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军 刘向上
前不久,定居美国的中国青少年燕军随父母回国探亲,向我讲述了他的奇特经历。
在作文中竞相比谁更可怜
我今年18岁,老家在山东省菏泽市。3年前,我爸爸和妈妈来到美国加利福尼亚的硅谷工作。2007年9月,父母在得到绿卡后,把我从国内菏泽市的奶奶家接到美国插班念高中。我在国内时就听说美国的课程简单,到这里来一看,真是名不虚传。刚入校,加州负责教育的议员组织了一次高中生计算能力调查,我一看题目,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一辆汽车以每小时75公里的速度行驶,1.75小时以后,它行驶了多少米?
这还叫题吗?可是,就是这样的题,竟然有60%的学生没答上来。
我很奇怪,我的美国同学们是那么地懒于学习,他们同居、打架、玩电子游戏、驾车狂奔……凡是国内的差生干的事,他们全都那么精通,那么热衷。学校教师对于学生的这些“劣迹”,视而不见,惟一采取的措施,就是经常在课堂上提醒女生们不要怀孕,免费发给很多安全套。
在中国每次开家长会时,老师总会说一大堆要求家长“配合”的话,家长往往说:“老师,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不好好学习,你给我往死里揍。”在美国,召开家长会时,一脸笑容的校长会谦恭地问家长,对于学校还有哪些意见和建议?而那些非亚裔的家长们竟然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希望我们的孩子在学校更快乐些。”
最使我糊涂的是作文课。来美国之前,英文写作是我的强项,曾在省级比赛中得过奖,所以,对于作文课,我是信心十足的。那天作文课,老师让大家自定题目,写一篇800单词以上的作文。我想,美国不是提倡学生参加社会活动吗?于是,我写了一篇论社区活动对学生的成长影响的议论文《一个少年怎样快速长大?》,文中论点明确,论据充分,层次清楚。我交作文时,美滋滋地想:哼,让你们老美也领教一下,咱中国学生的英文不比你们差。我只等着老师把我的作文当做范文来念了。
结果却使我惊讶万分,我的作文得分是C,勉强及格。我拿过同学的作文来看,一个个简直是胡言乱语。罗杰家住在硅谷的富人区,他爸爸是一家软件公司的大老板,可是,他的作文却讲自己家里怎样穷困,父亲做生意赔了本,债务缠身,他常常需要扔下功课,帮助父亲公司做事,为的就是省下一份雇人的工资。玛丝的爸爸明明开着一家杂货店,经营南美洲的工艺品,可她偏在作文里写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不工作、整天酗酒的家伙,她从小就受尽了父亲的打骂,泪水伴着她成长起来。如此这般,又虚伪又矫情,让人看了起鸡皮疙瘩。一个个平时老子天下第一的同学们,一写作文,个个都变成了让人同情的小可怜虫。文章语法混乱,思路不清,除了卖弄“穷困”和“遭遇”外,几乎没有一点积极向上的东西。可是,他们的作文成绩却是A。
我很不服气,拿着自己的作文和罗杰的作文去找老师。老师告诉我,罗杰的作文虽然虚假,但是,他的作文更能表达一个少年曾经接受过生活的考验,经过这种考验的学生,更有远大的发展前景。
美国高考顾问的“好主意”
2008年春,在高中的最后阶段,我们学校里出现了不少高考顾问,他们和老师一起,对应届毕业生进行系统的“设计”和“包装”。在他们的“顾问”下,突然之间,我明白了,家庭背景好、学习成绩好、品德优良的学生,在加州的入学测试中,没有任何优势,而恰恰是那些吸毒、打架、劣迹斑斑的学生,反而有了明显的优势,因为生活对他们“更具有挑战”,因而他们就更有资格进入好的大学。
听起来像笑话,但不幸的是事实。
我的学习成绩没说的,大学入学智能测验满分1500分,我考了1300分。可是智能测验并不是惟一的条件,往年就有很多智能测验高分的学生没有被录取。一天,麦克老师找到我,对我说:“你应该请一个入学顾问。”我怀着试一试的态度答应了。
我请的顾问是个黄头发的老头子,据说退休以前曾在加州教育管理部门工作。他问我:“你的父母关系如何?”我说:“很好,他们很相爱。“他又问:“你哪一年来到美国?”我说:“2007年。”他又问:“你有没有尝试着吸毒?”我生气地说:“那是坏人干的事,我在中国时,学校教育我们远离毒品,不但我不吸毒,我的中国同学也没有一个吸毒的。”他很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和你的父母再谈一谈。”
对于上大学的事,父母十分重视,当天就和顾问见了面,一心想从顾问那里弄到灵丹妙药。没想到,顾问向父母提供的第一个方案是搬到黑人、拉美人聚居、犯罪率较高的社区,然后,他可以通过社区的关系,给我提供一个证明,在我的邻居中,有很多犯罪的人,而我正是在这样的高犯罪地区生活。无疑,生活对我具有相当大的挑战性!
