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 军 柳 浪
编前话:年长的您一定还记得他的名字,年轻的你或许不了解他的感人事迹。甘祖昌,这位为新中国诞生洒过鲜血的将军,又把汗水洒在了故乡的土地上。他放弃了功成名就的利益,摆脱了世俗价值观的羁绊,用共产党人的忠诚,树起了一座精神的丰碑!让我们怀着景仰之情,走进那段历史,追寻甘祖昌不平凡的人生……
甘祖昌,江西莲花县人。一位戎马倥偬30年的老军人,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后勤部部长,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然而这位新中国的开国将军竟在1957年自请解甲归田,甘愿回到穷乡僻壤的山区老家当农民。很多人感到惊奇。甘祖昌感慨地说:“祖祖辈辈的贫穷,几千年的脸朝黄土背朝天,蜷曲了多少代人的脊梁!我这后半辈子就要办这件事,让山区农民相信自己的双手,用勤劳和智慧摆脱贫穷,让他们挺直脊梁过上好生活!”
解甲归田
那是1952年1月,正是新疆大雪纷飞的时节。1月30日那天,甘祖昌到迪化(今乌鲁木齐)郊外的一个军人合作社去落实一笔兴办工业的资金,来回都要经过一座架设在小河上的木桥。返回时,刚行至桥中间,不料,木桥由于敌人破坏而发生断裂,甘祖昌乘坐的汽车一下子从十多米高的桥面栽到了冰面上。汽车重重地摔坏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甘祖昌受了重伤……
甘祖昌被送进医院抢救,两天后才从昏迷中醒来。
两个多月后,甘祖昌的伤情基本治愈。但由于他的头曾先后两次受过刀伤和枪伤,这次翻车又受到严重撞击,以致留下了很严重的脑震荡后遗症,大脑里还存着难以消散的淤血。
出院后,甘祖昌当即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但严重的后遗症无时不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组织上多次安排他去疗养,却都遭到了他的拒绝。
一天,他收到老家弟弟的来信,说家乡已结束土改,正由互助组转办农业生产合作社。这时,他脑子里突然萌发解甲归田的念头。他想:当年我在家乡跟着共产党闹革命,不就是为了解救千百万穷苦百姓吗?如今穷人翻身了,当家作了主人,但在经济上,腰杆子还没有挺直,农村还很穷,我何不回去跟乡亲们一起干呢?
他当即向军区党委递交了回老家当农民的请示报告。被拒后,他写了第二份。到了1957年,他再写第三份报告。恰此,中央军委总政治部副主任萧华到新疆军区检查工作。萧华去看他,他抓住机会向萧华请求,请他给军区党委说一说,批准自己回老家去。
萧华说:“这事我知道了,军区党委给我汇报了,他们没有同意的原因,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因为给你看过病的苏联专家说过,你的病只能静养,活到60岁还要努力争取。既然这样,他们能同意吗?”
甘祖昌急了。他对萧华软磨硬缠,直至萧华点头同意。这年8月,甘祖昌领着全家11口人,带着3个箱子、3个麻袋的行装踏上了千里归途。
将军捡粪
甘祖昌回到生他养他的家乡沿背村了,一条全新的路摆在将军面前。乡亲们都围了过来,他们又高兴又惊疑。有人问:“回来当农民,不做将军啦?”
“这是为啥?你又没犯错误,没受处分,好好的回来做啥?人都想鲤鱼跳龙门,你怎么跳出去了还跳回来呢?”
“我舍不得我们沿背村呗!”
“这么个破破烂烂的穷地方,有啥舍不得呀?”
“咳,狗不嫌家贫,儿不嫌娘丑,我要和大伙一同来建设一个富裕的社会主义新沿背村!”
乡亲们高兴了,许多人鼓掌了,但也有人将信将疑不理解。
天黑了,孩子们都奇怪地问甘祖昌的爱人龚全珍:“妈,怎么还不开电灯呢?”
