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陵特辑评论文字

2009-12-14 05:44
诗歌月刊 2009年9期
关键词:涪陵诗歌

姚 彬

从过去进行时到现在进行时

两江交汇:五条汉子和一个娘们

写下这个题目时,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硬邦邦的实质,虚拟的语气。呵呵。

两江,指的是雄奇壮丽的长江,和秀丽峻险的乌江,交汇处是处在神秘的北纬30°的中国榨菜之乡——涪陵。

涪陵是一个被诗歌短暂遗忘的地方,因涪陵其实是一个“藏龙卧诗”的地方。八十年代,在中国诗坛活跃着的一批第三代诗人,经常在涪陵出没的就有李亚伟、廖亦武、何小竹、万夏等等。

廖亦武是85年从四川省城调到涪陵(当时涪陵是四川省的一个地区)的,何小竹在涪陵文工团工作,李亚伟在涪陵酉阳(当时涪陵地区辖管酉阳县)丁市中学当语文老师。杨黎采访李亚伟采访录中有这样一段话:“当时涪陵写诗的很多,就是何小竹把写诗写小说的画画的经常喊在一起连续喝了几天酒,可能涪陵文艺界的都来了,呵呵。一次我给他们朗诵。他们从来没有听过朗诵,他们只晓得那种朗诵,就是装腔作势的那种,普通话,朗诵古诗啊或者之类的,他们没听过的用四川话读现代诗,我敢保证,你问何小竹他们还是感觉很新奇。用四川话朗诵了《武松之死》、《中文系》。一个烂茶馆,我正在朗诵的时候,何小竹突然说,那边调了一个廖亦武来,我去把喊起来。他自告奋勇地就去了,廖亦武来了有点装,就他好像还是干部,省里面来的嘛,好像他自己也觉得他成名了的,有点装。来握了个手,我们见面从来不兴握手的,跟那个穿得很干净,胡子梳得很光滑的他握了个手。他对其他还很傲慢不屑一顾的样子,就跟我说了几句话,他跟我说话的原因是他说他跟万夏是朋友,你有啥子事来找我,说完就走了。呵呵呵。他走了。其他人就是可能觉得被狗日的廖亦武冷落了撒。当时那里那些人人,按现在的说法还是贱,还是想跟廖亦武交往。”

李亚伟在接受牧野的一次专访中谈道:1985年,万夏23岁,打扮花哨,短袖和短裤都是自己手撕出来的,来到涪陵,翩翩少年、外表浪漫、内心狂野,满街的妇女都垂涎三尺。万夏时髦,四川诗人作家人尽皆知,上街回头率高,堪与当时的朗平、加里森敢死队、马拉多纳、麦克.杰克逊、007比拼造成妇女脑血栓、心肌梗死和偏头痛的数量。1985年夏天,雷鸣雏、杨顺礼、廖亦武、何小竹、宋炜、李亚伟以及成都来的万夏一起开始编辑民刊《中国当代实验诗歌》,一天晚上大家在杨顺礼(涪陵人)家喝酒,酒至半酣,万夏起身说要去长江对岸的山上点篝火与我们联络,说完起身走了。天快亮时万夏回来敲我的门,告诉我他被当地民兵抓起来扣押了几个小时。他们怀疑他是特务。万夏大学时留长发、穿皮夹克、喜欢将别人的收音机摆弄坏,外号叫“特务”,其女朋友常向我们打听其去向,我们基本回答她:“发报去啦。”

饶舌了上面这么多文字,读者肯定开始偷着笑了,拉虎皮做大旗。嘘,别这样,本人要说明的其实很简单,在中国诗歌版图上,涪陵是有一大批写好诗歌的人的,而更让人兴奋的是,现在的涪陵又出现了一大批叫劲的诗人。

而今,离开涪陵的李亚伟、何小竹等“诗火”正旺,而仍身处涪陵的梅依然、聂焱、谭明、伊言、冬婴、姚彬、阿霞、马建、周明欣、周铁军、况蔚红、王家文、踏歌、话下酒等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作品,其中不乏精品。

