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荣
有理想的人
一
天空飘浮的不再是硝烟。
没有硝烟的日子,已经很久了。阻碍我们视线最多的只是未被温润的尘土,或者是生活中不再纯净的寻常事物。
虽然,依旧有人在行走中劳顿;虽然,工作和学习仍是我们使用最多的词汇。
早上升起的太阳,温暖着幸福的人们,也温暖着更多正在等待幸福的人。
二
我在旅行的路上,看到快乐的羊群,它们吃着春天里青嫩青嫩的草,它们给土地留下了开放的花朵,它们咩咩地叫着,它们悠然地走上前方的山坡。
它们的高度,是发现了另一片草场。
我走远的时候,听到牧羊人的鞭声,还有他信天游般的歌声。
一圈木栅栏,是它们安静的家园?
三
不想做英雄已经好久了。
历史中大悲大喜的事迹成为我记忆的守望。
从意气风发到平静,占去我三十年的光阴。
史书在我的书架上整齐地排列,我知道,历史不会真正地沉睡。
开窗,让东风吹。
今夜,我要做一个有理想的人。
四
吹去浮尘,世界就纯净了;
吹去阴霾,人间就光明了;
吹去噪音,我们的声音就能传得更远了。
当然,还要吹去麻木,我的亲人们充满智慧,他们本来就应该是清醒着的明白人。
东风再吹,如歌如曲,响在耳畔的旋律便是久违了的理想之歌。
五
开窗,让东风吹。
今夜,我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了……
远离尘嚣
——给朋友
别害怕都市,它只是我们的另一个住处。
矗立的楼群和我们一样,需要在土地上站立,那些个钢筋和水泥,它们不过是一种最初的土,它们来自偏僻的远方,比我们的乡下还要遥远。
别惧怕人群,走动在我们四周的不是我们的父老乡亲,便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即使不能手拉着手,他们的面孔更是我们行走时的风景。朋友啊,你要在人群中做一回你自己,好让我从人海茫茫中一下子就能认出你。
只记得都市的喧嚣?你看到那盏路灯,伫立在街道尽头,它会告诉你它心中的那份百年孤独!选择走远?你能走到哪里?重新回到母亲的腹中?
我的朋友,有一种热闹,让我们完成生命的漂白……
我把兵马俑称为我们的军人
多向前走上几步,我就能看清你的脸了。
沙场的尘土只是一种痕迹,之后的汉唐风云泊成你的一个眼神。
对,铠甲不解,长矛依旧提在手里,走上一步,一个朝代就过去了。
土地仍是我们的土地,天空会变幻着颜色,你走上几步,我就能看清你的脸了。
黄土的苍茫里,有鲜花柔情地绽放。
再走上一步,走过那片丰收的高粱,我就能看清你的脸了。我告诉所有的人,你不再是秦代的兵马俑,我会把你称为我们的军人。
红红的高粱站着,
像极了一片火炬。
黄恩鹏
江南梅雨
似一绸云烟,江南的梅雨缠缠绵绵,在我的梦境里下个没完。
朦胧似纱,飘曳着思念。
江南啊江南,生长在水草中湿漉漉的江南,想起你是那么遥远,提起你又似乎在眼前,你散淡了我的忧烦,你装扮了我寂寞的空间。
八百里烟雨连成一片,八百里烟雨浓浓淡淡。
恍惚迷离中,我就睡在你的芦花枕头上面;丝竹声声里,水乡的苇子绿了;细雨点点中,你是一份抹不去的情感,打湿了乌篷船,淋湿了油纸伞,也把那玲珑悦耳的吴语泡得温婉酥软……
一条水巷滑过桨声,溅湿了我的视线。浣衣的女子捣杵声声在耳畔,隔岸就闻见了你鬓边野花的香艳,隔窗我就看见了你如水一样的娇颜。
江南梅雨,滋润了美丽的情感,也永远装不满那浣纱的竹篮。
就有杏花烂漫,在往事里开遍;就有如水梦幻,在思念里企盼。
如花的江南,如花的梅雨,藏在肥肥圆圆厚厚薄薄的叶片下面的江南。
燕子坞的雨声里,是否还会有一条绣花的手绢,罩住多愁善感的脸?
