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轲瑜
这天下午,家住省城的栾大妈收到一封信,是从本省沙阳县三明乡金港村寄来的。她马上猜到这是金大朋的女儿金小兰写的,她一定遇到了什么困难。拆开一看,果然是金小兰写的。信中说:“栾阿姨,5年前我爸死后,您让我们有困难告诉您,您会全力相助。今年我考上了大学,但由于家里没钱无法上学,妈和我都快急死了。如有可能,希望您能帮助我,我将永远记住您的恩情。”栾大妈立即想起自己对金小兰母女的承诺。5年前的一天上午,下岗的她拖着满满一板车蔬菜赶往菜市场卖,经过一个广告牌下,广告牌即将倾塌,她毫无察觉,眼看就要砸到她的板车。这时走在她车后的一个乡下汉子朝她大喊一声:“快走!”又在车后使劲帮她推车。结果,广告牌倒下了,她的一车蔬菜完好无损,那个乡下汉子却被广告牌上的铁件砸伤了头部,经抢救无效而死亡。这个汉子就是金小兰的爸爸金大朋,来省城打工还没找到工作就遭此不幸。金小兰和她妈得到噩耗火速赶来,面对哭得死去活来的这对母女,栾大妈当即承诺:“金大朋是为了让我不受损失不幸遇难的。今后我就是你们的亲人,你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全力相助,希望你们及时告诉我,不要拿我当外人。”
手捧金小兰的求援信,栾大妈由衷地高兴起来,一为金小兰考上大学,将来能有好前程:二为她向自己求援。是对自己的信赖和期待。当即去银行取了7000元存款,第二天就坐上了开往沙阳县的客车。
赶到金小兰家已是黄昏。金小兰正在屋前地里挥锹挖地,见到她连忙扔下铁锹跑过来,激动地说:“栾阿姨,您来了!”栾大妈也认出了她,高兴地说:“这孩子,几年不见长成漂亮大姑娘啦!”金小兰不好意思起来,忸怩一下才接过她手里的包,将她请进屋里。朝房里喊道:“妈,省城的栾阿姨来了!”房里传来病弱的声音:“是嘛,你……你可要好好招待人家呀!”“你妈怎么啦?”栾大妈问金小兰。“她得了心脏病,我爸死后得的,经常发作。”“没治吗?”“她不肯治,家里没钱,发作就吃止痛片。”栾大妈心情沉重起来,走进房里,拉住小兰妈的手说:“大妹子,有病得治,不治可不行呀!”小兰妈摇摇头:“哪有钱治呀,连小兰开学的钱都凑不齐呢,我劝她不要上大学,咱有那个缘没那个分,她不听,偏要写信给您,让您千里迢迢地赶来,真对不起您。”栾大妈摆摆手:“看看,你拿我当外人了不是!谁活在世上没个难处?有难处大家帮着扶着就过去了。”这时,金小兰给她端来一杯茶,又递来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和费用清单。栾大妈边喝茶边看,见录取通知书是省城一所重点大学的,高兴地说:“你这丫头不简单,考到我们省城了!”再看费用清单,看完笑了:“真巧了,规定要7000。我就带7000。”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百元现钞递给金小兰说:“这7000块你拿着,算是阿姨对你的一份心意。”金小兰推辞道:“我不能收您这么多,您卖菜不容易。”栾大妈笑道:“我早不卖菜啦,3年前就到退休年龄了,办了退休手续,每月退休金1000多,家里就我一个人,用不完的。”她让小兰一定全数收下,小兰推辞不过就收下了,说毕业后一定如教偿还。
金小兰要杀鸡招待她,她不让,晚上就吃稀饭萝卜干。
栾大妈在金小兰家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起身回城。
十几天后的一天下午,栾大妈估算着金小兰该来省城报到了,便到学校看望她,想问问她还有困难没有。按传达室的指点,她来到了大一女生宿舍,可站到她面前的“金小兰”却是一个陌生女孩。她大吃一惊,问女孩:“你是沙阳县三明乡金港村的?”女孩说是。她又问:“你们村有几个金小兰?”女孩反问她:“您找金小兰吧?大小的小,是吧?”栾大妈说是。女孩笑道:“传达室搞错了,我是金肖兰,姓肖的肖,我妈姓肖,常有人把我俩搞混了。”“金小兰还没报到?”“她不报到了。”“为什么?”栾大妈吃惊不小:“她不是有钱了吗?”“她把钱给我了。”“给你?她为什么给你?”金肖兰忽然拉住栾大妈的手问:“您是资助金小兰的栾阿姨吧?”栾大妈点点头。