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上海股市的“黑色星期五”

2009-12-07 07:38
中外书摘 2009年10期
关键词:洋行钱庄橡皮

越 非

昔时上海租界会审公堂大审官(相当于现在的上海中级法院院长)关炯之曾有过这样一段回忆:

在1910年,上海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橡皮(橡胶)股票,没多时,有钱人竞相购买,一些公馆太太小姐换首饰、卖钻戒,转买股票,如痴如狂。有了钱,还要四面八方托人,始能买到股票。我因做会审官多年,认得洋人,费了许多力才买到若干股。买进时30两银子一股,买进后股票天天涨,最高涨到每股90多两。许多外国人知道我有股票,拿着支票簿。盯到门上,只要我肯卖。马上签字。然而……

7月份的一天,星期五,股票开始下跌。大家对这倒运的星期五都大意了。没办法,热情过分了,昏了。第二天星期六,只有上午行市,又跌。我慌了。请教一位老洋人,他是股票专家。他说:“股票下跌,正是大涨的先声。据我看,这股票可涨到200两一股。如果你愿卖,卖给我好了。”次日星期天,无市。不料从星期一一开盘起就天天剧烈朝下跌。从90以上一线跌。80、70、60、50、40,只跌不涨。

我要是在40两时全部卖出,仍可赚进每股10两。只怪贪心不足,总想能升上一些。结果惨了。从此橡皮股票不但没有涨过,最后还彻底崩溃。我还算溜得早了一脚,以每股2两卖出。大多数人根本挤不进股市。股票成了废纸。

大骗局啊,真是大骗局,不但有钱的中国人落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连外国人也有全部财产亏进的。天天有人吞鸦片、跳黄浦、跳高楼,上海滩一片鬼哭狼嚎。7月里,正元、兆康、谦余三家大钱庄率先宣告倒闭,随后几十家上百家的钱庄、当铺、商店像多米诺骨牌似地哗啦哗啦倒下去。全上海像死寂一样,没有人敢做生意。不但上海,连江浙、长江流域,乃至天津、广州、武汉等大码头也跟着倒霉。

真是一场人间惨剧啊,上海人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炒作橡皮股票

清朝中叶起,上海为商贾辐辏之区,华洋互市,商业繁荣,中外货物每天腾挪吞吐,一派兴旺景象。上海又是全国的金融中心,黄浦西侧江畔一幢幢外国银行大厦壮伟挺拔,高楼大厦四周百余家华商钱庄星罗棋布。上海成为西方冒险家显身手的理想乐园。他们翻云覆雨导演了一出又一出变化莫测的悲喜剧,其中编演得最为热闹的一幕要数橡皮股票了。

直到晚清,橡皮制品才为中国民众所闻知。那时上海人称橡胶为橡皮,称经营橡树种植业的公司为橡皮公司。这些公司所发行的股票也就称之为橡皮股票了。20世纪初,橡胶成为众多工业产品的新兴材料,十分热门。汽车、三轮车、人力车都换上了橡胶轮胎,上海人在布鞋、皮鞋外套一双胶鞋,称“套鞋”,再穿上橡皮雨衣,暴雨天也可照常出门。其他各种橡皮制品更是不计其数。

1909年起,世界市场上的生橡胶供不应求,价格猛增,橡皮投票市价也陡然增长。橡胶种植园更是身价百倍了。

上海的橡皮股票买卖早在1906年以前就有了,但华商很少问津,因而交易冷清。把华商从无动于衷推到如痴如狂状态的,首要人物要数英国冒险家麦边。此公对鱼龙混杂的上海滩怀有特殊的兴趣。成为上海“洋闻人”之前,他混迹于十里洋场搞多种经营,希图相机捞上一把。1903年,他在上海创设了蓝格志拓植公司,可惜寻觅不到发横财的捷径,弄成个大杂烩。这家公司号称开发煤矿、石油,兼营橡胶种植、木材采伐等业,但百般摆弄,仍不见起色。

