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航母驶向何方？

韩旭东　阚　南

最近，随着中国海军舰队前往亚丁湾护航，新一轮关于中国航母的讨论热潮又开始出现。航母问题再一次引发国人的关注。对此，本刊记者采访了军事专家、国防大学副教授韩旭东，请他详细回答了军事爱好者们所关心的几个重点问题。

记者(以下简称记)：中国究竟是否需要航空母舰?

韩旭东(以下简称韩)：航空母舰是以舰载机为主要武器并作为海上活动基地的大型水面战斗舰艇，是现代军舰中体积和排水量最大的一种，通常被称为“浮动的海上机场”。了解航母的功用后，对中国是否需要航母这个问题，我认为，从不同角度回答，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论，甚至是相反的结论。为了理解中国是否需要航母这一问题，先看一下拥有航母的国家为什么要装备航母。

目前，世界上装备航母的有美国、俄罗斯、英国、法国、意大利、巴西、印度、西班牙和泰国等国家。从这些国家的地理位置来看，它们都是濒海国家，并且拥有巨大的海洋国土及海洋利益需要保护。美国东邻大西洋，西濒太平洋。俄罗斯北有北冰洋，西有波罗的海，南有黑海、东有太平洋。英国是一个大西洋上的岛国。法国和西班牙是西有大西洋，东邻地中海。意大利三面被地中海所包围。巴西是南美洲最大的国家，它三面被太平洋包围。印度国土向印度洋伸入1600多千米，三面被印度洋所包围。泰国东有泰国湾，西有印度洋。不难看出，这些国家可以被认为是海洋国家。

从拥有航母的这些国家历史来看，美、俄、英、法、意和西都是昔日的殖民大国。他们在海外拥有广泛的殖民地，甚至目前还有海外国土需要保卫。因此，他们需要拥有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在战争期间，他们都在海外实施了大量的作战行动；和平时期，他们大都使用航母实施了威慑行动。从这些国家的军事战略上看，美国推行全球霸权战略；英国、法国和俄罗斯虽然无力与美国争霸全球，却都想在地区甚至全球发挥重要作用；印度想在南亚和印度洋地区称霸；巴西也想在南美洲地区发挥重要作用。

从航母的排水量和数量上看，美国拥有航母数量最多，排水量最大。俄罗斯虽然是一个军事大国，拥有四个舰队和一个区舰队，但其只拥有一艘航母，排水量67500吨，仅次于美国航母的排水量。最小的是泰国的航母，排水量仅为11485吨。

从上述分析和数据可以看出，一个国家是否拥有航母，与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海洋资源、选择的发展战略以及采取的军事安全战略等有关。

从中国的地理位置上看，中国也应列入海洋大国。中国拥有300多万平方千米海洋国土和巨大的海洋资源需要保护。从这点上看，中国需要航母。

从军事安全环境角度看，中国与一些海洋邻国存在着海洋划界和岛屿归属分歧。一些海上邻国正在发展航母，或者发展具有航母功能的水面舰只。随着中国远洋船只的不断增多，中国派战斗舰艇到远洋地区护航的频率将会增加。从这点看，中国也需要装备航母。

目前看，日本、韩国等一些国家正积极争取在国际舞台上发挥更大的作用，正在紧锣密鼓地研制航母。印度正准备列装三艘航母，组建三个航母编队。从周边国家看，中国发展航母也是无可厚非的。

记：您认为，中国需要什么样的航空母舰?