龚全珍迷惘地朝屋里望了望,一个电灯泡都没见着,电线也不见一根,朝屋外看,也同样不见有电灯。正在这时,甘祖昌的弟媳妇点亮了一盏煤油灯。灯火如豆,光线不亮。借着暗淡的灯光,龚全珍望见屋里的四壁都被烟火熏得乌黑,楼顶也是一片乌黑,房梁上还吊着几根带钩子的绳子,有些钩子上挂有装了东西的竹篮子。房间里靠墙放着一张古老的木床,四角有竖立的木架支起的床顶。外墙上开有一个长形的小窗子,窗棂子是几根木棍,木棍间还绑着一把生了锈的旧禾镰和一面打破了的小镜子。窗下有一张挨着墙放的小木桌,桌上放着一盏也是废玻璃瓶做的煤油灯。床的侧面墙边有一只旧木柜,旁边摞着甘祖昌他们从新疆带回的三只箱子。天气很热,看不见的蚊子嗡嗡叫着向人们扑来,几个孩子的身上都被叮出了一个个的包,痒得他们两手不停地挠着,嘴里大声喊着:“蚊子,蚊子,好痒,好痒!”
这时,甘祖昌对三个弟弟说:“把你们三家的人都叫过来,我要开个家庭会。”
甘祖昌的三个弟弟依次叫甘森昌、陈岩恩、甘洪昌。住在老家的是甘森昌和甘洪昌,陈岩恩从小就过继给舅舅做儿子,因此跟着舅舅姓了陈。
三位兄弟的家人都来了,连上自家人,有二三十个,一起坐在厅堂上。甘祖昌说:“我既然是回来当农民的,就要像农民一样生活和劳动。眼下农村还很穷很苦,要摆脱贫困首先要靠我们自己。我知道,在我去当红军以后森昌和洪昌跟着父母吃了很多苦,森昌还同父亲被国民党抓去坐了两个月班房,家里的房子也被烧过两次,现在的房子是你们几位兄弟在乡亲们的帮助下重修的。我没怎么帮助你们。以后就有福同享有苦同当吧。今后我和森昌、洪昌三家住在一起,岩恩还是回舅舅家去住,有困难来找我,能帮的我会帮。”
几个弟弟和弟媳都表示赞同,但担心甘祖昌一家不习惯,特别是甘祖昌身体不好,和森昌、洪昌两家合在一起吃住不好照顾。可甘祖昌坚持按他说的办,并作了分工,由森昌管家,两个弟媳妇轮流做饭,对他不能有任何特殊照顾,大家吃什么他也吃什么。
第二天天一亮,甘祖昌就起床到外面转悠去了,直到快吃早饭时才回来。一进门,他就问弟弟洪昌:“供销社有粪箕卖吗?”
“粪箕?你买粪箕做啥?”
“我刚才到村里转,发现屋场上有很多猪牛粪,还有狗粪,没人捡,这是多好的肥料呀。我要带孩子们去捡。”
次日大清早,沿背村的屋场上就出现了一个大人带着五个小孩的捡粪队。大人高挑个头,光头赤脚,俨然一副农民样子。五个小孩高矮不一,大的十一二岁,小些的六七岁,四男一女,也都打着赤脚。大人拿着一把小铁铲的粪耙给小孩们做示范,只见他很熟练地将粪耙伸向一坨坨的猪、牛、狗粪,稍稍用力一铲就铲进了粪箕里。
他们的举动很快被村里人望见了,谁都瞪着一双惊疑的眼光望着,惊讶地说:“这不是甘将军吗?他怎么捡起粪来了呢?”
