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农在开国之年

孙　戎

李克农是安徽巢湖人,被誉为“中共谍战王”。他在情报战线上功勋卓著,却鲜为人知。今年,是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也是李克农诞辰110周年。笔者特意选取李克农在1949年这一新中国开国之年所经历的非凡片断和演绎的传奇故事,以飨读者。

领导指挥情报战 有力促使北平和平解放

1949年初,辽沈战役胜利结束,淮海战役顺利进行,平津战役即将开始。时任中共中央社会部部长的李克农了解中央的意图,致电几个地区,要求注意搜集国民党方面的有关军事战略情报。早在1948年6月,华北局社会部就来电报告:“内线情报人员获悉,傅作义称,对华北局势,将来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察绥与青宁会合。”为进一步查明情况,李克农专门约见负责与傅作义身边的内线情报人员阎又文(中共秘密党员,傅作义私人秘书)密切联系的王玉,指派他去北平,通过阎又文尽快摸清傅作义的政治动向、军事力量与作战计划以及同蒋介石的关系等重要情况,并及时报告给毛泽东、周恩来,为平津战役提供决策参考。

北平是中华民族的文明古城。开战在即,为让这座古城免遭战火毁坏,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研究决定:采取军事围攻与政治争取相结合的方针,继续与傅作义谈判,力争以和平方式解决北平问题;同时做好战斗准备,以充分备战来逼和。于是,李克农领导的情报部门,便积极围绕这两方面展开了紧张的工作。

1949年1月,中央情报部获悉傅作义守卫北平的方针,又获得《北平城防方案》、《北平城垣作战计划》及详细地图等重要情报,他们分析认为,傅作义尽管加紧军事部署,实际上动摇于和战之间。于是,中共中央决定,一面加强军事围困、打消傅作义的幻想,一面大力争取傅作义接受和平解决的方案。中央情报部把北平守军的军事情报,及时提供给平津前线司令部,使我军加紧了对北平的包围,傅作义的十余万守军,根本无法出逃。同时,李克农遵照中共中央的决定,指挥几个地区的情报组织,多头并进,密切合作,劝说傅作义接受和平解决方案。

此时,中共中央认为傅作义接受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可能性很大,遂组建了接管北平的领导班子。彭真任中共北平市委第一书记,叶剑英任市长兼军管会主任,谭政文兼任北平市公安局长。李克农提出再派王玉去北平一次,以更清楚地摸准傅作义的动向。

王玉到达北平西郊海淀时,发现只有西直门每日开放半天,让各大报社记者进出,其他城门一律紧闭,沿路岗哨林立,盘查很严。王玉进城受盘查时,自称是《平民日报》记者。两个士兵对他搜查全身后,仍旧纠缠不休。王玉干脆摆起架子,厉声地说:“老实告诉你们,我是‘华北剿匪总司令部的谍报人员。”他随手拿起岗哨电话,直接给阎又文通话,很快,阎又文就派汽车把他接走,并安排住在北京饭店。阎又文向王玉介绍说:“这些天来,傅作义的日子很不好过。惶惶不可终日,思想处于极度矛盾之中。”接下来,阎又文几乎每天提供一份书面报告,叙述傅作义的思想动向与具体表现。傅想只身逃跑,但又担心蒋介石不肯轻饶他。他想放下武器投降,又顾及面子。他想突围西进,但北平被围得水泄不通,已是死路一条。他想继续抵抗,但怕最后自己粉身碎骨,古城严重毁坏,必遭国人唾骂,遗臭万年。阎又文根据党的指示,每天与他形影不离,并针对其思想顾虑,不断提出劝告。当傅作义听到中共权威人士声明,把他列为第四十三名战争罪犯时,立刻感觉紧张。阎又文便趁热打铁宣传共产党的政策,向傅指出:只要放下武器,不仅不会受害,还可以立功受奖。这些举动,对傅作义减轻思想疑虑,起了重要作用。

经多方努力,傅作义派了一个和平代表团到西郊颐和园青龙桥与解放军会谈。团长是副总司令邓宝珊,团员有何思源、阎又文等人。叶剑英接见代表团时,指明傅作义应该认清形势,放下武器,才有出路。接着,共产党方面也派代表团进北平谈判。团长是中共北平秘密组织负责人、新任北平市副市长徐冰,王玉也参加了代表团的工作。傅作义、徐冰会谈时,阎又文、王玉两人皆以不同身份,在场旁听。几个回合的谈判后,傅作义终于下定决心。1949年1月21日,双方终于达成了《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1月3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全市人民的热烈欢呼中,从前门大街开进北平。北平和平解放,标志着中国人民解放战争进入新的阶段,李克农为此立下了历史功绩。