听说这种办法能加分,父母心动了,张罗着从现在住的地方搬家。我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坚决反对父母的做法。我说:“那里多吓人,天天发生抢劫,我们不要命了?”父母一听,觉得我说的也对,便打消了搬家的主意。
3000美元顾问费没挣到手,顾问好像不甘心。有一天,他找到家里,又给我父母出了一个“好主意”:由中国国内的社区或学校出一个证明,证明我曾有过不良行为,甚至进过少管所。有了这样的证明,顾问请心理学家作出评语,以证明我曾经在心理上有强烈的犯罪倾向,由于克服了这些倾向,如今才成为成绩优秀的学生。
我们一家都笑了。父亲说:“对不起,您所要的证明我们不能提供。我们中国人是有荣誉感的,没有往自己脸上抹黑的坏习惯。”顾问听了,花白胡子翘了一翘,悻悻地走了。
考官们稀奇古怪的问题
加州大学的面试开始了,三个考官威严地坐在桌前。我并不害怕,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作了自我介绍。他们开始提问。主考官是三个考官中最年轻的,眼睛绿绿的,盯着人时闪闪发光。他问道:“你曾经一个人独自去过野外郊游吗?”我想,我不能按着普通的答法来回答,因为在这方面,我没有优势。与其让他们给我打个低分,倒不如主动出击,来否定他们的考题,破釜沉舟,也许有一线生机。我回答说:“我不认为一个少年独自去郊游有什么好处,你会迷路,你会遇见强盗以及其它意料不到的事情。所以我从不进行这方面的尝试。”
我的回答肯定出乎考官们的预料,他们交头接耳谈了一阵子,然后,第二个考官问道:“如果你的家人,比如你的父亲或母亲有不良的行为,比如吸毒,你将怎样接受这种不利的家庭环境的挑战?”又是“挑战”!我真不明白美国人为什么对于挑战这个词如此钟爱?我说:“我的父母都是高科技研究领域里的工程师,他们很有修养,不抽烟不喝酒,更没有吸毒的恶习。我的家庭环境是很优越的,我无须接受什么挑战,因而,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我的回答再次使考官们震惊。他们面面相觑,半天,第三个考官问道:“你的父母没有恶习,你
是在一个很温暖的家庭环境里成长的,因而我要问你,这样的家庭一方面使你一切顺利,另一方面,使你失去了很多人生的考验,你是否认为这对于你是一个缺憾?”我注意到他这次用的不是“挑战”而是“考验”,但实质是一样的,那就是在诱使我承认自己没有接受过“挑战”。我简直有点愤怒了。
我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格,我不想顺着他们的问题去回答,我也知道如果顺着去答,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劣势。我宁可得罪考官,不在加州上大学,我也要说个明白:“我们中国的家长很重视孩子的教育,他们从不放任孩子去吸毒去犯罪,这肯定是好事而不是坏事。为什么在学校里,中国学生的成绩往往名列前茅?为什么美国1/3的大学系主任是中国人?为什么阿波罗登月计划一半的工程师是中国人?这是中国人注重教育的结果,而不是放任孩子去吸毒去犯罪去接受什么‘挑战所能达到的。如果你们非要把一个学生的劣迹作为优点当成录取的原则的话,其实并不是照顾了社会中的某一个人,而是促使更多的学生产生更多的劣迹。我相信自己,我决不会为了被录取而违心地做一些事说一些话。这就是我的答案。”
说了这些话,我感到十分畅快,即使我不被录取,我也高兴。身有金刚钻,不怕揽不到瓷器活儿,我不在你加州上大学,行不?
可是,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三个考官商量了一阵子,主考官站起来,伸出手向我祝贺:“我们一致认为,你的回答本身,就证明了你经受了挑战。祝贺你成了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的学生。”
虽然我被录取了,但很多智能测验高达1200多分的亚洲学生和白人学生没有被录取,而“接受了生活挑战”的黑人学生和拉美裔学生,智能测验只有1100多分,却被录取了。上哪儿说理去?我很困惑。这种录取原则究竟是出于一种教育理念呢,还是出于美国所谓的平等与民主理念?
2008年底,我认识了一位华人律师。他向我讲了其中的“猫腻”:原来,这几年加州的拉美裔人口急剧增加,拉美裔的政治势力对州议会产生了强大的影响。拉美裔的人口占加州人口的1/3,而拉美裔的学生却在大学里占1/2。3年来,拉美裔学生的录取率每年递增18%之多。
原来如此?在美国所谓平等与民主,原来都是各派政治势力相互斗争、最后协调的结果。而我们华人,尽管在科技、教育,甚至经济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淡泊的从政理念,却使我们的政治地位与我们的成就极不相称。
我想,我毕业以后,要去竞选议员,要为华裔争取我们的权利。
责编李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