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共和国阔步向前（散文）

张守仁

近来，我思绪滚滚，夜不成寐。回忆往昔，感慨万千。在全国众多报刊举办国庆60周年征文之际，我清晰地想起了我在1949年10月1日过第一个国庆之夜的种种情景。

我的家乡崇明岛是1949年6月2日解放的。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好奇的我，站在庙镇观音桥堍边杂货店屋檐下，看见一个身披雨衣、手持匣子枪的人，机警地从西边草棚边走过来。他看见我胆怯地观望，边走边对我说：“男孩，别怕，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后来我知道，他就是大部队到来之前派出当前哨的债察兵。

家乡解放后，从苏北乘木船渡江过来的，穿灰制服的年轻干部们，动员我们中学生参加县城里新成立的夏令营。夏令营就设在一座名叫“学宫”、古银杏荫庇的大庙里。我们100多个中学生汇聚到那里，听解放区来的干部作形势报告，学唱革命歌曲。我们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还唱歌剧《白毛女》中的插曲《太阳出来了》。仿佛穿越了一条漫长、黑暗、窒闷的隧道，突然来到了洞口，被耀眼的光明所照耀。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过着新生活的我们，只有用歌声才能酣畅淋漓地宣泄我们的兴奋和欢愉之情。

度过了难忘的1949年的夏天，迎来了金色的秋天——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

我记得10月1日那天下午，我们宏仁中学高一班的学生齐集在一起，听了天安门前国庆盛典的广播之后，男女生分成两队，在操场上扭秧歌以示庆祝。领队的人，手举贴着镰刀、斧头的红色标牌，带领身后的队伍走出一字的、交叉的、圆圈的、曲线的队形。还有一批初中生，咚咚咚敲着腰鼓，渲染节日的气氛。休息时，我感到口渴，去学校厨房里喝水，路过教师办公室前，看见他们收集了一大批木棒、细棍，蹲在地上，正用铁丝、粗绳把棉花、碎布绑扎成一个个火把。一大桶煤油已经买来，等到晚上出发游行前，朝棒头棉花上浇灌煤油，点上火，就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炬。教体育的王老师神秘地叫我保密，千万不要声张出去，别让庙镇小学的教师们预先获悉这一富有创意的举措。

当晚，小镇上的中心街道，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群众挤得水泄不通。商店门前都斜挂着五星红旗，有的还吊着大红灯笼，有的点着红蜡烛，有的挑着一长串鞭炮。人们闹嚷嚷地翘首盼望游行早点开始。

以中学师生为骨干的游行队伍终于走过来了。首先飘来一片红云，有党旗，有国旗，也有一大簇三角形的小红旗。旗队之后是秧歌队。岛民原来思想上比较闭塞、封建，男女生平时不怎么说话，如果他们之间偶然交谈，便被认定是在谈恋爱。那晚，当地有身份的姓施的校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美丽女教师的手，在秧歌队前无拘无束、热情奔放地扭动着腰肢。围观的群众笑得前仰后合。秧歌队之后是歌咏队。男女中学生，手拉着手，边走边唱着《光明赞》《向往新中国》。后来，大学毕业在北京工作时去听音乐会，每当庞大的合唱队齐唱《欢乐颂》，唱到“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共和国初创之际，家乡那热烈红火的场景。

那次游行殿后的是火炬队。举着火炬的老师们，一律短衣短裤，穿着运动鞋，精神抖擞，朝气蓬勃地跑步过来。火把的光焰，照着他们的脸、胳膊和胸膛。火炬队把整条街照得红彤彤、亮堂堂。人群里欢声雷动：“快瞧，快瞧，火炬队来了，光明队来了!宏仁中学的老师真有创造性。”

火炬象征光明，象征胜利，象征新中国的诞生。高举火炬的老师们，大声呼着“庆祝国庆”的口号，在人们的惊奇、欢笑声中，得意洋洋地穿过街道。站在两边的观众挤着拥着，嚷着喊着，摇着舞着，蹦着跳着。他们的脸上笼罩着红光，洋溢着喜悦。踮脚站在商店门口的看客们，有的被挤倒了，滚作一团，又互相拉扯着、帮扶着、搀着站起来。人与人之间变得亲密无间。

那晚，故乡的街道，成了光的海洋，歌的海洋，欢乐的海洋。这个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从江河泥沙淤积中冒出水面的1300多年岁月里，从没有像第一个国庆之夜那样陷入狂欢、狂喜、狂醉之中。我一辈子都难忘火炬队伍出了庙镇东头，走上南北向河岸时，那映在水里的火把倒影把整条长河燃烧成火龙的瑰丽景象……

尽管我一生以文字工作为职业，仍难描述我们年轻时对新中国未来的向往和憧憬是多么美好!

