无法面对眼前的事实,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噩耗未平厄运再来,

丧子母亲剖宫术后不再怀孕

从手术台上苏醒过来的沈秀梅得知噩耗后,失声痛哭起来,她坚持要看一眼刚刚出生的孩子,却被医生断然拒绝了:“你不要动,再动会有危险!”

4月22日,沈秀梅办理了出院手续,出院时,她要求院方出具一份病历证明,然而一名护士却对她说:“你还是别要病历证明了,你肚子上有伤疤,这证明你已经生过孩子了。”然而沈秀梅并没有放弃,在她的一再坚持下,院方还是给她出具了一张病历证明,出院诊断是:先兆子宫破裂,死胎。

出院后不久,许和平就和沈秀梅去办理了结婚手续,他们打算一年后再要一个孩子。

然而一年过去了,沈秀梅的肚子却毫无动静。情急之下,她和丈夫一起到医院进行检查,但两个人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于是,医生建议他们:“接着试试吧,再不能怀孕的话,就再来检查。”

可一段时间之后,沈秀梅还是没能怀上身孕。无奈之下,她去了另外一家医院,却被查出了很多妇科病:子宫偏长、偏大,盆腔和宫腔粘连。这都是很常见的妇科病,可能影响怀孕,但不至于不孕,医生建议沈秀梅服药治疗。然而又是一年过去了,沈秀梅还是未能如愿。

之后,沈秀梅又换了一家医院进行检查,检查的结果表明,她的病情非但没有任何好转,盆腔和宫腔粘连的情况反而加重,甚至她的输卵管也与盆腔粘连在了一起。情急之下,沈秀梅考虑采用手术的办法来分离粘连的盆腔和宫腔。但两年前那次剖宫术是否直接影响不孕尚且未知,如今再破坏子宫,必将增加不孕的风险。鉴于这样的情况,沈秀梅只好在医生建议下服药保守治疗。

一次次,沈秀梅都希望奇迹能在自己身上发生,可现实却让她一次次绝望。但沈秀梅并没有气馁,她不停地更换着医院,几年下来,几乎跑遍了宁波各大医院。

2005年初,当沈秀梅又一次治疗无果时,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放声大哭起来:“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命运待我这么不公,让我连做母亲的权利都没有⋯⋯”看着伤心的妻子,许和平也哭红了眼:“秀梅,想开点吧,天无绝人之路。医院治不好你的病,我们就找民间偏方,只要我们不放弃,就一定有希望!”

在许和平的安慰下,沈秀梅重新振作起来。从此,她遍访民间医师、寻求治病偏方,就连小诊所也不错过。但遗憾的是,沈秀梅近乎疯狂的求医问药行为并没有改变她不孕的命运。她彻底绝望了,情绪陷入了低谷。

人工授精三度失败,

受害夫妇惊悉黑幕后声讨医院

2007年7月的一天,许和平在向几位朋友诉说自己的苦闷时,一位朋友提醒他说:“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你们为什么不尝试人工授精呢?肯定有希望!”朋友的这句话让许和平眼前一亮。

一个月后,经过一系列的准备,许和平领着妻子来到宁波一家医院妇产科做人工授精手术。虽然夫妻俩都抱有极大的希望,但几个月过去了,沈秀梅还是没能怀孕!他们在医生的建议下,决定来年再试,因为这是怀孕的唯一途径,他们别无选择。

2008年6月,经过一年的煎熬,夫妻俩再次来到那家医院,可等待他们的依然是失败。这一次,沈秀梅没有再流泪,反倒生出了几分倔强,她要继续跟命运作斗争,来年再做人工授精!

2009年7月,夫妻俩第三次做人工授精手术。也许是他们早就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所以当医生宣告授精失败时,夫妻俩显得极其平静,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年再试!”

夫妻俩的执著深深地感动了主治医生,他觉得沈秀梅多年不孕和多次人工授精失败必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于是详细询问了她的既往病史。当他得知沈秀梅10年前曾做过剖宫术且分娩出一死胎的情况时,顿时产生了疑问:沈秀梅为什么会分娩死胎?那次剖宫术对她后来的不孕有无直接影响?产生了这一系列的疑问之后,主治医生当即提出要查看沈秀梅10年前的详细病历。

听了主治医生的话,沈秀梅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尽管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怀疑过那份证明的真实性,但如今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可能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7月24日,心情异常复杂的沈秀梅来到10年前给自己做剖宫手术的那家医院病案室,要求复印10年前的病历。工作人员没有多想,就按规定给她复印了部分病历。

拿到病历之后,沈秀梅如获至宝,但她和丈夫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主要是她和丈夫根本看不懂医生那“天书”一样的字体。

7月31日,沈秀梅带着这份病历,找到了3次给她做人工授精的主治医生。对方看了那份病历后,沉默了半晌,然后表情凝重地说:“10年前,你生的孩子是个活婴啊!”医生的话让沈秀梅犹如五雷轰顶,随后,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是他们杀了我的儿子啊,他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在医生的指导下,沈秀梅在一份《手术记录单》上看到了这样一段文字记录:“分娩一成熟男活婴(无准生证,不准新生儿存活),故未予清理呼吸道分泌物,两分钟后新生儿死亡。”然而,这份《手术记录单》上术后诊断却赫然写着“死产”的字样!

《手术记录单》的内容再也清楚不过了:沈秀梅的新生儿因为没有准生证,所以被当作死胎处理!那个可怜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存活了两分钟,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母亲一眼,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同10年不孕相比,新生儿因无准生证被当死胎处理的事实,对于沈秀梅夫妇来说更加残酷。夫妻俩怎么也想不明白:即使没有准生证,即使属违法生育,孩子也不至于被当死胎处理啊!谁给医院这么大的权力?医院本是救死扶伤的专门机构,却因为没有准生证,把活生生的一个婴儿当死胎处理,这岂不是草菅人命吗?

夫妻俩越想越气,愤怒之余,他们找到医院想讨个说法,但有关负责人却告诉他们: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他们需要详细调查之后再做答复。后来,沈秀梅夫妇俩又去问过几次,医院告诉他们可以直接走申诉程序。医院的态度让夫妻俩感到气愤不已。

8月14日,此事经当地媒体报道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很多人认为,医院不该把沈秀梅的新生儿当作死胎处理,是他们漠视生命的行为和态度导致了孩子最终的命运。

接受采访时,沈秀梅表示:在她怀孕之前,周围很多人也是未婚先孕,进行婚检时都被按规定终止妊娠。她之所以逃避婚检、继续妊娠,是因为考虑自己年龄偏大,担心终止妊娠后不能再育,而且她特别想要这个孩子。沈秀梅知道未婚生育的后果,但她觉得,这并不能成为医院把新生儿当作死胎处理的条件和理由。

那么,到底谁该为那个幼小的生命埋单呢?8月中旬,为了尽快落实这个问题,沈秀梅夫妇向宁波市信访办递交了申诉材料,也向当地公安机关报了案,并向当地医疗主管部门提出了医疗事故鉴定的申请。

8月23日,记者采访时,沈秀梅夫妇正在配合当地公安机关进行调查取证,而当事医院却以“事件正在调查,不便接受采访”为由拒绝了记者的采访。

目前,相关部门正在对此事进行进一步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