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根的腰

刘建国

田小根的腰塌了。

田小根的腰是在马壮壮的笑声里一寸一寸塌下去的。马壮壮的笑里有祝福,有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的嫉妒,更多的却是嘲笑和挖苦。

马壮壮说,田小根,你的媳妇真俊,你的媳妇真甜,你的媳妇真称钱。

不仅马壮壮这个田小根要好的哥们儿说,其他人也说,就连马二愣都说,马二愣用筷子剜盘子里的菜,艰难地夹住一片肉,这边,嘴早在八里地外迎上去,接住,快意地大嚼,说,田小根,你的媳妇真美,你的媳妇真甜,你的媳妇真有钱。

滚!田小根是当着水仙的面儿,半真半假把马壮壮他们撵走的。田小根忽然觉得腰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田小根却说不上来。

赶走马壮壮他们,闩上门,剩下的就是田小根和水仙的新婚之夜了。水仙的手真嫩啊,又细又长,绸缎一样的软,漫上田小根的腰的时候,田小根一下子把水仙扳倒,痛快淋漓地做了男人。

弟弟却说田小根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该娶水仙。

可是,田小根偏偏喜欢水仙。

上初中时,水仙学习好,人长得又漂亮,走到哪里都成一束阳光,晃人的眼睛。

除了马二愣没心没肺缺心眼,满世界的人都喜欢水仙。田小根更喜欢。田小根和水仙同桌,喜欢得得天独厚。有一次,水仙感冒了,流清水鼻涕,老师上着课,水仙一心一意看黑板,鼻涕下来了,扯一尺还长,水仙竟然毫无察觉,认真听她的课。田小根看到了,伸出手去,接住她的鼻涕,还帮她拧了一把。讲课的是位女老师,看到这些,脸不由得红了。

你想,田小根给水仙擦鼻涕都愿意干,还有什么是他不喜欢的?

水仙也喜欢田小根。高中毕业田小根去当兵,水仙去车站送别,临行,当着田小根家人的面,当场印田小根脸上一个大红印章。

水仙后来去了城里打工。头一年,水仙还和田小根书来信往,卿卿我我,难舍难离。谁知一年后,田小根打水仙的手机竟然成了空号,田小根再怎么找,也是杳无音讯。打电话到水仙家,家人也说不知道。

直到三年后,田小根从部队退伍,弟弟才跟他说实话,哼,水仙呀,做了人家的二奶!

田小根该结婚了,却看不中任何一个水仙之外的女孩。田小根心里只盛开着水仙。

家人很愤怒。弟弟说,你看你,哪像一个爷们儿!

又等了一年,就有了水仙回村的消息——老板喜新厌旧,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田小根和水仙结婚了。

田小根很奇怪,一米九的个头,以前往人群里站,像一棵毛白杨,可是自打结婚那天晚上,马壮壮他们闹过洞房后,忽然觉得自个儿矮了,和马壮壮他们在一起,甚至矮得像一截树桩。结婚前咋没这种感觉呢?

田小根起初觉得自己的腰是躬着的,挺了挺腰板,还是弯。田小根很纳闷。

田小根用水仙的钱在城里开了家木器店,生意越做越大,光手下就有30几号工人。田小根忙,一忙起来,就很少回乡下的家。

马壮壮有一次在城里的大街上碰见田小根。田小根当时正从一家商店出来,手里揽着一个城里女孩的腰,马壮壮的眼当时就亮了,像打开电门的手电筒。马壮壮冲着田小根当胸一拳,行啊哥们儿!眼里写满了羡慕。

这有什么啊。田小根搂紧女孩,脸上满是得意。

和马壮壮分别后,田小根忽然感觉,腰比以前直了,个头也重新高大起来。田小根问女孩,我是不是比刚才高了?

女孩上上下下打量田小根,你本來就那么高啊!

田小根后来在城里的大街上又碰见过几次马壮壮,每次手里揽的都是不一样的女孩,赚来马壮壮当胸一拳,哥们儿,牛啊!

田小根很高兴,感觉自己的腰玉米拔节般一寸一寸挺直,一次比一次伸得直。

水仙辞掉乡下的承包地搬城里来住的当天,田小根摔了一天脸。

水仙不明就里,关切地问田小根,你咋啦,哪儿不舒服?

田小根说,腰,挺不直的感觉。

水仙很心疼,说,那还不赶紧上医院!

田小根站着一动不动,说,水仙,你做我的二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