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影视业的社会保障问题

岳宗福

美国是世界上第一个颁布《社会保障法》的国家，而好莱坞向来就被视为富豪名流们的天堂，把两者相提并论似乎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因为在一般人看来，好莱坞的影视界人士个个都是日进斗金的富豪，人人都是穿金戴银的名流，所以，社会保障问题对普通百姓来讲也许生死攸关，而对好莱坞的富豪名流们根本就不值一提。然而，2007年年底至2008年年初发生的美国编剧百日大罢工似乎改变了人们的传统看法，这次罢工余波未平，据说好莱坞的演员罢工似乎又“风雨欲来”。不论是已经结束的编剧罢工，还是仍在酝酿中的演员罢工，都凸显了美国影视界从业人员的生存状况，也透露了美国影视业风光背后存在的社会保障问题。

首先，美国影视业内部贫富分化严重。2007年年底发生的美国编剧百日大罢工使得金球奖原本盛大的颁奖礼和星光熠熠的红地毯仪式最后只能简化为一场45分钟的新闻发布会，史无前例。许多人不解的是，被美国电影电视制作人协会宣称年收入有20万美元的美国编剧为何要走上街头?这次美国编剧罢工的直接原因是希望在以往劳务合同的基础上，把DVD的发行分成提高一倍，由原来的4美分提高到8美分(美国市场上销售的DVD的销售价为每张20美元)，另外在将来的网络合法播放和下载中，编剧协会也能够分到应得的比例。

然而深究其内里，其实这次编剧罢工不能不说是美国影视界长期存在的贫富分化问题的总爆发。在美国，同一工会的各个成员通常收入水平大致相当，然而美国影视界却很不同。以美国编剧协会为例，在编剧协会平均年收入20万美元的1.2万名成员之中，既有肖恩达·莱姆斯(电视剧《实习医生格雷》的主创)这样年收入500万美元的电视编剧兼制片人。也有很多稚嫩的新手——如果他们有工作，每年只能挣不到5万美元。因此，编剧协会内部经济状况的贫富差异过大是引发这次罢工的真正原因之一。

根据编剧们2007年10月到期的上一份合同。6家大电影公司给原创剧本的稿费是最低10.6万美元。各大电视网给电视剧剧本开出的价码约为：黄金时段喜剧类2.1万美元，黄金时段剧情类3.1万美元。这与大多数美国普通百姓的平均年收入相比较已经算很高了，但如果将他们的收入与同属影视圈的演员、导演和影视公司主管们比较，就会发现还存在比较大的差距。根据美国编剧协会所说，协会编剧的收入增加率尚不及整个娱乐工业利润增加率的二分之一。这次美国编剧大罢工提高了编剧在影视业利润中的分成比例，罢工结束后，6家媒体巨头与美国1.2万名剧作家达成一致，美国编剧的首期工资占影片总投资的1％～2％；编剧还可以从影院放映、电视播出、音像制品出售和网络发行方面的总收入中提成。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编剧行业的收入水平，但似乎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善行业内部贫富分化的状况。

其次，美国影视业面临着失业问题的困扰。除了贫富不均问题，失业问题也笼罩着美国的影视业。在如今的好莱坞，资方的制片商一方面为了省钱，另一方面也为了便于管理，越来越倾向于使用非编剧协会的编剧为劳动力，这种状况对编剧协会内的正规编剧带来了严重失业危机，因此引起了正规编剧的严重不满。根据美国编剧协会的数据显示。上世纪80年代中期，影视行业内有95％的编剧岗位由工会成员占据，这个份额如今却降到了55％，根本原因就在于好莱坞的影视公司开始大量使用协会外的编剧来写作动画片和真人秀。

如此一来，各个收入水平的编剧时刻都面临着失业的压力。根据美国编剧协会提供的数据，其西海岸分会48％的成员处于失业状态。为了养家糊口，编剧会员不得不大声疾呼争取权益。《科南·奥布莱恩的深夜秀》的编剧之一克里斯·阿伯斯曾说：“编剧中的大多数人几乎无法维持生计，大多数编剧的事业生命也都很短暂。如果这些公司通过我们的创作发财，而我们在这个行业却没几年好蹦黠了，那么我们理所应当要求他们补偿我们，好让我们养家糊口。”