一些人走上来了,上下打量着大人和小孩的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甘将军,你这样子活像是个农民了。”“将军当农民,一到家就捡粪,真是新鲜事。”……
甘祖昌嘿嘿笑了笑,放下粪箕和粪耙,从腰间汗巾里抽出旱烟管,装上旱烟丝,划根火柴点着抽了两口,吐出一串白烟,面向众人说:“我说了,我是回来种田当农民的。捡粪,是每个农民都要做的事,我去当红军前,在家里种田时就常做,现在回来了,当然也要做。我希望大家都要捡粪,粪多才会粮多。”
开荒治水
艰苦的劳作能磨炼人的意志,造就出顽强不屈的性格。甘祖昌回乡后,感到孩子们能吃苦了,自己的身体也硬朗多了。一天晚饭后,他对全家宣布:明天开始全家齐上阵,开发沿背村西北边的虎形岭。
第二天一早,甘祖昌带领全家出发了。到了虎形岭,甘祖昌先进行了分工,尔后边说边示范。他先把地面上的灌木荆棘和杂草放火烧,接着把表土刨开来堆在一旁,然后往下深挖一两尺。几个孩子则在龚全珍的带领下,去把捡来的粪和割来的青草铺在深挖出来的泥土上面,大人们再把表土铺上去,浇上水,让肥料发酵腐烂。这毕竟是一块沉睡已久的荒山,一锄头挖下去,泥土没挖出来,纵横交错的树根草根却把锄头紧紧地咬住了。红壤土层就像坚硬的铁板,锄头挖下去只能挖出一小块泥,有时碰到石头还会“当”的一声冒出火星子来,两只手掌的虎口都震得发麻。一天下来,全家人累得气喘吁吁,可开出来的荒地还不到两分。
正在这时,原来县里派来的那个技术员兴师问罪来了。他气呼呼地对甘祖昌说:“甘部长,你为什么把王新安找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甘祖昌说:“我知道,他是一个比你有本事的水利技术员。”
“可他是一个被拔了白旗的剥削阶级子弟,是开除了工作的管制分子!你怎么那样糊涂?还要不要政治挂帅?”
“你知道什么叫政治挂帅吗?我告诉你,政治挂帅不是光喊口号,而是要扎扎实实工作。马克思说过,一个实际行动胜过一打宣言。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建设社会主义,修水库就是搞建设。我把王新安请来,他帮我们修好水库,就是政治挂帅!”
这话传到王新安耳里,他感动得流泪了。他想,自己一定要以修好水库的实际行动来报答甘祖昌。甘祖昌见他更加夜以继日地忘我工作,也进一步增进了对他的信任。
在“文化大革命”中,沿背大队有个在西藏工作的建筑工程师刘乃基,因为家里是地主成分,被当做阶级异己分子清洗回来了,交当地贫下中农管制。
消息传到甘祖昌那里,他高兴地笑着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好了,问题可以解决了。”
甘祖昌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原来,从坊楼通向路口公社的一条省管公路,途经沿背村,在跨越村中的沿背河时借用了一座老石桥,经过几年的人来车往,桥体出现了裂痕,省公路部门来人察看后,认定桥要重修,并拨来了10万元资金,委托甘祖昌予以过问。但此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各级领导机构几乎都瘫痪了,公社无人管事了,大队干部也靠边站了。甘祖昌的过问实际变成了主办。然而,光他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呢?过去的经历告诉他,战争的决定因素是人,搞建设,关键也在人。因此他把大队干部和党员都找来开会,要大家按照毛主席的“抓革命,促生产”的指示办,干部要大胆管事,党支部要发挥战斗堡垒作用,造反派如来干扰,由他顶着。这一来,建桥指挥部成立了,劳力组织起来了,材料也去准备了,但具体的设计和指挥指导却没有人搞。怎么办?指挥部的人都摇头,问别的人也不知道。甘祖昌急得猛抽烟,脾气也变得不好,对家人和其他人都不理睬,来回说的一句话就是:“搞啥名堂,怎就找不到一个会建桥的人呢?”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好这时刘乃基被清洗回来了。甘祖昌如获至宝,立马给西藏军区的战友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助了解刘乃基的情况。没过两天,战友回电话告诉他,刘乃基自西藏和平解放时起就在那里工作,为西藏的建设作过贡献。他懂建筑,会设计,建桥造房都可以,参加过西藏几个工程的建设。他被清洗回来,主要是家庭出身不好,别的问题没有发现。既然这样,甘祖昌放心了,他决定亲自上门去请。
刘乃基听说甘祖昌上门来请他去建桥,感动得热泪盈眶,没等甘祖昌把话说完,他就一个“行”字冲口而出。他跟着甘祖昌上桥去察看,两人从桥面看到桥下,从桥顶看到桥基,每一个部位都看到了。这座六孔石桥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全长20多米,有6个桥墩。经过几天的详细检查和察看,刘乃基对甘祖昌说:“甘部长,不知你的意见如何?我觉得这座桥不要拆了重建,只要把桥面和损坏的桥墩修一修就可以了。”
甘祖昌说:“哦,不要重建,修一修就可以?可省里拨来的是重建的资金啊!”