韩：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正在逐步发展成为一个强国。中国的海上力量要跟上这种变化，适时地调整发展重点，实现从近岸向远洋的转变。在这样一个转变过程中，中国不宜急于发展大型航母，以发展中小型航母为宜。

主要原因：一是受国家经济实力所限，二是中国历来以“主权在我，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等方针，来对待目前的海洋争议地区，加之中国海军舰艇长时间在海外执行任务的次数毕竟十分有限。所以我认为，中国应列装一艘中小型航母为益。

另外，中国装备航母也是第一次，这就需要有一个探索如何使用航母的问题。从这点也可看出，中国需要列装中小型航母。

目前看，美国列装的航母排水量大都在8万吨以上，属于大型或超大型航母。俄罗斯的航母近7万吨，也属于大型航母系列。其他国家的航母基本上在2～3万吨左右，属于中型或轻型航母。从这点上看，中国也应列装中／轻型航母。

记：如果中国选择建造中型航母，舰载机都有哪些选择?将主要担负什么作战任务?

韩：从中国的军事安全战略上看，中国拥有航母的目标与其他国家还是有许多不同点的。使用航母战略目标的不同，也决定了对舰载机功能的选择。英国、西班牙，印度、泰国和意大利航母的舰载机主要是短距／垂直起降战斗机以及反潜直升机，法国舰载机主要是“阵风”、“超级军旗”式战斗机和“海豚”、“黑豹”直升机。从这方面看，中国发展航空母舰，应以装备轻型作战飞机和直升机为宜。

舰载机的主要使命是用于对空中、水面、水下和地面目标实施攻击，并遂行预警、侦察、巡逻、护航、布雷、扫雷、补给、救护和垂直登陆等任务。中国航母的舰载机也不例外，也将完成一般航母舰载机的这些任务。我认为，中国的航母舰载机从事预警、侦察、巡逻、护航、布雷、扫雷、补给、救护和垂直登陆等任务将是重点。

记：外界有传闻说中国计划购买俄制苏－33K，这是否意味着中国航母可能会采用跃飞甲板?

韩：有关这方面的外界传闻，来自于报道说中国与俄罗斯共青城飞机生产联合体已接近达成协议，后者将重启苏－33K舰载机的生产线，为中国海军生产36～50架苏－33K，作为中国航母舰载机。如果这一传闻是真实的话，中国选择了俄罗斯的苏－33K舰载战斗机作为舰载机，那就意味着中国的航母可能会采用跃升甲板。俄罗斯目前装备的“库兹涅佐夫”号航母的甲板就是一种舰首直通甲板，首部上翘7度，使飞机能够在很短的滑行距离上起飞。那也就意味着中国的航母将与俄罗斯“库兹涅佐夫”航母的起飞甲板相似，也是一种跃飞式甲板。

记，歼－10是否具备改装成舰载机的潜力?如果有，那么该机需要做哪些改进工作?

韩：舰载机因航母空间所限，必须在百米左右的距离内实现起飞和降落。这就要求舰载机具有比普通飞机更好的加速性能。又因舰载机的活动空间要比普通飞机更加恶劣，舰载机应具有更好的安全性能、飞行性能、耐腐蚀性能等。

现在国内外各种媒体对中国的歼－10是否能成为未来航母舰载机的一个候选机型进行着热烈的讨论与猜测。我认为，飞机技术的发展保持一定的连续性对机型的改进和技术的提高是有益的。一方面可以节省研制周期，另一方面可以节省投入，再一个就是提高改进型的安全系数。从这个角度讲，在歼－10基础上研制舰载机的思路是可取的。但是，直接将歼－10搬到航母上去，又存在诸多问题，比如动力问题。歼，10是一个单发轻型的战斗机。这种单发飞－机直接用到舰载机上，面临着许

多安全性上的不足。歼－10直接用于舰载机，其起落架的安全性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舰载机的降落都是通过拦阻索实现的。目前，歼－10的前起落架的强度还达不到这种技术要求，其无法承受降落时拦阻索产生的那种强大的冲地击力。

记：中国早已具备了制造大型船舶的经验，但建造航空母舰毕竟是复杂的系统工程。此前，中国已经先后接触过澳大利亚“墨尔本”和俄罗斯“瓦良格”号等航母。应该说，中国对航母的建造有了一定了解。您认为中国如果要建造航母，在哪些方面可能需要投入较大的研究力度?