因此，失业威胁也就成为引发美国编剧大罢工的又一个重要原因。但罢工毕竟是一把双刃剑，为了避免失业威胁而举行的罢工活动往往会导致影视业的失业问题更严重。其中，受罢工影响最重的无疑就是所谓“好莱坞蓝领”，如道具师、化妆师、特技师等。由于美国编剧罢工造成影视作品停产，一些“影视蓝领”自2007年年底一直在家待业。在美国编剧罢工结束后，一家“影视蓝领”组织工作人员埃德-布朗说，目前好莱坞至少有3万名“影视蓝领”，其中大约四分之一处于待业状态，失业率比2007年同期高出一倍。道具师卡伦·哈特耶感叹说：“我干这行已经20多年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在为生存而挣扎。”

再次，美国影视从业人员的社会保险主要靠工会组织提供。在美国影视业，演员、导演和编剧都属于自由职业者，都是一个一个片约地接受工作，没有长期合约，所以也缺乏职业保障。只有在工会组织的帮助下，他们才可以享受到健康保险、养老保险等社会保险待遇。如果脱离工会组织，他们就相当于黑市劳工，就只有被制片人死命虐待的份了。很多人也许不理解为何那些大牌明星和导演也要加入罢工行列，主要原因在于：如果他们不参加罢工，不仅要受同行鄙视，搞不好将被逐出工会，绝对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的买卖。就算大明星不在乎这些，被当做业界叛徒也很不光彩。由此可见，工会组织对美国影视界所有从业人员都意义重大。也因此，美国影视业工会组织十分发达，主要包括美国音乐协会(American Federation of Musicians，简称AFM)、美国电视电台演员协会(Ameri-carl Federation 0f Television and RadioArtists，简称AFFRA)、美国导演协会(Directors Cuild of America。简称DGA)、国际戏院职员联盟(International Allianceof Theatrical Srage Employees，简称I-ARISE)、国际电子工人兄弟会(Interna-tional Brotherhood of Electrical Workers，简称IBEW)、荧幕演员协会(Sereert Ac-tots Guild，简称SAG)以及两个从事影片幕后工作的组织Teamsters Local 399和Laborers Local 724等，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当数荧幕演员协会、美国编剧协会、美国导演协会等三大工会组织。

在美国，电影电视制作人联盟是资方利益的代表，各种影视业工会组织则是劳方代表，彼此之间基本上是一种劳务派遣关系。各种影视业工会组织则充当着类似劳务派遣公司的角色，代表各类影视业从业人员与资方谈判，签订劳务合同。在好莱坞，三大工会与制作人联盟签订的劳务合同三年一期，几乎每次到期都要轰轰烈烈地闹一场，三大工会经常以罢工为筹码，向制作人联盟施加压力，不过一般总能协商成功、平息罢工。但2007年年底由于双方分歧过大还是引发了编剧大罢工。当然，罢工也好、协商也罢，无非都是一种利益的博奔。这当中既有经济利益分割的讨价还价，更有社会保障权益的捍卫保护。如1973年由美国编剧协会发起的一场罢工，主要目标之一就是为了给编剧们争取健康保险基金。另据2009年3月18日搜狐娱乐的讯息。美国演员工会、美国电视与广播演员联合会同广告商的谈判，现在也因涉及削减对工会提供的养老金和健康保险基金等同题而陷入了僵局。而两个工会组织正在为此考虑一同发动罢工授权投票表决，一场好莱坞演员罢工似乎又蓄势待发。

最后，美国影视业工会组织都设有基金会，为参加罢工活动或失业的从业人员提供慈善救助。在美国编剧罢工活动中，很多人惊讶于美国编剧协会的号召能力——所有的会员都无条件地参与进来。对此，美国编剧协会的成员表示：“因为这个组织就像一个家庭，团结起来保护每个人的权利。”事实上，编剧协会内部由大家自发捐款成立有一个基金会，协会会员如果因为长时间没有找到工作或者因突发事件需要借款应急的时候，就可以申请协会的无息救助基金。美国编剧协会发言人格瑞格·米切尔曾表示说：“我们开设了特别基金，保证那些参与罢工的编剧不至于因为罢工而生活不下去。没有人来帮助我们，我们必须自己帮助自己。”为了赢得这场罢工的胜利，编剧协会共准备了1250万美元的基金，资助那些因为罢工而失业和生活困难的编剧。美国演员协会内部也设有类似的基金会，在美国编剧罢工期间，不少失业或生活困难的编剧及演员开始向编剧基金会和演员基金会等业内慈善组织求助。据统计。演员基金会在罢工期间每天都会按到约20个求助电话，这相当于编剧罢工前的两倍；编剧基金会和演员基金会在编剧罂工期间，曾向700余人发放了100余万美元救薪款，帮助他们偿还贷款和支付基本生活费用。

(作者为山东工商学院副教授、博士。社会保障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