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

2009-12-07 07:38安妮·法迪曼杨传纬
中外书摘 2009年10期
关键词:咖啡碱巴尔扎克咖啡馆

安妮·法迪曼 杨传纬

咖啡碱初次提取,是在1819年。歌德在一生中喝过大量咖啡,进入老年后,对自己无节制的行为深感悔悟,便把一盒阿拉伯的穆哈咖啡豆交给化学家朗格,请他分析其中成分。朗格就在那一年提炼出~种生物碱,按雅各布的说法,“它的形状是白色发光的针状晶体,让我们想到天鹅的绒毛,更会想到雪”。咖啡碱有毒,实验室工作人员接触它要戴面罩和手套。温伯格与比勒合著的《咖啡世界》一书中,有一张药物晶体的照片,药罐上附有说明标签:

警告!咽下或吸入皆可能有害。在实验动物中曾产生突发性或再生性后果。吸后导致心跳加速、兴奋、晕眩、疼痛、晕厥、高血压、发烧、气短。可能引起头痛、失眠、呕吐、胃疼、晕厥与痉挛。

凡是不相信咖啡碱为兴奋剂的人,都应该去读一读在这种药物影响下写出的文章。我桌上堆积着许多研究咖啡的书,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速度。仿佛这些书的作者都在凌晨3点被催起床,写作的速度赶不上思想的奔驰,不得不求助于表示强调的斜体字及夸张的修辞;他们写的句子长得不得了,你看到末尾时竟忘掉了开头是什么(但读书时你没有喝咖啡;如果你咽下几杯黑咖啡,跟上步调也就轻松自如了)。雅各布吹嘘说,他的叙述是“从咖啡创造的幸福状态中获得灵感的”。迪卡姆和卢廷格尔合写了一本《咖啡之书:从大量到最后一滴工业的解剖》。他们自称,在写作此书的过程中:

喝下了83份双料美式咖啡,12份双料浓咖啡,4份完美的意大利特浓咖啡,816份普通咖啡(241份法国产品加87杯滴溜咖啡),47份土耳其咖啡,6杯令人遗憾的风味咖啡,10磅有机咖啡,7磅公平交易咖啡,四分之一磅菊苣与一把大麻籽作为偶尔的附带品,一罐超市买来的咖啡粉(加冰水饮用)。六瓶咖啡饮料,一品脱咖啡啤酒,一品脱浓缩咖啡,一把穆哈咖啡(产于埃及)。一些卡布奇诺咖啡。一份浓咖啡加苏打水,还有一份顺便尝尝的低脂肪无咖啡因大豆汁与橘汁混合饮料。

他们写的书一共只有196页,似乎用不了很长时间就可写完。不算无咖啡碱的那一项,他们每天摄人的咖啡碱量真是大得惊人(但是看看他们表述的精确性吧:咖啡叫你生气勃勃,而不会叫你草草率率)。

当代咖啡写作大师是艾伦,人称“咖啡新闻主义的汤普森”。他写了一本光怪陆离的杰作《魔鬼之杯》。为了写这本书,他竟消费了“2920立升过滤咖啡、滴溜咖啡、浓咖啡、拿铁咖啡、卡布奇诺咖啡、玛琪雅朵咖啡、康宝蓝咖啡、速溶咖啡、美式咖啡”

(这本书并不长。艾伦完成写作之时,血液里恐怕尽是1,3,7三甲基黄嘌呤了)。为了探寻咖啡在全球散播的路线。他走遍了哈拉、塞纳、伊斯坦布尔、维也纳、慕尼黑、巴黎、里约热内卢,还有美国的许多城市。一路上他使用了各种手段为旅行筹款并满足自己喝咖啡的嗜好,包括制造假护照和走私等勾当。他这一套活动终于在66号公路上停止了:为了寻找美国最劣质的咖啡,他开着一辆本田牌汽车,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咖啡碱:Stimu-Chew,Water Joe,Krank,高咖啡碱糖果,以及一小瓶咖啡碱晶体(某个以震颤眼球为标志图片的国际网站给以高分评价)。这种咖啡碱晶体与可卡因类似,能引起神经药物学方面的失常反应。田纳西州的警察在该州的雅典城附近把他的汽车截留了下来。

