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静
看了快十年房,一直等到城里整顿城中村,拿了四十万的折迁费,才终于下狠心在比郊区还郊区的地方买了一个小两居。买时四千多,听说现在都八千了,心里这个乐。要不是老婆英明,坚决要买,恐怕这辈子都得租房子住了。
钱真是个好东西,要不是有这四十万,自己怎能住进这刮风下雨都不怕的楼房。搬进来都好几个月了,一下大雨,我和老伴就不约而同、条件反射似的抬头看房顶,然后四目相对会心地笑了。
那时住在城里胡同的平房里,天热不怕,天冷生炉子不怕,怕的就是夏天下暴雨。房子年久失修,外边下大雨,屋里到处漏雨不说,最可怕的是向屋子里灌水,因为胡同的路高,院子都低,水大了流不走,就都灌进了院子里,继而灌进了屋里。有一年雨下得特别地大,我听到邻居家的吕大叔喊救命,我趟着水进去一看,他屋里的水和他的床一般高了。他80多了,行动不便,儿女又不在身边,我看到那一幕鼻子都酸了,我二话没说,就把他抱回了我们家……
夏天出来到河道的风口上乘凉,经常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每天晚上拿着个小板凳从河南边过这儿来坐坐。
我问,大叔,高寿?
没高,光寿(受)了,停了停接着说,78了。
身体看上去还行。
不行了,眼也花了,耳也聋了,什么东西也吃不动了。他叹了口气。
几个孩子啊?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多好的命啊。
什么命啊。老汉长叹了一口气。
跟谁过啊?
和老伴一起过。
听说我们住的这两栋楼,大部分住户是原先这儿的回迁户,每家都拿了不少钱。你们河南地太小,赶上折迁的可能性不大了。
我原先就是这个村的。
是吗?那您怎么没回迁啊?是不是拿的钱少啊,听说大部分人家都拿了一二百万。
我那个小院虽然不大,也有200多平米。位置好啊,在村子中间,晚上在院子里放个小桌,喝二两酒或喝点茶,那感觉好啊。老汉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我拿了140万的折迁款,给老大、老二一人55万,给了姑娘10万。剩了20万,我们老两口有个病有个灾的花。可老伴的身体不争气,又是肺气肿,又是冠心病,今年做手术住院,一下子花了七八万。
你们应该多留点。
他妈不愿意,她说,孩子们的孩子大了,他们都得买房,我们要多了钱干什么?
孩子们都孝顺吧。
孝——顺。大儿子拿钱后不知跑哪儿去了,连过年都没回来看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和他媳妇离婚时,两个人都不要孩子。我老伴说,你们都不要,我要。现在大孙子都17了,还跟我们俩。
老二哪?
老二两口子看我们给老大养孩子,生我们的气。姑娘因为给她的钱少生我们的气。孙子也不好好学习,经常晚上不回来,我们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老二和姑娘都在前边那栋楼买了房,老二说,我这房子小,再说你们孙女也大了,一起住不方便。老姑娘说,人家孩子他爷爷买房给了20万,不能不让人家来住吧。我那儿实在是住不开。
那您现在住的房子是?
租的。
啊?
人老了有什么用?他望了望天说,就等死了。现在还好,老伴还活着,要是剩一个人了,晚上蹬了腿,身子放凉了都没人知道。冬天还好,夏天还不放臭了。唉,人这一辈子啊!
大叔,不会到那一步的,您想得太悲观了。我的鼻子发酸,不知道怎么劝老人了。
都是让这狗日的钱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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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