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第一案”落幕

《财经》记者 朱弢

继北亚集团原董事长刘贵亭、北京铁路局原局长李树田、哈尔滨铁路局原副局长郝雪斌、黑龙江证监局原局长丁若鹏之后,身为副部级官员的何洪达出场领刑

消失两年之久,铁道部政治部原主任何洪达(副部级)再次现身,已因经济重罪一审获刑。

2009年11月24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决:何洪达因受贿罪被判有期徒刑13年,没收个人财产30万元人民币;因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判有期徒刑5年。两罪并罚,一审法院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4年,没收个人财产30万元。

何的律师许兰亭拒绝向《财经》记者透露具体案情,表示何洪达未上诉。

55岁的何洪达为辽宁昌图人,曾长期供职于哈尔滨铁路局,2003年7月调任铁道部党组成员、政治部主任兼部直属机关党委书记,官至副部级。

早在2006年5月11日,公安部对素有“铁路第一股”的北亚集团原董事长刘贵亭发布B级通缉令。以此为起点,包括北京铁路局原局长李树田、哈尔滨铁路局原副局长郝雪斌、黑龙江证监局原局长丁若鹏、中国铁路物资总公司原党委书记齐晓敏等应声落马。“铁路第一案”由此得名。

何洪达在2007年6月4日最后一次露面,从此不知其踪。今年3月,中央纪委常委屈万祥在全国“两会”期间透露,何洪达因涉嫌经济犯罪遭查办,案件已经移交司法部门。

在何洪达案宣判之前,“铁路第一案”其他主角已悉数领刑。其中刘贵亭因挪用公款、贪污、受贿以及单位行贿四宗罪,获无期徒刑;丁若鹏因受贿罪被判11年,李树田因受贿罪领刑13年,郝雪斌因受贿罪终审判处15年,仅齐晓敏暂无判决消息。该案触及中国铁路管理体制的软肋及证券监管的薄弱环节,而对上市公司及投资者的遗害至今仍是一笔未能见光的灰账。

案发北亚集团A股增发

2006年5月11日,公安部发出B级通缉令全国缉拿刘贵亭。通缉令称,哈尔滨铁路运输检察院在侦办一起案件时,发现北亚集团董事长刘贵亭涉嫌挪用公款5000万元、受贿人民币6万元。

当年6月9日,刘贵亭准备登上深圳至香港的火车时,被广东警方抓获。此后,刘贵亭案交由广东省检察院广州铁路运输分院反贪局查办,再由该院公诉部门审查起诉。

2009年4月已正式生效的一审判决称:刘贵亭在1997年至2006年担任北亚集团总经理、董事长期间,单独或伙同他人先后多次挪用公司资金1亿元;贪污公司资金1380余万元;收受他人贿赂人民币50万元;为给单位谋取不正当利益,先后数次向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美元32万元、人民币202万元。四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根据刘贵亭案相关司法材料,2000年至2006年间,北亚集团及其负责人刘贵亭向某高层秘书杨某行贿6万美元、向李树田夫妇行贿100万元人民币、向齐晓敏行贿26万美元、向丁若鹏父子行贿102万元人民币。刘代表单位向何洪达行贿约45万元,包括人民币5万元、美元7000元、一套价值30多万元的房子。

据何洪达案的一审判决书,1997年9月至2007年初,何洪达先后利用担任哈尔滨铁路局副局长、局长、铁道部政治部主任的职务便利,为有关单位和个人在违规发行股票、职务晋升等方面牟取利益,非法收受有关单位和个人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90万余元。其中,何收受刘贵亭约45万元贿赂。

判决书所述违规发行股票,即北亚集团数年前进行的一次A股增发事项,彼时何洪达身兼北亚集团董事长、公司第一大股东哈尔滨铁路局局长双重身份。

2000年12月15日,何洪达主持北亚集团第五次董事会会议,会上通过了关于A股增发方案的议案和增发募集资金运用可行性分析的议案。

为使增发方案获得证监会批准,北亚集团从1999年起即开始推行“数字铁路”发展规划。所谓“数字铁路”,就是实现客货运输、行车指挥、市场营销、安全生产的自动化、数字化、网络化。

根据此次增发方案,募集的资金将投入数字铁路客运系统项目、数字铁路货运系统项目和数字铁路技术研发中心项目。

为推行这一计划,北亚集团与何洪达时任局长的哈尔滨铁路局、李树田时任局长的北京铁路局等达成合作协议,在相互区间内开办32组城际快车和高级旅游列车,预计总投资17.4亿余元。

此后北亚集团和其合作伙伴展开积极运作,其中,李树田从北京铁路局拆借2000万元给北亚集团,后者将该借款包装成与北京铁路局合作的利润,用于增发股票审批。在获得何洪达、齐晓敏以及丁若鹏等不同环节的援手后,北亚集团向证监部门申请增发股票,并成功获准。

