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德云
我们一群野小子,都跟小黄瓜好。小黄瓜是一个浑身带刺儿的女孩子,她喜欢跟我们这些野小子混在一起。她不喜欢跟她同龄的那些女孩子,不仅不喜欢,还经常在我们面前攻击她们。
小黄瓜有时候比我们这些野小子还要野,下河捉鱼,上山打鸟,偷生产队的西红柿,样样都冲在前面。再说,她长得也挺好看,稍微一琢磨就让人心里发热,所以我们都听她的。
小黄瓜经常把我们组织起来,听她拿腔拿调地朗诵毛主席语录。我们想笑却又不敢笑,一个个都绷着脸听着那似懂非懂的教导。
我们倒是很愿意听小黄瓜唱歌。她也愿意为我们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有时候,我们也跟她一起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日子就这么有滋有味地过了好几年。
后来,是刚上初中的时候吧,有一天,大丑气呼呼地告诉我们,小黄瓜跟外村的一个绰号叫扁豆的男同学在小树林里亲嘴。有这样的事?我们都惊呆了。大丑见我们不相信他,急得满头是汗。
大丑说:“我亲眼看见的,小黄瓜一只手搂着扁豆的脖子,脸都贴到一块儿去了,不是亲嘴是什么?”
大家都噢了一声,心情变得无比沉重。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干出了这样的事!这时候,小黄瓜面带微笑朝我们走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四散走开,假装不认识她。她愣在那里,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
此后,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小黄瓜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女孩子们不理她,我们也不理她。但她总是尾随在我们身后,有时还冲着我们喊:“你们为啥不理我?”
我们轰的一声笑起来了,笑完了,还是不理她。
冷战持续了几天以后,小黄瓜终于爆炸了。她拦住我们的去路,怒气冲冲地说:“今天,你们一定要说清楚!”
我们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大丑忍不住开了口。这小子自从发现了小黄瓜跟扁豆亲嘴以后,神气得不得了,在我们面前时时以老大自居,已经有人暗中对他表示不满了。
大丑说:“哼!月亮,白莲花,扯淡!小树林,跟别人亲嘴,恶心人,啊呸!”小黄瓜瞪大了眼睛,连嘴巴也微微地张开了。
大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紧接着开始满嘴喷粪了。他说:“你跟我们每个人都亲一下,我们就原谅你,你看行不行?”
小黄瓜蹲到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的心情挺难受的。我觉得,大丑太过分了,像个流氓一样。
没想到,第二天黄昏时分,小黄瓜来找我了。
小黄瓜对我说:“你想不想跟我亲嘴?”
我有点心慌意乱。这太突然了,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小黄瓜拉起我的手说:“我们到村外的小树林里去吧。”
在小树林里,我的嘴唇,跟小黄瓜的嘴唇,哆哆嗦嗦地碰了一下就马上分开了。有点触电的感觉。我的脸很热,像着了火一样。我看见小黄瓜的脸很红,但是没有火苗。
小黄瓜红着脸对我说:“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你不要跟大丑说一句话。”我像雞啄米似的把头点个不停。
小黄瓜又说:“我没跟扁豆亲嘴。他眼睛里进了沙子,我帮他吹一吹,你相信吗?”我再一次像鸡啄米似的把头点个不停。
没过几天,我们就跟小黄瓜和好如初了。毛蛋,尖把儿梨,麻雀,蝌蚪,还有茄子,我们都跟从前一样,跟小黄瓜有说有笑的,还经常一起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大丑被我们彻底孤立起来了,谁都不跟他说话。每次他想跟我们套近乎,我们就冲他挥拳头。我们把他的绰号也改了,叫他“大臭”。
有一天,毛蛋偷偷对我说:“长大以后,我想娶小黄瓜当媳妇儿。”
我瞪大了眼睛说:“为啥呢?”
毛蛋说:“到那时,我就能天天跟她亲嘴啦。”
我赶紧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说完,我们两个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跟毛蛋的关系就渐渐地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