韩：到目前为止，中国民间买过四艘航母的舰体，包括“明斯克”号航母、“基辅”号航母、“瓦良格”号航母和“墨尔本”号航母的舰体。其中，“墨尔本”号被拆解，“瓦良格”号被闲置，“明斯克”号和“基辅”号被改成了娱乐设施。在改造舰体的过程中，中国对航母的材料与建造需求也有了一个总体把握。这对研制和装备航母提供了有益的借鉴。那么，中国建造航母需要在哪方面投入较大的研制力度呢?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就是说，建造航母首先遇到的是材料问题。我们知道，航天研究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难题也是材料，如航空服的材料就是航天发展的一个瓶颈。而在航母研制过程中，拦阻索的材料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这对整体航母的布局和设计有着很大的关系。另外，航母与普通军舰不同，它一次执行任务的时间长，这对材料的安全性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当然，中国研制与建造航母面临的瓶颈并不仅仅限于材料问题。所以，我认为，中国最好先拥有一艘轻型航母，不要一上来就弄一个与美国大型航母相似的。因为我国同美国的战略不同。我们坚持的是自卫性的战略。

记：国外有媒体认为中国已经开始航母飞行员培训工作，是否可以认为中国已经开始建造航母?

韩：我想，你问的这个问题是有起因的。西方国家的某些媒体根据去年9月《解放军报》报道海军大连舰艇学院对接收的首批50名飞行学员进行了入学教育，据此推测，这50名飞行学员将接受为期4年的航母舰载机飞行专业教育，并将此解读为“中国航母飞行员培训班开学”。如果按此思路，我们从20世纪80年代就培养飞行员舰长了，那么是否可以说，我们从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研制和准备建造航母了呢?

制造航母的材料和技术并不是其独有的。我们不能说，中国对任何与航母相关的材料或技术进行研究，就可以认为中国在进行航母的准备。实际上，这完全是两码事。实际上，我们知道，中国培训航天员的工作早已开始，但当时距离“神舟”1号升空却间隔了近30年的时间。可以这样说，中国无论是否制定了建造航母的计划，提前培训熟悉舰载机飞行技术的飞行员都是必要的。从中国的发展看，中国海军在未来如果决定拥有自己的航空母舰，而舰载机飞行员的培训工作势必要走在前面，但也不能据此就推断说中国已经准备建造航母。有西方媒体根据西方航母舰载机飞行员培训周期一般为3年这一模式推断，中国近期可能列装航母。我认为，这种推断也同样是不准确的。

记：中国一旦列装了航母，对中国的军事战略会产生什么影响?同时，它对亚太地区的安全形势会产生什么影响?

韩：从目前拥有航母的国家来看，绝大部分国家将航母作为战略性武器运用。实际上，从航母自身的作战性能上看，航母也确实是一个战略性武器。同样，中国拥有航母后也会将其作为战略性武器来看待和使用。但是中国即使拥有了航母，也是不会改变其军事战略的。这是由中国的社会制度和军事战略的本质所决定的。中国绝不称霸，也不会使用航母来威胁其他国家。我们只会使用航母防卫国家领土主权和国家利益不受侵犯，更加促进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当然，这都是中国自身的良好愿望和想法。虽然中国拥有航母是中国发展的一个自然现象，但有的国家可能并不这样想。目前，国际上流行的所谓“中国威胁论”等就是一种表现。有的国家极尽各种丑化中国之能事，干扰遏制中国的发展，挑唆中国周边国家与中国之问的矛盾。如果中国拥有航母成为现实，或者中国发展航母成为现实，亚太地区有的国家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加速提升军事实力，或者也将发展航母以满足心理平衡。虽然一个国家是否列装航母，与这个国家的发展战略、经济发展状态、军事安全环境等因素有关。亚太地区的个别国家却有可能以中国列装航母为由极力发展军事力量。这与其历史上的军国主义没有很好整肃有很大的关系。这些是可以预见到的。我想，只要中国坚决贯彻积极防御自卫性的军事战略方针，中国列装航母不会在亚太地区产生太大的冲击波。亚太军事安全形势也不会发生太大变化。

记：您认为，目前是中国发展航母的最佳时期吗?