梅依然是近年在诗坛异常活跃的女诗人,出刀极快,大开大合,激烈酣畅。喜自白、恋身体、恋语言。她内心是狂热的,有时甚至有些急躁。她有时也是无可奈何的,她在一个大型化工企业工作,生活和写作或多或少有些冲突。林童在一篇评论中这样的假设:生活之重与写作之间如何协调,这是梅依然必须面对的难关。是不是在生活之重外就可从写作中获得轻松之感呢?其实这也是很难的,我不将那本《百年孤独》看作是她预设的道具,而是写作之重,才使得她有了心境之重。这种心境之重,让梅依然的诗充满了传奇色彩,具体地说——可以称之为巴蜀妖气,就是《聊斋志异》中经常出现的气象,很多时候也表现为鬼气:“一张结了蛛网的巨大绣花床/床上是一具停止扭动的黑头发女尸”。

梅依然的写作很容易让我们想到当年翟永明、唐亚平、伊蕾们的女性写作。翟永明们重在表现女性意识的觉醒,而梅依然很多时候是欲望的、孤独的、嚎叫的、颓废的、虚无的。情诗应该是梅依然的一绝,不管她指向何处,那激烈那曲折都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同时她在情诗中加上了很多“色情”的成分,产生了一种新的魔力,随时都会施展魔法,这就给我们带来了更多读下去的必要。

聂焱和谭明应该是涪陵诗坛的老哥子,老师辈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开始在《诗刊》、《星星诗刊》等重要刊物发表了大量的作品。两人的诗歌明显打着地域的标签,对长江的追随,对乌江的倾诉在他们的作品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他们又是明显不同的。聂焱豪放、直接、干净、老辣。对聂焱,我一直是称老师的,不管为文为人,坦荡梗直,有酒味,有豪情,有情节。聂焱关注时代,关注地域,总是用真诚的内心说出真诚的语言,眼界宽广,水到渠成。谭明沉静、谨小慎为、追求唯美,但有时过分地考虑意境设置和语言美化,略显做作。这些年来聂焱由于从事行政管理工作,明显地放慢了写作的速度,以他的话说闲暇时在认真读书,等待爆发。谭明和聂焱却完全相反,最近几年忽然诗思泉涌,写了大量的诗歌,甚至一年就足够写出一本诗集。

谭明对诗歌是虔诚的,正如冬婴在一篇评论中提到的:《当我死时》这样描述死后的情景:“当我死时,葬我在诗歌之中/葬我在没有虚词的山麓/让一群朴素的文字,绕墓/成四季常青的松柏/让蓝墨水和热泪,流成映坟而过的溪流……”。这首诗是诗人对诗歌至死不悔之情的诗意表达。诗歌于谭明,就是他的“精神钻石”。

瘦削的冬婴是一所大学的教师,身材矮小,隐忍、内敛。文学批评家冉易光曾有这样的的描述:看着冬婴以瘦弱之躯而做夸父式的精神性追逐,我常常感到心际的那一份沉重的疼痛。为什么不写一些“轻诗歌”,自娱也娱乐他人?冬婴几乎是无可选择。不仅性格使然。植根于乡土的诗学经验和情感方向,以及对终极目标的矢志追求,决定着冬婴的文化宿命。

冬婴确实是一个带着使命感在写作的人,不自娱,沉重而严肃。每次喝酒,即使大伙闹翻天,他的声音也是很小的,他“把话语权”都移植到诗歌里去了。涪陵这群诗歌写作者中,冬婴算得上是真正科班出生,他是西南大学新诗研究所前所长吕进先生的嫡系弟子,他骨子里有着对诗歌太多的使命和责任,在传统的文化中积极奔走……

易光先生同时又说:在我看来,不管冬婴是否承认,乡土情结如此深入骨髓,在当今诗坛,是个非常突出的诗歌现象和精神现象。我这样说,并非认定冬婴的诗属于乡土一类。事实上,冬婴的诗已开始具备某种超拔的气度。但只要人性惟一最丰沛最原生态地存于乡村文化之中,这种选择就既无法回避,也会越来越显示其挑战与纠偏的积极意义。