枫桥边的渔火里,是否还会有一只乌篷小船,荡响的钟声敲打我的无眠?
吴腔越调的音韵里,是否还会有一只素手,抚慰那久违了的情感?
江南梅雨,淅淅沥沥点点滴滴潇潇洒洒绵绵延延……
梅雨。梅雨。梅雨。
叽叽喳喳的阳雀哄抬的风筝飞上了天,曲曲弯弯的紫藤爬满窄长窄长的青石板,细细嫩嫩的竹笋惊蛰后顶出了尖,清清亮亮的小河水涨满了手中的丝弦……
江南梅雨,轻飘飘似雾似烟,朦胧胧如梦如幻,迷茫茫若隐若现。陌上的桑树下,可否有采桑的美人?三声两声小调,是否能把她的心轻唤?柳荫掩映的小径上,可否有一支竹笛,痒酥酥触抚我的心弦?秧田里的蛙鼓,可否还会清晰回荡在我儿时的耳畔?
江南梅雨,简约如一句方言,灵逸如一片云帆,质朴如一张老照片。
你的舞姿,是山水陶冶而出的,那样完美无憾;你的色彩,是绣女纤纤素手织成的,那样钟情缠绵;你的声音,柔美甘甜,醉在我日思夜念的心坎。
江南梅雨……
老人桑地亚哥
因为一个勇敢的老人桑地亚哥,大海才具有它实实在在的魅力。
跳跃的潮声,被今夜的灯焰灼烧,烧得格外响亮,让整个世界为之震颤。
文字中纷扬着风声雨声涛声橹声和不歇的喘气声……这些交织的音响,如此惊心动魄,被一支叫欧内斯特·海明威的笔牵着,此起彼伏。
那小舟载着老人,在远远的天边,在一片黛色波涛的簇拥下,高傲地前行。
老人木舵一样的身子插入海浪里,成为一个航标灯。
老人沧桑的脸上,被无数浪尖雕刻,礁岩般刚毅。
沧海,一条上下起伏、坎坷不平的道路。没有别路可走,也绝不弃舟登岸。坚执地摇橹,摇橹。在那漫长的生命之旅,让一个真正的愿望征服!老人啊,破旧的篷帆下,我看见你站成雷霆的姿势。
这样的出海,也许是老人一生中最为辉煌的一次,而美好总是在远方!如天堂闪现花香,如海面上瞬间呈现的一个芬芳的原野。
老人像一朵海浪,在漆黑的沉夜和骤然而起的风里,不停奔跑。
那条大马林鱼,是不是一个理想的符号?或一个让人得以释放意志与力量的所在?老人在巨浪中驾舟穿行,他已筋疲力尽,但他仍在摇桨。
他坚信:彼岸已经不远。
海涛。海浪。海风。海雨。海的光芒飘扬。
大海交响,上下翻飞的音符,让生命的血液飘曳成海的旗帜,成为烈马奔腾。
老人桑地亚哥啊,为大海树起不倒的魂魄。
凉 州
王之涣与王翰,从同一个边地走来。
羌笛与琵琶,从同一个边地传来。
这个边地的名字叫:凉州。
凉,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凉。
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凉。
一片时间深处的孤城,一道伸进白云里的河流。
流啊流,曲曲弯弯地流,流不尽一道长长的忧怨泪水。
一些征夫,一些都是健壮的丈夫、儿子的征夫。
把身和心都交给漠风的征夫,在西北城池下迈着坚毅的脚步。
醉了,醉了,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生与死,问得痛快!
没有杨柳可折,又拿什么给你?明天的故乡明天的亲人在哪里?
跨上大马,一声长啸,在这个叫凉州的边地,就放任自己一回!
漠风。冰雪。冷火。沉重的征衣。
那些连绵起伏的高山,隔断了一个怎样的思情?
一片孤城在上,一些寒星在上。一道逶逶迤迤的黄河在上。
被一只孤独的鹰携着、飘摇在上的凉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