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志强
鼠年岁末,笔者获得一个为期三周的赴美学习培训机会,其间除了在大学听课及访问智库学人、研究机构、政府机关外,在有限的可支配时间内,尽最大可能参观博物馆,重点走访中国玉器陈列。这些由美国著名博物馆收藏的中国玉器,有的已被中国学者访问过,介绍过,但大多数玉器还是没有被系统介绍过。在世界到处弥漫金融危机的特殊时期,笔者在同一时间内从美国的西部飞到东部,能静下心来仔细端详、对话这些“侨居”他乡的“中国骄子”,别有一番感受,特小记于此,与玉器爱好者共享。
“古典主义”的“赛克勒”玉
以杰出人士、捐赠人命名道路、地名、公共机构等,是美国的传统,也是一项很好的制度。美术馆以人名命名。“赛克勒”玉,是指华盛顿特区阿瑟·姆·赛克勒美术馆(Arthur M.Sackler Gallery)收藏展出的玉器。
阿瑟·姆·赛克勒1913年8月生于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区,在纽约长大,1933年获纽约大学文学学士学位,1937年获医学学位,学业涉及科学、医学和人文科学艺术。他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医生、医学医药研究专家,而且是一位著名的慈善家、艺术鉴赏家、文物收藏家,并在医学科研、慈善机构、国际组织等担任重要领导职务。
赛克勒从上世纪30年代起就开始收藏艺术品。他最初的收藏是美国艺术家的绘画,之后又收藏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以及法国印象主义和后印象主义的绘画。从50年代开始,他注意收藏印度、日本和近东地区的亚洲艺术品。他于1950年看到了一张造型简洁优美的中国明代红木小桌子,激发出对中国文物艺术的浓厚兴趣,开始比较系统地收集中国艺术品,门类很多,包括玉石、陶瓷、金属制品、纺织品、雕塑和绘画,最终成为国际知名的中国艺术品收藏家。他还慷慨资助研究和保护亚洲文物的工作,赞助建设了华盛顿特区赛克勒美术馆等多座美术馆、文物展示馆。
赛克勒既爱中国文化、中国艺术,也爱中国人民,对中国人民怀有友好情谊。上世纪30年代,他曾募捐支持白求恩大夫在中国救治抗日将士的工作。70年代,他受中国政府邀请,为中国公共卫生事业提供决策咨询。1976年,他首次访问中国,非常关注中国文物的保护事业,决定与北京大学合作兴建一所用于教学的博物馆,希望这座博物馆能够成为一个现代博物馆的范例,同时也为北大学生提供学习博物馆学的场所。1986年,赛克勒夫妇在北京为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奠基。遗憾的是,赛克勒于1987年5月不幸在美国纽约去世,未能看到这座专题大学博物馆于1993年5月最终建成开放的情景。
1987年9月建成开放的华盛顿特区赛克勒美术馆,是一座古典主义风格的坐北朝南四层小楼,位于华盛顿国家大草坪中段的南边,门开独立大道1050号。为了保持华盛顿国家大草坪原有博物馆群的建筑格局与风貌,并与毗邻的弗瑞尔美术馆、国家非洲艺术博物馆建筑体量与风格相协调,赛克勒美术馆2000多平方米展厅几乎全部建在地下,一层有通道与坐南朝北的建于1906年的弗瑞尔美术馆(Freer Gallery of Art)相连,形成两座既相互独立又巧妙连成一体的亚洲艺术美术馆。赛克勒美术馆的建成,既满足了收藏展出赛克勒藏品的需要,又丰富了以收藏东方艺术品著称的弗瑞尔美术馆的亚洲艺术品特别是中国玉器的收藏,一举数得。美术馆除圣诞节休息外,全年免费开放。