1909年,伦敦市场橡胶交易创下最高纪录,一号生橡胶售价高达153便士。消息很快传到上海,麦边敏感地意识到打破沉闷局面的搏斗已经为期不远了,成败在此一举。当下作出战略性决策,以公关和舆论开路,施展浑身解数碰碰运气。不久,他托人代笔的文章在上海中外文报纸上陆续登载,篇篇不落俗套,其中最为新奇的便是《今后的橡皮世界》一文。这篇洋洋洒洒的大作思路开阔,文采飞扬。经过层层妙趣横生的推理,得出的结论颇能煽动人心:今后几十年激增的车辆少得了橡皮轮胎吗?绝对少不了!要想把握航运业发展的趋势吗?橡皮必将成为造船的最佳材料!现在的大城市不是喧闹嘈杂得令人发烦吗?橡皮铺设的道路保管换来安宁清静!石块砌成的房屋又冷又硬难道还不应该淘汰?代之而起的橡皮住宅无疑是最为暖和舒适的了!多种植些橡树是必然趋势,全世界一定会因此而旧貌换新颜。起初,此类说过了头的话在市民看来不过是一种新奇的外国牛皮,只能聊作饭后茶余的谈资。但这并不影响麦边鼓吹的劲头。他不失时机地在一些有影响的大报上以头版地位亮出蓝格志公司的牌子,而且一连数日。从此蓝格志的“品牌形象”,深深嵌入了人们的脑际。

那时做广告的规模没有今天这么大,途径也不多,报纸是主要的广告宣传工具。麦边广告战的取胜之道在于时间长、版面大。一般华商判断行情,先听伦敦金融消息,再看《申报》广告。经不住麦边的强大宣传攻势,部分华商开始顾盼思动。麦边的广告战初战告捷,确实使一些华商怦然心动。然而那些算盘珠拨得飞快的精细商人对麦边鼓吹的伟业仍然心存疑惑,不敢贸然尝试。起初,购买蓝格志橡皮股票者多半是惯于投机取巧的混客,而且还瞻前顾后的,搞小本投机。

麦边见蓝格志股票起色不大,决意再出高招,暗中唆使同伙收买股票,拉抬起价格后,又以更高价抛出,人为地促使股票价大幅度上涨,让蓝格志股票变成稀贵之物。当一大批发财迷被诱惑到了跃跃欲试的时候,麦边又生出新花样,引人人彀。他每周举行一次董事会,煞有介事地发布橡胶生产讯息,编造该公司橡树种植园拍发来的电报,信口凑上橡胶产量,用虚假故事来激动人心。

重饵之下必有尤物上钩。在物欲横流的旧上海,实在不乏梦想一夜成为富豪的投机狂。只要被煽动起来,上海人的一窝蜂足以掀翻整个城市。至此,许多人已经利令智昏,一切有关橡胶的利好消息都信以为真了。于是商贾们向钱庄借钱、开期票,竞相争购。官僚启动了小金库,市民砸开了储蓄罐,连姨太太也拿出了私房钱来凑热闹。钱庄更认为有利可图,也起劲地收集蓝格志股票。

股票投机风潮

橡胶制品在上海市场上日渐增多,助长了人们对橡胶种植业的过高期望。在味于外情的华商想象中,波诡云谲的南洋涌动着富有吸引力的巨大财源。一般华商忘却了“十年树木”的古训,头脑发昏,一心指望朝种而夕长。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层出迭现的橡皮公司有没有橡树种植园?如果有的话,究竟在什么地方?橡树长到可以割取生胶需要几天几个月还是五年十年?他们想发财,又一味崇洋,这是错误判断形势的基本原因。华商之所以会上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当时洋商开办的上海众业公所问世不久,刚刚允许华人参加,使华商欢腾雀跃,他们以为洋人股票无一不可发财,何况这红得发紫的橡

皮股票!于是,起于青蘋之末的股票投机风潮借到了及时东风。刮遍了整个上海。

许多原先与橡胶业没有任何瓜葛的洋商,突然成为各色橡皮公司的经理人,英国人和荷兰人尤为拿手。几家在上海经营股票买卖的洋行稍作调整,及时赶上浪头。大肆鼓吹投资于橡胶树种植业的灿烂前景。筹办橡树种植公司,印发股票。此类见风转舵的洋行排得上号的计有:白克尔父子开设的祥茂洋行,英商永年人寿公司大班韦推和冒险家嘉道理合伙经营的汇通洋行,柯格创办的柯格洋行,拜欧和犹大为主要股东的海利洋行。这些洋行紧随麦边的冒险投机事业,推波助澜,很快就组织起了刀米仁、薛纳王、伯士安南、地傍、康沙立特等橡树种植公司。继它们之后,新的橡皮公司纷纷出笼,上海的股票交易市场简直成了橡树的林海。到1910年,几十家橡皮公司铺设了从上海到南洋的发财捷径。到处是橡皮公司的甜言蜜语。