60年过来，弹指一挥间。阔别整整一个甲子，今春我重返故乡。当司机的侄子用小车带着我沿着环岛公路巡游了一番，故乡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我已进入老年，却像小孩似的兴奋得大呼小叫，手舞足蹈。离家时贫穷的农业岛，已变成密布着湖泊、森林、滩涂湿地的生态岛。当时的茅屋草棚，已被今日的别墅小楼所代替。过去泥泞的道路，已变成可举办国际自行车赛的笔直大道。昔日只能用小木船去上海的江面上，已建成从浦东经长兴岛至崇明陈家镇的过江隧桥。从崇明到江北的启东，正在建成崇启大桥，从此我的家乡崇明岛将变成沿海大通道的中心基点。不大的岛上，已建成被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的崇明东滩湿地，每年有上百万只候鸟把这儿作为南来北往迁徙的驿站，同时又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中华鲟”回游的必经之地。岛的西端，建有栈桥和观赏亭的西滩湿地，已成为国家地质公园的一部分。岛的中部新建了华东最大的人工平原森林区——东平国家森林公园，森林面积达5400亩。岛的北侧建有北湖，湖面有两个杭州西湖大。整个岛上林木葱茏，花团锦簇，形成西太平洋东亚最大的花园岛。这儿水洁土净，天蓝地碧，空气清新，负氧离子数量是城市的100多倍。犹如长岛之于纽约，崇明岛已成为上海名副其实的后花园，休闲度假的天堂。

回京后，在电话里和作家朋友们交换故乡大变的感想。他们也都有同感。陕西作家贾平凹说，过去从商洛的棣花到西安，他的父辈徒步或坐毛驴，要五六天时间；他上西北大学时挤乘长途客车，从早上出发，到深夜才能抵达省城。可如今他用小车沿着高速公路回故乡，只需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山东滨州写散文的李登建说，他的父辈过去住的是八九平方米的草屋，现在他住上了180多平方米的房屋，这几十年城乡老百姓居住条件的改善，有目共睹。云南昆明有一位姓卿的女作家告诉我：“以前有人养花植草、提笼架鸟，被批成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如今云南昆明的花卉业大发展，家乡滇池边呈贡附近的花农们每年有数十亿元的销售量，说明人们装饰生活的兴致多么强烈……”

人们天南地北的家乡都在巨变，汇集起来，就形成我们共和国翻天覆地的大发展。我们有过风，有过雨，有过雷，有过暴。经历了风雨雷暴，取得了经验，我们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

1949年，我国的钢产量少得可怜，分到每个人手中，大概只能打一把菜刀。经过60年的奋斗，现在年钢产量5亿吨，占世界第一位。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铁路建设突飞猛进。到2007年底，中国铁路营运里程已达7.8万公里，旅客发送量达13.6亿人次，货物发送量达31.4亿吨。我们以占世界铁路6％的营运里程，完成了世界铁路1/4的工作量，运输效率世界第一。如今已建成了时速达550公里的京津高速铁路，而目标更高的京沪高速铁路已开工建设。“十一五”期间，中央政府对铁路建设投入2万亿巨资，中国铁路建设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机遇。

新中国一路走来，三峡工程，青藏铁路，西气东输，南水北调，奥运盛典，载人航天，月球探测，极地考察，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标志着共和国雄健迈进的步伐。

回顾过去的60年，我们从一个贫穷的农业国，变成世界上第三大经济体；我们从一个科技落后的弱国，成为全球第三个航天大国。在今年4月初召开的伦敦20国集团金融峰会上，我们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所发出的声音，被世界媒体称为与会国中耀眼的明星。诚如美国总统奥巴马所说：“美中关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在令人瞩目地向前发展。”由此可见，我们的共和国已在世界上占据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已成为吸引全球目光的焦点之一。

放眼未来，再过40年，到了新中国诞生100周年的时候，我们五星红旗指引下的共和国，将由一个发展中国家成长为一个中等发达国家，经济、科技、文化更上一层楼，人民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将提升到一个更高的水平，真正把方志敏等革命先辈关于“可爱的中国”的梦想变成活生生的现实。正如1949年建国之初，一首流传在大江南北的进行曲所歌唱的那样：“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啊，我自豪，我的共和国正在阔步向前!

2009年6月6日

责任编辑师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