“钱不用那么多,省下来的可以去修别的桥嘛!”
“那倒是,昨天甘家大队的人还来找我,说他们那里的一座公路桥也坏了,要求修。”
“这正好,用这里省下来的钱去修嘛。”
“不过你要具体算一算,这里到底需用多少钱。”
“这你放心,我会拿个设计出来。”
过了几天,刘乃基把设计的方案拿出来了,设计上提出翻修桥面,6个桥墩重建2个、加固4个,造价3万元。甘祖昌和指挥部的人都赞同,第二天就放鞭炮开工了。
几个月后,桥修好了,在剪彩通车的时候,他安排刘乃基一起剪彩,并特意和他并排站在桥头照了一张相。刘乃基非常感动,将这张照片一直精心保存,作为永久的纪念。
人民公仆
甘祖昌共有一个儿子、两个养子、四个女儿。在儿女的印象中,甘祖昌是一个要求很严格的人。他的儿子甘寿朗,是在他参加革命以前和第一个妻子生的,1951年从莲花去到新疆时想上学读书,可甘祖昌没同意,说都20多岁了,婚都结了,孩子都有了,找个事做吧。儿子同意,但希望找个钱多事少的轻便工作做。他觉得只要甘祖昌开口,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在军区后勤部属下就开了不少作坊和工厂、商店等。但没想到,甘祖昌却叫他去打铁,当锻工。他想不通,觉得他从小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辱,好不容易等到出头之日,却叫他去干这种重体力活。可是甘祖昌说一不二,非要他去不可。没有办法,他只好去了。
对于两个养子和四个女儿,甘祖昌从小就要他们打赤脚、捡粪、割草、放牛、喂猪,和一般农家孩子一样。他根据孩子们年龄的大小,规定每人每天要捡多少粪、割多少草,捡了割了回来要过秤,一个星期要检查一次,对完成好的予以表扬,并由他去买些学习用品来给予奖励,完成差的要批评。对于穿衣穿鞋,他也有规定,要求一件衣服穿三年,一双袜子穿一年,长大了穿不了的要给小的穿,破了的不准丢掉。大孩子每人都发了一个针钱包,要自己学会缝补。他的三女儿甘公荣讲过一个故事,说她读小学时,一次穿了一双破了洞的鞋子去学校,被一个同学看见了耻笑:“哎呀,人都说你爸爸是当大官的,是部长、将军,怎这么寒酸,穿一双破了洞的鞋子。”
小小年纪的甘公荣,在学校受到了羞辱,心里很不高兴,嘟着小嘴一回到家,就把脚上的破鞋脱掉丢在了门旮旯里,并气呼呼地问甘祖昌:“爸爸,你是大官吗?”甘祖昌惊奇地看着她,说:“我是农民呀,谁说我是大官?”“我们同学说你是大官,还是啥部长、将军,是不是?我的同学说,破了洞的鞋她们作田人家的孩子都不穿,我还穿,真羞死人了!”