尽管社会舆论曾对橡皮公司蜂拥而来的现象有过种种猜测和怀疑,使精明的上海商人一度徘徊下不了决心。但是,他们抵御投机的屏障薄如蝉翼,挡不住金钱光彩逼人的照射。汇丰、麦加利、花旗等老资格外国银行宣布承做橡皮股票的押款后,大多数华商消除了疑虑。于是,沪上有钱人热烈购买,形成异乎寻常的橡皮股票热。据姚公鹤《上海闲话》描述,“当时亲友叙晤,除橡皮股票外,无他谈话”,以至于“举国皆狂,几疑沪上各业无不足以达其发财之目的”。

众多的橡皮公司表面上各拉股份,其实内部是声息相通的。凌驾于各橡树种植公司之上的是麦边、汇通、祥茂三大集团。每家橡皮公司设三至五名董事,董事长往往推请三大集团中的一名有号召力的人担任。为了相互串通,又拉另一集团的重要角色任董事。三大集团之外,还有资望稍逊的杂牌集团。与杂牌集团有关的公司唯恐被靠山硬的同行挤垮,也竞相聘请三大集团中的名人担任挂名董事。西方冒险家们沆瀣一气,共同对付昏昏然的华商。

作为投机场上的老手,麦边之流懂得把握股票买卖者的赌徒心态。购买了橡皮股票,犹如海盗扬帆起航。股民往往迷恋于惊心动魄的搏击,风平浪静反而令他们神不守舍。

麦边担心蓝格志橡皮股票虚头太大,使购股者失去信心,又耍出新花样,不到结账期就发放中间股息,这一着起了稳定人心的作用。这种中间股息定期发放,每股12两5钱银子,三个月发一次。由此造成一种假象,似乎他已经赚足了钱。蓝格志股票价格被热浪涌抬着,迅速突破一千大关。

韦推和嘉道理如法炮制,不顾手头拮据,每季每股给发股息7两5钱。他俩的吹功较之麦边又技高一筹,宣称他们经营的薛纳王公司出产的橡胶量多质好,滚滚财源正从南洋群岛涌来,凡是愿意同他们苦乐与共的人,以后赚钱的前景美好而久长。吹功到家,造成后来居上的鼎盛气势,薛纳王公司的股份直线上升,超过了牛皮大王麦边的蓝格志。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是发放中间股息的诀窍所在。但另一些公司一毛不拔,连设诱饵的小小本钱也舍不得花。它们找有声誉的外国银行撑腰,在招股章程上列出汇丰、麦加利等所谓“往来银行”的赫赫大名,借以显示自己产业可靠,信誉过硬,骗取人们的信任。

外国银行加入橡皮股市,图的是无本利益。银行从橡树种植公司收进股款,稳稳赚取利息,又何乐而不为呢!因此纷纷宣传做橡皮股票可向银行押款,按市价七至八折受抵。橡皮公司利用银行的名气嫌钱,而银行未加严格审计,便出卖自己的信誉。结果势必抬高股票的身价。那些绝对信任外国名牌银行的中国钱庄老板解除了后顾之忧,群起收受橡皮股票,大量庄票就此流进了外国银行。

这里先录取一段外滩街景,借以刻画精明的上海人如何被这虚造的声势卷入风潮的。祥茂洋行在筹建可太吧路公司阶段,先借中西文报纸大登广告,还派出巧言善辩之徒四出游说,吹嘘股票价廉利厚。引发人们欲火后,赶紧宣布即将公开募集股份,每股1英镑(约合银9两),有意者届时向汇丰银行纳款。开市那天,大批被收买来的流氓挤在汇丰银行门口,争争吵吵,冒充急欲融通资金、抢购股票的顾客,装出争先恐后的样子。不知内情的人先是踌躇观望。继而触景生情,终于接捺不住,直往大门挤去,呼号斥骂,奋勇拼搏,误将商场作战场。加上路人爱凑热闹,使劲喝彩助威,演成万头攒动、人声鼎沸的壮观场面。待汇丰大门一开,人群蜂拥而入,免不了又生出些许不人流的武功动作。汇丰银行乘势作秀,马上请调巡捕强制众人退出,然后关上大门,声明暂停营业。融资和缴款踊跃到银行被迫关门的地步,这实在是银行的头等荣耀。祥茂洋行不失时机地利用市民炽热的情感。再来个出奇制胜。突然给投机者大泼冷水。假称认股“意外踊跃”,远远超出额定股本,洋行难以满足认购者的热望。只能酌情减少:认购不足百股者给予20%股份,认购100至500股者给予10%股份,余款奉还。当天买到股票的人无不庆幸自己身手敏捷。于是这种股票从上市那天起就成为稀贵的宝贝了。