果断铲除潜伏特务 确保党中央进入安全

北平和平解放后,城内仅国民党特务组织就有114个,职业特务多达8500多人,同时还潜伏着国民党遗留下的5万多名散兵游勇。学校、医院和天主教堂等场所,也隐藏着美国、日本等国大批训练有素的间谍……按计划,5月党中央就要正式进入北平。在当时情况复杂、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若不采取断然措施彻底铲除这些特务和间谍组织,就不能保证党中央、毛主席进入北平时的安全。

面对复杂混乱的北平城,李克农立即安排有关同志对全市社会治安状况进行摸底调查,连续写出《北平西郊概况调查》、《香山概况》、《颐和园工作报告》等材料,对社会情况基本做到了心中有数。李克农认为,眼下敌特的情况虽然复杂,但面对浩浩荡荡的人民解放军,已如惊弓之鸟。他决定争取敌人主动自首,以此为突破口,查找线索,将暗藏的敌人一网打尽。于是,李克农下令北平市公安局侦讯处,立即开展对国民党各系统特务分子的秘密自首登记工作。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一传十,十传百,前来自首登记的特务达到了2000多人。随后,北平公安机关根据自首人员提供的情况,对一些顽固分子进行了大搜捕,很快使北平混乱状况有了明显好转。

1949年3月23日,由于李克农的决策和北平公安局的出色工作,党中央、毛泽东决定提前进入北平。这天,载有中央五大书记的车队离开西柏坡,沿着山间公路向东北方向疾驶。当夜,毛泽东等人在唐县住了一宿。24日赶到河北省会保定,在听取河北省委的工作汇报后,傍晚进入涿县。稍事休息后,毛泽东便改乘叶剑英安排的专列,在刘亚楼的陪同下,于25日清晨,顺利抵达北平清华园车站。按照原计划,毛泽东的专列应停在前门车站。由于李克农布置的便衣在前门一带发现异常情况和可疑人员活动,为确保安全,李克农建议中央临时改变了停车地点。毛泽东等在清华园下车后,守候在车站的李克农向周恩来作了简短的情况汇报。随后,毛泽东改坐小车前往颐和园小憩。下午2点,毛泽东检阅了当地驻军。晚饭后,他又与李济深等十几位著名民主人士商谈召开政协会议事宜,直到深夜12点。

这一天,毛泽东的日程安排格外紧凑,而担任安全保卫工作的李克农等人,精神更是处于高度紧张中。当时,尽管肃特工作成效显著,但因北平历史背景较复杂,仍有不少敌特人员潜伏在城内。为确保万无一失,李克农向中央建议迁北平后暂时不进城,住在香山。在征得中央同意后,李克农随即叫来北平市公安局秘书长刘进中,让他负责毛泽东的随卫工作,接着就赶往香山,亲自检查毛泽东的住所。

为迎接毛泽东的到来,凌晨2点,李克农在香山双清别墅指挥警卫战士进行了最后一次彻底清查。获悉毛泽东已出发前来的消息后,李克农立刻派便衣队队长高富友速到毛泽东下车处进行保卫工作,自己准备清查完后再去迎接。就在这时,李克农接到警卫战士的惊人报告:在预备给毛泽东居住的房间一角,发现一枚炸弹!按说,双清别墅有哨兵日夜看守,事先又多次进行排查,可以说滴水不漏。可现在居然出现了问题。面对炸弹,在场所有的人不禁惊呆了。李克农见势吼了声“愣着干吗”,大家才转过神来,又忙着对中央首长的所有住处进行全面、彻底检查。45分钟后,在确信“有惊无险”、没有其他隐患的情况下,毛泽东等领导才进入各自房间居住。

那时,毛泽东对香山“情有独钟”,拒绝住进中南海,进城后他白天在中南海办公,夜里仍回双清别墅或玉泉山休息。对于那枚炸弹的来历,直到后来,李克农才从被抓获的一个特务口中,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原来,香山上有个老尼姑是国民党特务,炸弹就是她搞的鬼。