金肖兰跪到她面前,流着泪说:“栾阿姨,谢谢您这7000块钱,没有这笔钱,我就上不成大学了。”栾大妈一头雾水,把她拉起来:“你告诉我,金小兰为什么把钱给你?你俩是什么关系?”金肖兰边拭泪边说:“金小兰跟我是邻居。她爸死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村里有个恶棍溜到小兰家对小兰妈欲行非礼,小兰妈大声呼救,我爸闻讯赶去,跟恶棍扭打起来,失手将他打成重伤致死,我爸被公安局抓去,结果因过失致人死罪被法院判刑。不久我妈就嫁了人,我成了孤儿。这时小兰妈开始照顾我,她说我爸是为她遭祸的,她不能扔下我不管。我读高中的费用全是小兰妈出的,她自己心脏病不去治,省钱给我和小兰读书。现在我和小兰一起考上这所大学,见我没钱,眼看大学上不成,小兰就把您资助她的这笔钱给我了,说她妈有病,她没法丢下她妈上大学,干脆不上了。我不要,她硬给,还拽着我来报到。”
“噢,是这样。”栾大妈的心被金小兰母女的感恩之举深深震撼了。她问金小兰回去没有,金肖兰说她没回去,留在省城打工了。接着愧疚地说:“唉,都是我害了她!”栾大妈不由叹道:“你俩都是苦命呀!”接着问金小兰在哪儿打工,金肖兰说在“金太阳”酒店。
离开学校,栾大妈回家拿了仅有的两万元存款单,径直来到“金太阳”酒店。金小兰正忙着往餐桌上摆杯盘,见到栾大妈,既高兴又惭愧,不无尴尬地说:“栾阿姨,您……您怎么来了?”栾大妈拉住她的手:“走,跟我到学校报到去。”金小兰红着脸说:“我不能去报到了,我没钱了,我把钱……”栾大妈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把钱给金肖兰了,孩子,你做得好,我还有钱。”金小兰赖着不走:“栾阿姨,我不能再用您的钱了。再说我妈有病,我既要照应她又要挣钱给她看病,哪能念书?我还想供给金肖兰生活费呢!”栾大妈抬高了嗓门:“这些事我全知道,都归你栾阿姨解决,你只管念书。我还有两万块存款,你马上跟我去银行取钱到学校报到,然后请假回去把你妈接来看病,今后你和金肖兰的生活费全归我出。”金小兰依然赖着不动:“栾阿姨,这样不行呀……”栾大妈冷下脸:“什么行不行的,听话,孩子,不听话,栾阿姨可要生气了,只要你能安心读书,我比什么都高兴!”
金小兰只好跟她走。
去学校报到后,金小兰坚持不回去接她妈来治病,她不想再用栾大妈的钱,栾大妈自己去了她家,将她妈接到医院住下后才告诉金小兰。之后每天去医院照应,让金小兰集中精力学习。
半个月后,小兰妈病愈出院,金小兰利用双休日送她回家。
又一个双休日,金小兰去看望栾大妈,见她家门锁着,便问邻居栾大妈哪去了。邻家一位大嫂告诉她,栾大妈死了。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怎么会呢?”大嫂叹口气告诉她,栾大妈真死了,是前天下午在菜市场卖蔬菜时心脏病发作被人送医院抢救无效死的。金小兰更加不信:“她怎么又卖菜?又怎么会有心脏病?”那位大嫂说:“她前天早晨才开始卖菜的,中午心脏病就发作了。我一直没想通,她就一个人过,每月1000多块钱退休金足够开销了,还要去卖菜,这钱哪去了?心脏病是一个多月前我陪她去医院查出的,那时她感到胸口不适,医生让她住院,她不住,说小毛病扛一下就没事了,第二天就坐长途汽车去了乡下,之后又去了一趟乡下,还到医院服侍一个什么病人,一折腾病就重了,一发作命就丢了。”金小兰见她说得认真,心里陡地一沉,从门缝朝里看,一眼看见客厅后墙挂着栾大妈围有黑纱的遗像,顿时天塌地陷,啪地朝着遗像跪下去,失声痛哭:“栾阿姨,你是为了我们才送命的呀!”她哭着把栾大妈资助她和金肖兰上大学、给她妈治病和承诺供给她和金肖兰生活费的事一一说给那位大嫂,那位大嫂听得泪如雨下。
金小兰叫来金肖兰,要按乡下风俗为栾大妈守孝。居委会主任闻讯赶来告诉她俩,栾大妈临终前让医生转告居委会,她死后把房子卖了给她俩做日后的学费、生活费,如果她俩同意,他们马上着手卖房子。她俩同声表示,她俩以后的一切费用不要任何人资助。但提出想借栾大妈放在门外的那辆卖蔬菜的板车。用课余时间卖蔬菜,居委会主任当即同意。
人们散后,她俩披起白孝巾,朝着栾大妈慈祥的遗像庄重地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