一名张姓老板的故事颇足资噱。这名经营着张发记营造厂的老板听说海利洋行正在筹建康沙立特橡树种植公司,被花言巧语的宣传打动了心。傻呼呼地向洋商表明想发财的愿望,恳请他们指点如何办理认购手续。海利洋行合伙人拜欧和犹大看准这个土包子对股票买卖的行情和业务一窍不通,很有利用价值,于是授意属下职员陈某为他代写申请书,一下子填报认购500股,将股款存进汇丰银行。张老板原来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投进血本认购股票,心里老不踏实。成天唠唠叨叨地诉说紧张的心情。一些精细的华商拭目以待,看看这个老实巴交的发财狂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几天以后。这位“义务演员”分到50股股份,仍由洋行代为保管。另外450份股款洋行以出售股票为由如数奉还,以示并无欺诈之意。不久,洋商佣人陈某喜气洋洋地屈尊造访,给张老板300两银子。向他解释道:每股票价已经由9两涨到15两,洋行怕张老板过分担心,先将他名下的股票代为卖出,这300两银子就是他应该赚得的钱。张老板这下打心眼里服了,逢人便说发洋财容易,外国人办事真牢靠。张老板式人物的义务宣传冲垮了众多华商的最后一道心理堤岸,促使橡皮股票无所阻挡地冲击上海市面。

绝无仅有的股市惨剧

这样的股市局势在世界经济史上恐怕是绝无仅有的。即使许多乏人问津的橡皮投票也乘势腾升,超过票面价值五六倍毫不足奇。汇通洋行的地傍公司橡皮股票实收银9两,市价48两,祥茂洋行的刀米仁实收银8两,市价66两。至于牌子老、名声大的公司更是随心所欲地哄抬股价,蓝格志股价竟然超过票面二十七八倍,高达1500余两银,票面仅100两银的汇通集团薛纳王股票涨到一千五六百两银。

局面已经到了十分严峻的时刻,崩溃只是时间问题了,连当初制造这一骗局的外国冒险家、银行家心里也开始发怵,他们已经无法驾驭这匹脱缰的野马了。然而莽撞的华人投机者毕竟初入股市,仍然懵懂无知,如痴如狂。

在橡皮股票疯涨的日子里,纵有个别华商慧眼独识个中奥妙,在实际运作中又怎能逃脱厄运的追逼?上海富商刘柏生机敏过人,是投机场上的一把好手。他看准蓝格志公司摆的是空架子,股票价格高高飘起,回跌势不可免,乘热大抛远期股票,先保住既得盈利,并窥测机会。企图在期内逢低价时再补进,又可捞上差价之间的油水。麦边之流一眼识破他在抛空,唯恐由此引发连锁反应,马上唆使一批党羽代他们买进本公司橡皮股票,致使市价只涨不跌。待到交货期限临近,刘柏生还是两手空空,于是硬着头皮拼凑款项,用比抛出价高得多的价格补进部分,但无力买回全部股票。交货之日便是大难临头之时,刘柏生落得个倾家荡产、身败名裂。一位商战健将反被聪明所误,越说明卷入橡皮股票热旋涡的人无法运用投机场上的一般诀窍来把握自己的命运。

刘柏生的悲惨遭遇使华商视抛空为畏途,不敢轻易尝试摆脱困境的新方法,即使预感到股票或有下跌的危险,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1910年3、4月间,橡皮股票的新高峰不断出现,投机狂热几乎引动全国,但实交现金的为数不多,大半仍做空盘交易,视临时涨落以定输赢。这种状况犹如洋泡泡吹涨到了爆裂的临界点。外国银行见险象环生,拼命催赎押款,停止新的放款。玩弄橡皮股票的西方冒险家也深知到了关键时刻,洋泡泡爆裂后,如走脱不了,轻则债务缠身,重则潦倒终生。在此之前飘然逸去,那就美不胜收了。

于是,当初率先发难的麦边又率先要起隐身术,7月初他卷起全部款项,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上海消逝了。购买蓝格志股票的华商发电询查他的下落,自然有去无回,杳如黄鹤。除传说中的橡胶树种植国远在数千里的国外某地,是否确有其地其事根本无从考实,即使在上海的橡皮股票公司也不知设在何处。购股者这时才如梦初醒,懊悔不迭,在万般无奈之际群相纠集成伙,托众业公所会员代为抛售股票,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回答:“我们只管卖出,不管买进,谁发的股票找谁去。”专营华洋股票交易的众业公所在那些日子里索性关门大吉。走投无路的上当受骗者斗胆往里冲,为首分子被英国巡捕抓捕,关进捕房。众人回过神来,去寻找其他橡皮股票冒险家当面算账,结果同样失望。原来众多的橡皮公司是一路货,风浪骤起,立时瓦解。这些冒险家便与麦边一样,也已经悄然离开上海。