然而,在震颤眼球的领域内,艾伦无法和巴尔扎克相比。只有巴尔扎克才是依靠浓咖啡写作的人们追随的榜样。咖啡碱对巴尔扎克的作用,也就是大麻对波德莱尔、鸦片对柯勒律治、可卡因对史蒂文森、笑气对骚塞、“酶斯卡灵”对阿尔多斯·赫胥黎、安非他命对杰克·凯鲁亚克所发挥的作用。他这种习惯很早就开始了。像美国的富家子弟上大学预备学校那样,巴尔扎克上学的时候。就靠学校的看门人把违禁的咖啡豆偷偷运到他的宿舍中去,由此欠下了这个看门人大笔债务。成人以后,巴尔扎克每天十八个小时不断写小说,他的债主也不断来敲门索债。他和所有上瘾的人一样,承受咖啡碱的能力越来越强,喝咖啡就越来越多。开始时每天一杯,后来从几杯增加到四十杯,用水逐渐减少,浓度越来越高,直到吃起咖啡豆的碎末来。他写道:“这是可怕粗野的办法,我只能推荐给精力特别充沛的人,推荐给黑发浓密,皮肤上有斑点,手掌又大又宽,两腿像保龄球柱一样的人。”虽然这种吃法对胃极端有害,但是能把咖啡碱送进头脑,效率极高。

从那一时刻开始,一切都激发起来了。观念以急行军进入行动,仿佛一支庞大的部队投入战场。战斗打响了。记忆高举着鲜明的旗帜冲锋在前;比喻的骑兵奔驰着展开了队形;逻辑的炮兵开了过去,炮车载着炮弹发出嘎嘎的响声;想象力一声令下,狙击手瞄准射击。彤状、形象、人物纷纷涌现,纸下布满了墨迹。

像这样的段落,没有咖啡碱写得出来吗?

巴尔扎克的咖啡壶现在陈列在巴黎雷努阿街47号的故居内。那是他度过最后十年艰难岁月的地方,他在那里写作了《贝姨》和《邦斯舅舅》,失去了健康,债主来了便从一个密门逃出去。我的朋友亚当(他爱喝浓咖啡但要加糖)几年前参观了这个房子。他给我写信说:“咖啡壶是红白相间的瓷器,上有巴尔扎克名姓的简写字母。很优雅的小玩意儿,样子像航海使用的。我可以想象,在他晚年乱糟糟的生活中,它平静地统治着一切,是黑暗中一座小小的咖啡碱的灯塔。”

在1645年至1750年期间,咖啡馆在巴黎、维也纳、莱比锡、阿姆斯特丹、罗马、威尼斯纷纷涌现,治疗百病的仙果使欧洲大陆无数人的头脑拨开云雾,重见青天。然而,在1730年茶占据上风之前,英国毫无疑问是咖啡之王。按保守的估计,伦敦在18世纪初年约有五百家咖啡馆(如果纽约今天有同样密度的咖啡馆,那就应当是八千家之多)。这些馆子并不只是喝那种混浊液体(一位评论家比喻为“烟尘浆或破鞋汁”)的地方;在那个年代,公共图书馆根本不存在,报纸刚刚萌芽,咖啡馆便是新闻中心,也是闲谈和受教育的中心,是“廉价大学”。1657年一个报纸广告上说,咖啡馆的主要作用是“公众交流”。

伦敦为每个人(只要是男性)都开设了咖啡馆。如果你爱赌博,就去“怀特”咖啡馆。如果你是医生,就去“加拉威”或者“柴尔德”。如果你是生意人,就去“劳埃德”,那家咖啡馆后来发展成为保险业的大楼。如果你是科学家,就去“格雷西安”,那里有牛顿、哈雷,斯隆曾经当众解剖从泰晤士河捕到的一只海豚。如果你是新闻记者,就去“巴顿”,阿狄生曾经在那里设立了“读者信箱”,形状像个狮子头,你可以把投送《卫报》的信件放进狮子的嘴中。如果你是文学家,就去“威尔斯”,和蒲柏、佩皮斯、德莱顿在一起,参与辩论弥尔顿的《=失乐园》应当写成素体诗,还是应当写成双行押韵诗。这些咖啡馆改变了英国社会的历史发展,表明在那里呆下去是何等愉快,“绅士、商人都可以坐在一起,互不冒犯”(根据1674年的咖啡馆管理条例)。咖啡馆也改变了英国文学的道路,把独自变成了对话。大英博物馆有一幅1705年的水彩画,描绘了典型的咖啡馆场面:一间天花板很高的房屋,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咖啡锅,在明亮的炉火上冒出泡沫。戴假发的顾客有的在喝咖啡,有的在抽烟斗,有的在看报纸,作笔记,然而大多数都在谈天说地——你可以从他们指手画脚的姿势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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