赛克勒美术馆共有藏品1000多件,绝大部分为赛克勒于1987年捐赠,几乎全部展出。中国艺术展品分《远古中国艺术》和《六朝和唐代中国艺术》两个专题,还有一些元明时期的文物陈列于展厅间的通道,展品种类有青铜器、玉器、陶瓷器、石刻艺术等。
赛克勒美术馆玉器展览形式,采用西方博物馆艺术陈列的经典方式,即以展柜和展板错落间隔的方式延长展线,疏密相间,突出重点,强调展厅的艺术氛围,注重观众的便利与安全,布展方式灵活多样,片状玉器以相同时代或相似性质玉器为单元固定在展板上,以时代为单位加以文字说明,方便观察,而器皿、雕件等造型玉器则陈列于展柜内,显示玉器的立体美感。同时,《远古中国艺术》部分,玉器与青铜器在同一展厅展出,注意挖掘玉器与青铜器间的内在联系,更突出玉礼器的地位,彰现青铜礼器的品位。《六朝和唐代中国艺术》部分,玉器与金器、漆器同台展出,勾勒出六朝盛唐时期中国艺术的神采风韵。
赛克勒美术馆玉器,种类较多,既有璧、琮、璋、璜、圭等形态规整的玉礼器,也有戈、钺、刀等威风凛凛的玉武器,更有猛琥,苍珑、风鸟、飞鹿、神人等生动活泼的像生玉,还有玉剑具、玉杯、玉带钩、玉镯、玉洗等实用器,其中不乏精品、珍品。
赛克勒美术馆中国新石器时代玉器,比较重要的有玉箍形器、三叉形玉器、玉刀。
玉箍形器(图一),状如扁圆筒形,上粗下细,上端为斜敝口,下端为平口,通体抛光,素面无纹。形态完整,上下口沿略有缺损。上口内壁带有数道内弧痕,应系琢磨成形时留下的痕迹。此玉箍形器系用籽料钻孔琢磨而成,与内蒙古、辽西地区出土的红山文化玉箍形器完全一致,应为红山文化玉器。青玉质,质地较为细腻,具油脂光泽。局部带褐色杂斑,与内蒙古巴林右旗、敖汉旗博物馆所藏青玉籽料相同。
玉三叉形器(图二),宽6.2厘米,高4.3厘米,主体呈“山”字形,分为上下两部分,上端以镂空方式琢磨出三叉,三叉平齐,中间一又细直,左右两叉略粗,对称状直立。下端主体部分略呈半圆形。器正面阴刻神人兽面神徽,神人头戴羽冠,胸佩兽面神徽,坐拥高台,云气绕缠。三叉上阴刻飘动羽纹,刻纹较浅,肉眼不易觉察。白玉质地,受沁较重,通体带褐色沁斑。国内有学者认为此三叉形玉器为后仿品。而笔者通过目验实物,认为此器应为良渚文化玉器。主要理由,一是认为仿作的学者仅靠照片作出判断,不可信;二是赛克勒收藏此器时,浙江考古还没有出土类似的玉器,仿作的可能性大为减少;三是历史上良渚文化三叉形玉器几乎不见著录,仿作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成;四是器物通体纯手工琢磨,没有一点器械辅助痕迹。从相关文献记载可知,此三叉形玉器可能系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浙江余杭良渚镇附近出土,后流传至海外,最终被赛克勒收藏。