甘祖昌心里不觉一怔,感到这事非同小可,必须加紧教育,不能让孩子沾染了贪图享受的坏思想。他问女儿破了的鞋丢在哪里,叫她找来给他。他戴着老花眼镜,一针一线地补着破洞,边补边对女儿说:“孩子,你同学说的不对,穿破鞋不丢人,贪图享受才不好。我在你这么小的时候,家里穷得饭都吃不饱,衣也穿不暖,八岁不到就跟着大人去萍乡挑脚挣钱,一天要走一百多里路。后来我参加革命当红军了,也是很艰苦的,走路打仗是家常便饭,肚子还常常吃不饱。尤其是二万五千里长征,那种艰苦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爬雪山过草地,忍饥挨饿,缺衣少穿,许多人活活地饿死冻死了,现在想起来心里都非常难受。但我们没有屈服,一心想着为革命胜利而奋斗。如今革命胜利了,可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们还要建设社会主义。你是少先队员,是革命的接班人,应该从小就养成艰苦奋斗的好习惯,破衣服破鞋子不能丢掉,补好了照样可以穿。”
转眼到了1974年,甘公荣初中毕业了,同时毕业的还有甘祖昌的一个孙子和一个侄子,他们都面临一个继续升学还是回村劳动的问题。学校老师找到甘公荣说:“公荣,你是想继续升学呢,还是回家劳动?”甘公荣说:“我还小,我想读书。”老师为难了,说:“可县里下达给我们学校的推荐升学的名额不多,你家今年又有三个人同时毕业,如果推荐了你,你哥哥和叔叔的孩子肯定也想升学。这一来,你家就要占掉三个名额了,其他贫下中农的孩子的升学机会就更少了。你是不是回去跟你爸爸说一声,请他给县文教局打个电话,要文教局多给我们学校几个指标?”“我说说可以,但我怕说不清,最好你去跟我爸爸当面说一下。”
老师去了,甘祖昌热情接待,但听完老师的话后,他断然地说:“电话我不能打,这是违背原则的事,我做不得。三个孩子推荐升学的事,既然名额有限,想推荐升学的贫下中农子女又多,那我们的就让出来好了,让他们都回来参加劳动吧。”
老师很感动,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说:“甘部长,你真是大公无私,令人尊敬。但你家三个孩子都不推荐不好,至少推荐一个吧,是不是就推荐甘公荣?”甘祖昌坚决地说:“不要,都不要推荐!”
老师走了,甘祖昌把三个孩子叫到一起,告诉他们不参加学校升学推荐,回家来参加劳动。三个孩子心里都很难受,但又不敢说,一声不响地低下头在地上搓着脚。甘祖昌抚慰地摸了摸他们的头,深情地说:“你们都还想读书是好事,读书能增长知识本领。但老师说,学校推荐的名额有限,想推荐的贫下中农子女又多,怎么办?那我们就让出来吧。”
甘祖昌的一生不知帮助过多少人。他常对家人说:“亲帮亲,邻帮邻,人在世上哪有无困难的?有了困难怎办?就要互相关照、互相帮助,不能什么都靠政府、靠国家。政府、国家要关心人民,共产党员、国家干部也要关心人民,我们的工资是谁给的?是国家,也是人民。既然这样,就要帮国家分忧,帮人民解困,拿出点钱来帮助有困难的人。”
甘祖昌每月工资的大部分都用在帮群众和集体买化肥、修水利、建电站、建校舍、办企业以及扶贫济困上。他在家乡,一共参与建起了3座水库、4座电站、3条公路、12座桥梁、25公里长的渠道,他不但出力,而且每项工程都出钱。在他去世后,据乡村不完全统计,从1957年他回家以来,用在扶贫济困和支持生产建设方面的工资就达8.578万多元,超过了他工资总额的70%。
甘祖昌帮助乡亲们是有多大劲使多大力,可他自己生活却是出了名的节俭,吃穿住行从不讲究。1980年,他妻子陪他到上海治病,特意给他买了一件化纤仿绸衬衫,他勉强穿着跟妻子照了个相,就脱下不穿了,至死都压在箱子底下。他冷天穿的一条毛线裤,早在新疆当后勤部长的时候就烂了,身边工作人员跟他说:“甘部长,我们后勤部有几个毛纺厂,随便叫哪个厂给你做一条毛裤吧,你那条毛裤该进博物馆了。”他摇摇手说:“不要,破了补补还能穿。”回到老家后,他照样穿,破了就自己补,自己补不了就要妻子补,用毛线补不得就用布补,以至一条毛裤补丁摞补丁,尤其是屁股和膝盖几个摩擦得多的地方,补的全是五颜六色的布。一次,龚全珍将它洗了晒在外面,村里几个人见了都哈哈大笑,打趣地说:“怪不得甘将军能逢凶化吉呢,原来他穿着‘八卦裤呀!”