亲自组织策动国民党“两航”人员起义

1949年下半年,为了断绝国民党的空中军事运输,加速解放战争的胜利,中共中央决定策动国民党“两航”起义。周恩来指示中央情报部,组织香港与各地情报系统完成这项任务。所谓“两航”,指原属国民党政府的“中国航空公司”(简称“中航”)与“中央航空公司”(简称“央航”),两家公司共有100多架飞机。随着解放战争在大陆的进展,国民党政府为保安全,陆续把“两航”飞机从上海、广州迁至香港。

李克农接受任务后,组织有关部门密切合作,全力策动。上海情报部门与原在上海的“两航”早有联系,工作基础较好。6月,潘汉年派驻香港的负责人张唯一派遣情报干部朱汉明打进“中航”,与“中航”内部的3位中共秘密党员取得联系,组成策动起义的工作小组。

“中航”公司总经理刘敬宜和“央航”公司总经理陈卓林都是爱国人士,热心航空事业,他们对国民党的统治不满,对共产党也不了解,起初顾虑较多,对美国抱有幻想。刘敬宜还想利用香港为基地,与“泛美航空公司”合作,发展航空业务。由于上层不好突破,中共秘密党员陈耀寰通过细致的思想工作,说服“央航”飞行员李福迂,于1949年8月,驾驶一架C-47型飞机单独起义,从广州飞到了解放区。此事在“两航”内部引起轰动,面临大陆即将解放的形势,大多数“两航”员工不愿继续跟着国民党走向失败。针对这一情况,李克农派出中央情报部在上海的干部吕明去香港,负责组织这项工作,还请“央航”副总经理查夷平与吕明同行配合活动。查夷平与中共关系密切,思想进步。李克农向吕明传达了周恩来的重要指示,停止个别策反,以免打草惊蛇,努力做到两个公司一锅端,动员全部“两航”人员起义。

此时,国民党政府命令“中航”搬去台湾。港英当局以扩充基地为名,征用了“中航”在香港启德机场的仓库与发动机工厂,弄得刘敬宜困难重重。吕明与办事处长何凤元便帮刘敬宜出主意,让会计课长编制一份预算,向国民党政府申请几百万美元迁台经费,对方一时拿不出钱,就可拖延时间。吕明又几次和刘敬宜谈心,讲明中国共产党重视航空事业,但人才缺乏,新中国航空事业有着无限美好的前景,诚挚邀请他参加发展祖国民航事业。刘敬宜深受感动,认识到起义是唯一出路。与此同时,陈耀寰等人又分别在驾驶员、课长、股长,以及工会积极分子中进行争取工作,赢得了绝大多数基层人员的赞同,愿意起义。“央航”方面,总经理陈卓林虽对蒋介石不满意,但害怕国民党特务暗害,且已把个人资产从广州转移到香港,思想包袱较重。经查夷平反复劝说,在“中航”已经决定起义的大形势下,他也同意参加起义。

1949年10月下旬,“两航”起义准备就绪,并成立了起义行动联合指挥部。吕明担任总指挥,利用中共驻香港情报系统的秘密电台,和中央情报部保持联络。指挥部之下,“两航”分别成立委员会作为领导机构,再设若干小组,从事联络、宣传、总务、纠察、航务等事项,监视特务,防止破坏,保护设备安全,应对突发事件。李克农接到电报后,随即报告周恩来,又通过电台向起义指挥部发出了指示。1949年11月9日清晨,“两航”总经理刘敬宜、陈卓林在启德机场先后登机,托运行李上挂着“飞往台北”标签,两位老总和乘客都打招呼说:“台北见。”这些伪装瞒过了机场工作人员,也瞒过了国民党特务。6点半前后,12架飞机(“中航”10架、“央航”2架),载着100多名进步员工飞离香港,沿途高空飞行,接近石家庄市开始下降高度,修正方向,直飞北京、天津,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两航”起义成功,社会影响很大,引起连锁反应。国民党中国银行驻港办事处、招商局、交通部港九储运处等驻港机构纷纷起义。据史料记载,从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到1950年海南岛解放,共产党策动国民党方面起义、改编、投诚事件近500起,这个业绩,在中外军事史上是罕见的。原因来自各个方面,但李克农领导的共产党情报部门在幕后的成功策动,也是重要因素。