玉刀无疑是赛克勒美术馆最重要的新石器时代玉器,不仅因为形体较大,更主要的是隐藏了较为复杂的文化信息(图三)。玉刃略呈扁平长条梯形,上端平齐,下端出双面斜刃,刃缘略有缺损,双肩宽窄不一,窄肩一边已残缺。背部钻有三孔,一小孔位于一大孔的后下方。青黄玉质,质地较为致密。玉刀的形态、材质与琢磨方法,与青海省同德县宗日遗址出土的玉刀基本一致,只是形体尺寸略大。鉴于此,此玉刀被定为齐家文化,应是正确的。与其他齐家
文化玉刀不同的是,此玉刀一面还有三组图纹,分别位于刀的宽肩边及中背、侧背部,大小、简繁不一,由于刻纹较浅,图纹形态、布局、内容已不易明确分辨,隐约显示出神兽轮廓图样。三组图纹,琢磨风格明显不同,宽肩边的图纹以阴刻技法琢磨出来,形成阴阳相间的工艺风格。此类图纹琢磨技巧,见于山东龙山文化玉器。玉刀中背、侧背部的两组图纹,依靠砣具类工具琢磨出剔地阳纹,由于琢磨技艺掌握得不好,阳纹边形成了一些浅沟槽,影响了图像的表达。此类玉器琢磨技法,见于湖北石家湖文化玉器。据此,笔者以为,此玉刀上图纹为后刻纹样,分两次刻绘,是由石家湖文化、龙山文化先民为了某种需要加刻上去的。由此初步推定,赛克勒美术馆刻纹玉刀,加工时期为齐家文化,饰纹时期为龙山时期,年代下限可至夏代。类似后刻花纹的大玉刀,美国弗瑞尔美术馆、加拿大安大略博物馆也有收藏。
赛克勒美术馆商代玉器既多又精,铜柄玉斧,铜卣与玉串饰特别珍贵。
铜柄玉斧(图四),由铜柄与玉斧两部分组成,玉斧略呈长方形,形态较为规整,下端出刃。青玉质,表面受沁。玉斧顶端嵌入长方形铜柄槽内,铜柄上端镶嵌“回”字形绿松石饰,色泽艳丽,保存完好。玉与青铜通过特殊工艺相互嵌入成一器,是商代晚期青铜与玉器工艺的一大进步,主要使用于商代王室用器的制造,方国较少使用。考古出土的镶嵌绿松石铜柄玉器,多为玉矛、玉戈类,玉斧较为少见。此铜柄玉斧,丰富了商代晚期镶嵌绿松石铜柄类玉器。
铜卣与玉串饰(图五),可以说是赛克勒美术馆的镇馆之宝,不仅因为是其精美,更在于组合及其意义的探讨。正如展览说明所云,青铜卣呈现出典型的商代风格,形体规矩,大小适中,制作精细,装饰精美,盖、身外壁装饰形象生动的夔龙纹,并以四齿牙形突棱将纹饰分为四组,前后、左右呈对称状分布,铜卣提梁缺失,美中不足。铜卣内藏有15件玉管,原可能为一串饰,玉管大小、形状略有差别,质地、色泽、工艺基本一致,少数玉管外壁饰阴纹,为商代玉器上常见纹样。据说铜卣发现时,玉管就藏在铜卣里面。为何玉管放在铜卣内,有何含义?有学者认为是为了祭祀需要,也有学者认为是长江流域商代方国的风俗。但从铜卣与玉串饰看,都是实用器,铜卣是酒器,玉串饰是装饰用品,因此也不排除是物主的生前藏品,因某种特殊原因窖藏,或是用于陪葬。
赛克勒美术馆周代玉器十分精彩,分为西周、东周两部分展出。西周玉器,体量虽不大,而造型、饰纹均较为生动,有飞鹿、跃鱼、行鸟玉佩,有凤鸟纹、龙风纹玉圭,还有人首鱼身龙冠玉器,更有卷龙纹玉环。
赛克勒美术馆东周玉器最为精移,既有春秋时期的卷龙纹玉磺(图六),还有战国玉璜、玉琮,更多是的形式多样的战国s形玉龙。
赛克勒美术馆战国玉琮(图七),高4.2厘米,射径7.2厘米,方柱形,外方内圆,四角明显外突。外壁通体饰纹,上下口沿饰斜线纹,四面、四角均饰曲折夔龙纹,四角部位的样纹更具浮雕效果,面、角间饰浅槽,使两组纹样形成明显的间隔。东周玉琮较为少见,此琮形态及纹样,与湖北省随州市曾侯乙墓出土战国早期兽面纹玉琮接近。此玉琮曾收录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编辑出版的《海外遗珍·玉器二》,时代定为春秋。而从此玉琼的形态特点与装饰风格观察,玉琮原为西周素面琮,外壁纹饰是战圜早期加刻上去的。