韩：对这个问题，我认为，中国应该研制航母，但列装航母目前还不是最佳时期。

“随着载人航天不断取得进步，我国已成为位居世界第三的航天大国，我们何时才能拥有航母呢?”这是目前中国老百姓经常探询的一个话题。中国作为一个濒海大国，我们至今还没有航母，总让人感觉有些遗憾!难道中国不需要航母吗?实际上，中国是否发展航空母舰面临着困难的抉择。

虽然航天器与航空母舰都是高技术的结晶，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科学技术水平，航天器与航空母舰却有着不同的“产出”。发展航天可使我国在太空领域占有一席之地，推动我国高新技术全面发展，拉动整个国民经济增长。发展航空母舰是向海洋发展，但它却不能拉动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发展航天可以孵化出高技术与新产，品，是可以增值的产业。就航母本身而言，它却是一个“吸血鬼”，不仅不能增值反而要不断地消耗投入。从军事角度讲，发展航天可以推动军事技术的发展，发展航母可以推动军事触角的延伸。所以，发展航天与发展航母既是“异曲”也不“同工”。冷战后，在世界各国以提高综合国力为重点的竞争大趋势下，发展航天比发展航母对我国综合国力的提高发挥的作用更大。在我国经济实力还较有限的今天，人们都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只能优先发展航天了。

对每一个国家来讲，任何一项重大科研项目的开发都是有战略需求的。美国为了争夺二战后的世界霸主地位，在二战期间率先启动了研制原子弹的“曼哈顿工程”，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冷战期间，东西方对立，双方主要以军事安全为主，展开军事实力的竞争。因此，两大军事集团都集中财力争相发展先进的武器装备。进攻性武器与防御性武器呈现螺旋式发展，质量不断提高。研制出先进武器的国家都引以为“荣”。发展军事总是被列于优先考虑的重点。冷战后，各国的竞争由军事竞争向综合国力竞争调整，追求军事实力的“兴趣”下降，追求综合实力的“兴趣”上升。任何一项重大科研项目如果不能带来经济效益，可能不会被列为重点和优先发展之列。我们先发展航天而没有先发展航母，不能不说有这方面的考虑。可以说，就目前历史发展阶段而言，列装航母并不是最佳时期。

目前，有人认为，发展航空母舰最现实的战略需求是保护海上交通线，在解决海洋国土争议区占有有利地位等。目前看，对海上交通线威胁最大的是恐怖组织。由于恐怖组织的“无组织”性特点，航空母舰是不可能解决这一问题的。在海洋国土争议问题上，我国主张“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如果我们通过发展航母这一军事手段来加快解决这一问题，可能会起到负作用，问题可能更加复杂化。同时，这也与我们解决争议区的国策相悖。

当人类社会进入近现代发展阶段，为了捍卫国家利益，凡是濒海国家都盼望拥有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它主要由作战舰队和商船队构成。关于作战舰队力量的强弱，人们往往以是否拥有航空母舰作为衡量的一个标准。

实际上，航空母舰之所以受到青睐，是因为它发挥着一种其它武器装备不具有的战略作用——可以向遥远的地方稳定地投送力量。即，航空母舰主要作用是一个移动的“飞机场”，后来又“兼职”成为一个移动的导弹发射场。随着军事技术的发展，飞机的航程越来越远，加之有了空中加油机，使飞机可以全球到达；同时，洲际导弹的射程达1万千米以上，可以打到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航空母舰的作用不断被其它武器装备取代。这使得航空母舰的发展受到挤压。

目前看，我国是否列装航空母舰还难下定论。我认为，基于“世界大战打不起来”这样一个战略判断，列装航母问题可以先放一放，集中精力提高我国的综合国力。

责任编辑寒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