关于伊言,我前不久正好给他写了一篇评论文字,摘录部分如下:诗歌有江湖,诗人有啤酒江湖的义气。每个人的内心也有一个江湖,那是荡漾的江湖,没有韵致,却是迂回的。我读诗歌,喜欢去探究诗人内心的江湖。伊言就是这样一位带着江湖奔跑的诗歌朋友,他在内心建设着他一个人完美的江山。伊言是一个乡的党委书记,他作官为民,而对诗歌他是有阴谋的,伊言的阴谋来至于对诗歌语言的、精神的、意义的一系列的病变措施,让一切自然秩序里真实的协调统一和虚伪的协调统一在他的措施中发生畸变,使他的诗歌语言出现奇特的脆蛇断裂在地上的形象感和挣扎力度。以此达到对诗歌生存语境的新建。面对诗歌,伊言是多么的真实,而机智的是,他给诗歌的语言精神和意义种下了新的病毒,让读者产生了无尽的幻想和梦呓,留下了更多的能指。

要应付现实的作官为民和政通人和的光辉前程,伊言梗直而坦荡,诗意而忧虑,积极而惆怅。这就诞生了伊言诗歌的反讽和冷叙述。我一直认为,一个具有反讽手段的诗人才具备了写好诗的基本素质。伊言是一个可以写好诗的人,他的反讽不动声色,不生僻不突兀,相反,他用最简单的叙述来完成心灵舞蹈的劈叉和旋转。乡土,是伊言无法割舍的情结。伊言的乡土诗有浓郁的客观判断,这和他的工作不无关系。他不屑于做抒情歌手,他更不写那些假大空的虚情假意,这是肯定的。很早以前的《北岭沟纪实》、“榨菜系列”的责任意识,而近期的〈〈有一天说起陈家湾〉〉,则更加纯粹,不世故,不强迫。

关于自己,我是不敢自吹自擂的,还是引用李亚伟的一段评论文字:

这是一个粗野的诗人,语言狂妄,忽雅忽糙。社会的各种半土不洋的部位,对他来说都值得一写,仿佛他睁眼所见的任何事情都很有意思,他闭眼所思的任何问题都很重要,根本不在乎什么概念和主题——“我文化不高,用有限的汉字表达唐宋的高潮/我举起双脚,我从脑袋里退出,我退出人”。这就是姚彬的诗。

姚彬在文化上所处的位置,如同涪陵在长江边所处的位置一般——是森林、乡村、城镇到文化中心的一个缓冲地,在中国大步流星全球化的背景下,这种缓冲地的情绪显得颇为急促,这在姚彬的诗里很常见,可以说是姚彬诗歌的一个主要气质,从这点看,姚彬诗歌有着很重的中国当下的社会习气。

作为一个媒体人,受过较好的教育,对于时尚、优雅居然没多大反应,对任何街巷里的问题却充满兴趣。这人怎么这样?写这样的诗不想活了?“让想象无期限,让白天姓姚,晚上也姓姚/此时,有的树木往上挤,有的树木往下走/有的花草大声歌唱,有的花草点头哈腰/有深处的水向上流,让初夏迅速发育/有强壮的鸟向深处飞,让大梁山迅速缩小”。

如果不是我对中国白酒有着深刻理解,姚彬上面这样的诗歌怎么看都像是嗑了药写的。寻衅滋事,无理取闹,很大步,很坚持,很俗里俗气,有胡子有酒量,反映了一个发展中的社会的主要性格。精英和隐士是社会文化的两极,是反当下的,有时是伪反当下的。姚彬在中间,写他当下的问题,写他眼前的社会漂浮物,有时真,有时是假。很狡猾。你说他俗吗?

事实上,姚彬从文化地理上找到了一个很适合他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他自称俗人,是先退了一步,在我看来,这却是一个进攻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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