经过一番周折,人们终于在今天福州路江西路口一幢大楼里找到金蝉飞走后蜕下的壳,原来数十家声震中国的橡皮公司在上海只占有三间办公室。

从股票交易到国际纠纷

对参加这场投机的华人来说,千百万血本尽耗折于股票落价之中。众人由怒而怨,由怨而骂,把最后一丝希望托寄于外国银行。外国银行自然不愿意跟潜逃的洋兄弟同室操戈,何况一本正经地追究洋兄弟责任免不了相互指责,兜出狼狈为奸的老底。

反正股票主要是由中国人购买的,对付黄皮肤的人他们成竹在胸。7月中旬,他们手中的股票押款已经大大减少,何况再掩盖下去难保不露马脚,外国银行突然同时宣布停做一切橡皮股票押款。上海金融业那时唯外国银行马首是瞻,外国银行施出这一撒手锏等于宣布橡皮股票为废纸。

股票有卖无买,市价一泻千里,价值千金的股票形同画饼,股票市场顷刻成为死市。然而这还只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股票极度贬值终于引发了一系列金融风潮,市面上的钱庄、当铺、银楼、商店一排排倒闭。

首当其冲的是上海旧式银钱业,正元、谦余、兆康三大钱庄几乎同时崩塌。三庄倒闭牵连甚广,森源、元丰、会大、协大、晋大等钱庄受其影响,在短短几天内相继搁浅停业,上海金融状况极度恶化。就在三庄倒闭之后不久,众业公所挂牌交易的近百种股票濒临绝境,90%以上的股票变成死市,凡握有这些股票的人差不多等于手持废纸了。

正元等三家钱庄倒闭后,众多庄票流通在外,重头用在橡皮股票投机中,很大部分落到西方冒险家手里。橡皮股票崩溃前夕。西方冒险家席卷现金仓皇出逃,把即将无法兑现的庄票留存于外国银行。冒险家溜了,钱庄倒闭了。外国银行持有许多倒闭钱庄原先签发的庄票难以兑现。洋商看准处在风雨飘摇中的清政府这时更怕洋人方面生出些变故,于是移花接木,嫁祸于人。纠集起来强求上海地方官府负责索赔清偿事宜,威胁道:不如数将庄票追换成现金,就停止对上海所有钱庄的资金融通。摆出一副不惜搞乱整个金融市场以达目的的架势。外国银行又通过各该国驻沪领事频频催逼上海道,进而由驻京使馆直接威逼清廷。就这样步步升级,西方冒险家与中国投机者之间的股票交易关系异变为西方列强逼迫清政府的国际纠纷了。

蔡乃煌出任上海道台这个得天独厚的肥缺已有好些年了,在上海官场和商界一言九鼎,与各国驻沪领事交道打得够熟的。面对复杂的局势,他常常能够堂而皇之地驾驭,得心应手地捞取外快。

1910年7月中旬,正元等三庄倒闭震动上海,蔡乃煌首先想到的补救办法是举借外债。他事先与洋商私下商议定妥,然后奏报上司,还把这种先斩后奏式的做法美化成地方官员“关心市面”,“解民于倒悬”。实际上是蔡乃煌等急于借外债消除灾祸,以掩盖他们与钱庄、外国银行之间的经济纠葛。蔡乃煌在橡皮股票狂涨时,挪用存放于钱庄的银款大做橡皮股票投机,结果亏损严重,一笔混账不好交代。他拉住商会一起干,以增加为民请命的色彩。

1910年8月4日,中外双方签订合同,9家外国银行承借银款350万两,其中英商汇丰最多,担任80万两,英商麦加利和德商德华次之,各50万两,俄商道胜40万两,日商正金、法商东方汇理、美商花旗各30万两。荷商荷兰25万两,比商华比15万两。长年4厘行息,按约分4期还偿,至1915年8月4日全部还清。这笔借款中先坐扣外国银行所执有的三庄庄票计银近140万两,交给蔡乃煌的现款仅210万余两银。9家银行及其所属8国使馆均保存中英文合同,文义理解如有参差,一律以英文为准,中国再一次尊严扫地。

外国冒险家和商人通过制造“黑色星期五”。掠去的银款车载斗装。鸦片贩子出身的英国流氓嘉道理通过投机橡皮股票,大发其财,风潮过后摇身一变,成为上海煤气公司和业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他在今天延安西路和乌鲁木齐路的转角上建造起一座华丽的大厦,气魄之宏伟,工艺之精美,堪与二三百年前欧洲国家的宫殿比试。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厦就是今天的上海市少年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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