赛克勒美术馆战国玉珑令人目不暇接,其中一块展板上展出9条玉珑,中间对角斜线陈列5条玉珑,另一对角上下部位各陈列2条,较小的玉珑陈列在上面,较大的玉珑陈列在下面(图八、图九)。若将9玉珑用线连接起来,也呈s形,不仅体现玉珑的动态,同时也保持龙的均衡、威严,给人以“九龙之尊”的感觉,足见展览设计师用心良苦,既展示出了玉珑的形式美,也挖掘出了玉珑的内在美。这些玉珑神态各异,或腾空飞跃,或弯曲游动,或昂首缓行,或成对欢乐,或龙凤共生互动,充分显示出战国玉珑特殊的艺术美。从玉珑的玉料、雕琢工艺以及形态、装饰等方面反映出的艺术风格,这些玉珑应为战国中晚期楚国玉器。
赛克勒美术馆的汉魏及明代玉器,相比较而言,没有上古时期的玉器重要及精彩,从中或可反映出赛克勒特别厚爱古典风格的中国玉器,这与美国学术界、收藏界在这方面的大力倡导不无关系。西方美术史家论中国玉器,多注意汉以前玉器,特别推崇东周玉器,尤其对战国玉珑更是赞不绝口,认为s形玉珑,不仅具有无与伦比的形式美,而且还隐藏着阴阳太极等东方哲学思想,是中国古典艺术的灵魂。
赛克勒美术馆由国际著名的史密森学会管理。赛克勒美术馆在史密森旗下是规模最小、藏品最少的博物馆,我却花费如此多的时间访问,如此多的笔墨加以介绍,实在是为赛克勒的精神所感动,他既捐藏品,又捐款建馆。同时,我又为中国古代文物在国际上有如此高的声望而感到骄傲。在华盛顿紧凑的行程中,我除了两进赛克勒美术馆、弗瑞尔美术馆重点参观亚洲文物外,也抓紧时间去了位于国家林阴大道两旁的国家历史博物馆、国家自然史博物馆、国家美术馆、国家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国家非洲艺术博物馆等。在美国的心脏地带有如此出色的博物馆群,只能说明美国统治者的远见,不仅要制度立国,也要文化强国。
“浪漫主义”的“大都会”玉
“大都会”玉,是指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展出的中国玉器。说心里话,仅从玉器的角度,大都会博物馆没有太多的吸引力,因为无论是玉器的数量还是质量,还是玉器在大都会博物馆的地位或是在中国玉器史上的地位,都不算是出色的。造访大都会博物馆最大的诱惑力,是作为世界文明宝库散发出的无法替代的巨大艺术魅力。
去美国前,我把大都会博物馆列为重点参观对象,一方面笔者从事博物馆工作20多年,从事文明史研究30多年,不去大都会博物馆是终生遗憾,等于没有去过美国;另一方面,笔者已经去过伦敦大英博物馆、巴黎罗浮宫、圣彼得堡埃尔米塔日(冬宫)博物馆以及北京、台北故宫博物院,若能去成纽约太都会博物馆,就实现了游历世界五大博物馆的夙愿。
大都会博物馆楼层并不高,只有区区三层,但展览面积巨大,有230多间陈列室,展览内容异常丰富,展品包罗万象,几乎涵盖了世界各国的文化、艺术、科学和宗教,世界各地5000年文明史几乎在这里都能找到见证,是人类文明的一个巨大宝库,花三天时间恐怕也无法看一遍,何况展出的还仅是330万件藏品的极少部分。于是,我只能舍远求近,选择重点,直奔二楼亚洲艺术展厅。在我眼里,亚洲艺术部分,最精彩的是亚述的陵墓石刻和中国的佛教雕刻,其次是中亚地区的伊斯兰艺术,其三才是中日韩绘画艺术、陶瓷艺术及其他工艺美术,包括中国玉器。