这条裤子一直没有换,直到临终前他还对龚全珍说:“告诉孩子们,这条毛裤不要丢了,他是张学良将军的弟弟张学思在延安时送给我的。这里饱含着人家一份深情啊,留着作个纪念吧。”
回乡几年后,甘祖昌头部因翻车导致的长期严重淤血的病居然好了。他万分高兴,逢人就说劳动能治病。后经医院检查,他的身体比回乡前的确结实多了,但仍患有严重的气管炎、肺气肿和前列腺增生等病,只是他很顽强,一般的小病不去医院,非去不可的也待病稍有好转就出来,绝不泡在医院里。他常说:“我不能长久占着一个床位,既影响别人进来,又多花国家不少钱。”
精神永存
1985年冬,甘祖昌的病情加重。那天,他把妻子龚全珍叫到身边,要她帮助把自己珍藏的铁盒子拿出来,又把几个孩子叫过来,当着大家的面说:“人是有生有死的,我怕是活不多久了。我这辈子活得不是很精彩,但我努力了。我没有给你们留下任何金银财宝,但装在这铁盒子里的几样东西,是我最珍贵的。现在我打开给你们看,留给你们作纪念,更是寄托了我对你们的希望。你们要珍惜我的荣誉,不要去给组织添任何麻烦,更不能做任何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如果这样,我就真正可以死而后已了!”
他两手颤巍巍地把铁盒子打开了,里面用红布包着三枚闪亮的勋章,那是1955年他荣获的一枚二级八一勋章、一枚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枚二级解放勋章,另外还有几张他在井冈山革命斗争时期在兵工厂做采购用过的苏区发行的纸币。他让孩子们都传看后,又双手交到龚全珍手上。龚全珍激动地对孩子们说:“你们都看到了,这是你们的爸爸留给我们的遗产。我们都要记住他的话,千万不能让他失望啊!”
孩子们站得笔直,眼含泪水频频点头。
眼看病情越来越严重了,龚全珍瞒着甘祖昌给县委挂了个电话。很快,县委领导带着县医院的医生来了,医生一检查,说他患的是肺气肿和肺源性心脏病并发症,肺部严重感染,需要马上住院治疗,由不得他愿不愿意,强行把他抬上了救护车。
甘祖昌病危住院的消息很快传开了,省里和地区都派医生来会诊,新疆军区也派人来看望。昏迷中的甘祖昌见到这么多人来了,激动地说:“我在新疆的时候,苏联专家就说过我活不过60岁,领导、同事都勉励我要为活到60岁而奋斗。可我现在活到81岁了,还为家乡建设做了点事,我高兴呵!”
得知甘祖昌病危的消息,许多干部、农民、学生自发前往医院看望。
医院为不影响甘祖昌的休息,在病房门上挂上了免进牌,并派人在门口守着,但来看望的人仍络绎不绝。有个从乡下来的老太婆,手里提着半篮子鸡蛋,对守门的人好说歹说,要求进门去看一眼。她说:“他是个大好人,心中装着我们老百姓,我们老百姓就应该感他的情。他不认识我,我也没同他见过面,可他做的许多好事,我听人说过。如今他病了,我特意从乡下赶来,送几个自家鸡生的蛋给他吃,表示点心意。你就让我进去看他一眼,放下蛋就出来,不会打扰他的。”
守门的人给她解释,病人要休息,不同意她进去。她又说:“我不进去,你打开一点门,让我在门缝里望他一眼吧。”
守门人仍不同意。她说:“你既然这样执意不让我进也不让我望,那就求你把这些鸡蛋拿进去给他吧。”守门人说:“甘老有交代,不能收任何人的东西,还是请你带回去吧。”
老太婆无奈了,只好很不情愿地提着鸡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天,病房门外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我的家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依恋在小村的周围……”甘祖昌突然睁大了眼睛朝门外望去,接着对守候在旁的老伴说:“全珍,下次领了工资,你要帮我再拿些钱去买化肥,送给那些贫困户。告诉他们,这可能是我甘祖昌最后一次为他们做事了。”
1986年3月23日12时20分,甘祖昌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这位不当将军当农民的开国功臣,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讣告发出,人们都很悲痛。将军走了,然而他的音容笑貌一直存留在人们心里,他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后人,去改变家乡面貌,去创造美好的生活。
(责编 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