护送毛泽东访苏 同毛人凤隔空较量

1949年12月21日,是苏联领导人斯大林70寿辰。为使新中国迅速站稳脚跟,并寻求外部强力支持,毛泽东毅然决定:趁机出访苏联。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重大外交活动,也是毛泽东第一次走出国门,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然而,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全国治安形势较差。而且,毛泽东专列所经地区大多为新解放区,还有潜伏的国民党武装特务。国民党保密局长毛人凤闻知毛泽东出访的消息,感到机会来了,便密谋制定暗杀破坏计划。毛人凤命令潜伏在东北的国民党特务组织“东北技术纵队”,从两翼围追堵截毛泽东的专列,破坏长春14号铁路桥,在哈尔滨车站埋下定时炸弹,企图暗杀毛泽东。敌人的阴谋计划,被我情报系统侦悉。“秘密报告”呈上毛泽东案头,毛泽东挥笔批示:“公安部:在我回国之前,镇压这个反革命。”

共和国最高统帅下达了限期侦破命令。这个重担,再次落到了李克农和公安部副部长杨奇清肩上。李克农、杨奇清和广大公安干警全身心地投入到该案的侦破中。费尽周折,终于锁定具体嫌疑目标。案犯嫌疑人计兆详,男,家庭住址和发报地点是北京市南池子九道湾乙43号。南池子离天安门很近,而且紧靠中南海。李克农和杨奇清听完情况汇报,便迅速下达命令,密切监视计兆祥及其住址。

1949年12月6日傍晚,毛泽东赴苏访问启程了。此时,从新华门到北京站,从北京到哈尔滨沿线,处处戒备森严。当晚21时许,随着汽笛一声长鸣,毛泽东专列缓缓驶出北京,风驰电掣地向北驶去。一路上,每到一站,负责保卫工作的李克农、杨奇清等人,都要亲自下车检查一番,及时交流情况。

在专列上,毛泽东突然对秘书吩咐道:“请杨奇清同志来一下。”杨奇清赶到跟前,毛泽东问道:“潜伏台的侦破落实了没有?”“报告主席,不仅落实了,而且成效很大。现在敌人有了新的行动计划,我们已经做好了周密部署。李克农部长护送您出国门后,将马上返回去,具体指挥实施。我陪主席去苏联。请主席放心,也许我们刚到莫斯科,就会听到好消息。”杨奇清认真地回答。

“好哇!很快嘛!我们的保卫工作,就是要在实践中提高嘛!”毛泽东继续说,“情报工作是总体战略的一部分,是军事行动所不能完成的。古人说,军事情报是‘兵之要,三军恃而动,‘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因此,情报工作很重要啊。历史上一些好的将领,之所以能‘动而胜人,就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可靠的情报!”“主席说得对!”杨奇清不住地点头。“这次案情你们是怎么侦察、判断的呢?”毛泽东又问。杨奇清胸有成竹地回答:“据最新侦察获悉,台湾保密局已派专人潜入大陆,配合已经潜伏下的特务,准备在您出访前后实施暗杀活动。不过,李克农部长早已制定了‘牵制敌人,适时破案,一网打尽的方案,要求公安部侦察处在敌人立足未稳时,连同潜伏发报人一起,一块逮捕!”

李克农将毛泽东安全护送至满洲里,将苏联境内的安全保卫工作移交给苏联克格勃后,才放下心来,火速返回北京。在他的亲自指挥下,所有实施这次暗杀行动的武装土匪、潜伏特务以及从台湾前来配合接应的人员一一落网!

当时,李克农特意来到刚由“中尉台长”破格提升为“上校台长”的计兆祥面前。见到李克农,计兆祥两腿抖如筛糠,一下子瘫倒在地。李克农见状和颜悦色地说:“你就是计兆祥?不要怕,今天我是来看看你的发报技术的。快,给我呼叫毛人凤,我说话,你发报,你看如何?”计兆祥受宠若惊,赶紧表示:“愿意效劳,愿意效劳!”

此时,身在台北的毛人凤正焦急地等待着来自“万能台”的讯息。可等来的电文内容却是:“毛人凤,由你精心策划,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潜伏的‘万能台,发报就那么几次,就被我们侦破了。……现在给你发报的发报员,就是你新提拔的上校‘万能台台长计兆祥。……今后,凡贵局派遣的特务,我们将悉数收留,只是恕不面谢!告诉你,给你讲话的是李克农。……你若率部来归,我李克农可以保证你们安全。”毛人凤震惊地拿过译文,不相信地扫了几遍,气得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