大都会博物馆中国玉器分别在二楼
南侧《古代中国艺术》和三楼北侧《中国装饰艺术陈列》展厅展出。二楼展出的主要是新石器时代、商周时期以及唐代的玉器,部分玉器还与青铜器、陶瓷器,金银器同台展出,勾勒出相互间的关系。三楼展出的主要是陈设玉器,重点是清代玉器。
二楼古代中国艺术部分展出的早期玉器,值得一提的有良渚文化玉璧琮、龙山文化玉牙璧、商代玉梳、唐代玉梳背等。
良渚文化玉璧、玉琮,系2004年购藏并展出,并且还对琮的考古发现、分布范围、使用功能、绝对年代等加以重点说明。其中一件玉琮高9节(图十),保存基本完整,外方内圆形,每节以四角为中心琢磨简化兽面纹。青玉质,色泽较深,沁色均匀。璧琮的质地,形态以及雕琢工艺等呈现出的特征。与江苏省武进寺墩遗址墓葬出土璧琮特别接近,当为苏南地区良渚文化墓葬出土玉器。
牙璧是中国山东龙山文化至夏商时期流行的一种异形玉器,古称璇玑,根据著名考古学家夏鼐先生的意见,学术界现多称其为牙璧。大都会博物馆展出的一件牙璧(图十一),形如风轮状,中透圆孔,外缘出三齿牙,齿牙大小、朝向,形态基本一致,三齿外边还琢有一乳突状齿。牙璧青白玉质,质地细腻,表面受沁,外边缘带有深褐色泽,系用籽料琢磨而成,内厚外薄,琢磨精细,为牙璧精品。此牙璧与山东五莲县丹土遗址出土牙璧形态基本一致,当为山东龙山文化玉器。
中国古代饰发玉器,主要有笄、簪,玉梳子比较少见,主要原因可能与古人梳、束发方式,以及玉梳加工难度大有一定关系,因为梳齿不易加工,容易断裂。良渚文化已发现玉梳背。但还未见玉梳。目前真正意义上的玉梳,最早见于商代。大都会博物馆展出的一件玉梳(图十二),略呈扁平方形,竖立状,束腰形,下部琢出15齿,上部以剔地阳纹技法琢出兽面纹,呈现出商代兽面纹风格特征。此玉梳艺术风格与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的两件玉梳接近,应为商代晚期玉梳,较为珍贵。由于此类玉梳呈竖立状,梳理并不方便,实际的用途,可能还是束发器。
与束发有关的玉器,大都会博物馆还展出了三件,一件是唐代玉梳,两件是唐代玉梳背(图十三)。玉梳呈扁平半圆形,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部分镂空抽象云龙纹,顶端镶嵌金饰,下面部分琢出20齿,两边齿较宽。两件玉梳背,大小、形态基本一致,唯正面饰纹有异。一件正面饰飞鸟花草纹,另一件饰海棠纹,均以浅浮雕技法琢出。全部用和田白玉琢制,与陕西省出土的唐代玉梳背大体一致,是为唐代贵族妇女头饰用玉。
大都会博物馆三楼展出的中国清代玉器,不乏精品。
一件清代云龙纹玉瓶(图十四),呈扁平形状,肩两侧透雕行龙纹,前后面浮雕云龙纹,形态规整,雕刻精细,图纹庄重。白玉质,纯洁无瑕,当为新疆和田玉精品。造型、饰纹及用材与清官旧藏同类玉器相似,为“乾隆雕”玉器。
一件清代方胜式活环玉洗(图十五),比故宫旧藏的清中期方胜式活环玉洗还要精美,构思奇巧,两个方斗相插形成方胜形式,左右雕刻凤鸟带环,前后圆雕婴嬉双童。和田白玉。
一件清代中期菊瓣纹白玉炉(图十六),身、盖均琢饱满的瓣纹,口沿琢出两小耳,犹如含苞待放的秋菊,典雅高贵,与南京博物院收藏的一件玉炉类似。