2001年12月,北亚集团增发股票1.5亿股,顺利募得资金9亿元。但此后,这笔巨额资金的去向不明,而“数字铁路货运系统项目”也再无实质进展。数年后,北亚系列弊案案发,这次股票增发黑幕方得曝光。

何洪达毕业于北方交通大学运输系,1972年3月参加工作,2000年起出任哈尔滨铁路局局长,此前,何历任牡丹江铁路分局七台河站党委书记、站长,牡丹江铁路分局副局长、哈尔滨铁路局总调度长、副局长等职。

在何洪达出事后,《财经》记者曾循其职务轨迹进行采访。其旧友向《财经》记者描述,何洪达颇具才干,为人正直,他的“落马”有些出人意料。

据知情人士称,何洪达绝大部分贿款源于“卖官”,包括帮助哈尔滨铁路局原副局长郝雪斌等八人职务晋升而收受贿赂。郝雪斌历任哈尔滨铁路局运输处处长、副局长,为何洪达一手提拔的干将。法院查明,郝雪斌向何洪达行贿30余万元。

此外,何洪达对其家庭财产、支出中超出合法收入的397万余元,不能说明其来源。故被判犯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北亚残局未了

北亚集团全称北亚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现为S*ST北亚,600705.SH),由哈尔滨铁路局联合其他11家机构于1992年7月发起成立。

早年间,北亚集团主要从事铁路客货运输和铁路高科技产品开发业务,后于1996年5月以“铁路概念第一股”挂牌上市,以其铁路网线资源及超常规多元化发展,令业界瞩目,但近几年被曝巨亏。

2004年,兰州铁路局曝光60亿元资金黑洞,此案引发铁道部对整个铁路系统单位实施“清产核资”工作。《财经》记者获知,正是这次清查致使北亚资金黑洞纳入调查视线。

随着北亚系列弊案的步步深入,公众可知,从当年风光无限的“铁路第一股”,到如今走到行将退市的边缘,北亚集团宛如提线木偶,一直无法摆脱被人操纵的命运。

自1996年5月北亚集团挂牌上市开始,哈尔滨铁路局即为它的第一大股东,但其持股比例一直保持在10%以下。正因这点,北亚集团历年的年报都强调,该公司股权分散、无控股股东,与第一大股东哈尔滨铁路局之间相互独立。但实际上,哈尔滨铁路局始终扮演着北亚集团实际控制人的角色,这点仅从北亚集团历任高管便可看出。

在1997年4月召开的北亚集团第一次董事会上,时任哈尔滨铁路局局长的李树田出任名誉董事长。李树田1998年5月调任北京铁路局长前夕,将刘贵亭“紧急安排”为北亚集团副董事长、党委书记,不久又兼任总经理。

据知情者称,刘贵亭与李树田、何洪达私交甚笃,刘在入职铁路系统后,因得李树田赏识直接被提为哈尔滨铁路局中层干部。

李树田赴京任职后,齐晓敏接任哈尔滨铁路局局长之职。从1999年6月至2000年5月的一年间,齐晓敏同时兼任北亚集团董事长。2000年5月,齐晓敏入京出任中国铁路物资总公司党委书记。此后,何洪达接任哈尔滨铁路局局长、北亚集团董事长。

值得一提的是,在齐晓敏、何洪达任北亚集团董事长期间,公司总经理一直为刘贵亭。

2002年4月,何洪达调往铁道部后,刘贵亭开始担任北亚集团董事长,并兼总经理职务。其治下的北亚集团获得超常规发展,截至2004年已拥有16家全资及控股子公司和7家参股企业。

刘贵亭在接受审判时承认:“我常常想得头痛,如何让股票不断有新的概念。而做出漂亮利润的最好办法,还是通过‘体外循环。”这可视为北亚集团多元发展、投资乱象的本源。

北亚集团在2007年7月15日公告称,刘贵亭被立案侦查后,公司自查发现了刘贵亭任职期间所做的担保和多达11起诉讼案件,涉及金额高达4.9亿元。

由于北亚集团2004年至2006年连续三年亏损,该公司股票2007年5月25日被上海证券交易所暂停上市交易。同年10月,铁道部将原中国铁路建设投资公司党委书记陈京生调至哈尔滨铁路局,出任常务副局长,主管北亚集团重组。

时至2008年4月,经哈尔滨市中级法院批准,北亚集团进入了破产重组程序。在哈尔滨铁路局的安排下,哈尔滨铁路局主要领导组成破产清算小组,这一度被质疑为“内部人控制清算小组”。

此后,有多家实力企业希望重组北亚集团,但后来一一止步。最后,沈阳铁路局被北亚集团确定为重组方,双方制定股改方案。由此可以看出,这家由铁路发家的上市公司从未脱离铁路部门的掌控。

2008年11月18日和2009年1月13日,北亚集团的股改方案两度遭到流通股股东的否定,最终未获通过。近年来,流通股股东们亦从未中止各种形式的上访与举报。

时至今日,北亚集团的命运仍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