一件清代中期和田碧玉菊瓣纹盘(图十七),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菊瓣纹盘几乎一模一样,碧玉质,盘壁较薄,通体琢菊瓣纹,犹如一朵盛开的菊花,显示出清代较高的琢玉水平。同类造型和同样玉质的菊瓣玉盘,也见于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
从展品说明上可知,大都会博物馆的中国玉器多数为捐赠品,比较重要的有1902年毕晓普(Heber R.Bishop)捐赠的700多件中国玉器。毕晓普是一位中国玉器收藏家,曾以他的藏玉为主于1906年在纽约编辑出版了《毕晓普收藏——玉器的调查与研究》(Investigation and Studies in Jade:The Heber R.Bishop Collection,New York,1906),印数100套。其中一套,还在香港佳士得2007年秋季拍卖会上拍卖,以高价成交。
据古方先生研究,“毕晓普玉器收藏有以下几个特点:1、由于毕晓普对玉器有浓厚的兴趣,能够亲身到玉器藏地收集玉器,并耗费很大的精力、财力和时间来记录、研究这些藏品,提供了完整的原始资料,所以这批玉器的收藏史十分清楚,便于后人作进一步的研究工作。2、收藏品中的中国玉器,有相当一部分是毕晓普在美国、英格兰和欧洲大陆收集的第二次鸦片战争劫掠品,大多数属清代中期,为清宫廷用玉。3、它虽不是流失海外的所有圆明园玉器收藏,但可以说是清宫廷玉器在西方最太的收藏之一。”
古方先生在对毕晓普玉器进行了初步的整理和研究后认为,毕晓普捐赠给大都会博物馆的“清代中期的玉器种类十分丰富,按用途可分为礼器、仿古器、佩饰、陈设器和实用器具。礼器有圭璧和钺。仿古器有玉刚卯、玉瓮和玉觚等。佩饰有扳指,玉管、花形缀饰等。陈设器数量最多,有各种插瓶、扁壶、香薰、尊、炉瓶盒三式、如意、山子、玉盆,人物和动物造型有僧人、童予与卧牛、象驮宝瓶、太小狮、玉马、异兽和十二生肖等。实用器具有各种造型的碗、杯、水洗、盂、砚、印盒、笔筒及玉册书等。有一些玉器刻有乾隆、嘉庆年款或御制诗及碑铭。还有相当一部分玉器用料考究,琢刻精细,浮雕或圆雕龙、凤或龙凤戏珠的形象,无论是造型、纹饰,还是用料、做工上,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清宫玉器相同,凶此,这些玉器应是宫廷用玉”。
古方先生还进一步认为,毕晓普“收藏中有数百件中国玉器为清代皇室玉器。经过认真的核查和对比,认为这批玉器就是约一个半世纪前被抢掠到西方的圆明园皂家玉器!”
为了增加外国观众对中国文化艺术的理解,同时也为了展示中国园林艺术的意境美,给观众一个调节视觉的机会,大都会博物馆还在主横二层的北厅中仿造了一座取名“明轩”的小型苏州园林。园中飞檐、长廊、凉亭、假山、鱼池、花草等有机组合,室内对联、掸瓶、床榻、供桌、太师椅、义玩一应俱全。通过透窗、圆门、翠竹、笔石、借景等造园元素、造园手法,庭园内外相互呼应,天上人间浑为一体。透窗下一件清代碧玉牛正卧伏在条桌上,给观众投来东方慈祥的目光,让“金融寒冬”里的人们感染到一丝温暖。
大都会博物馆的中国玉器颇具浪漫色彩,一方面与古典艺术对照陈列,深化了玉器内涵;另一方面与中国文人生活互相呼应,互为衬托,从精致的角度展示玉器、理解玉器、提升玉器,展示出了玉器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