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榆
我听到一阵呻吟。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
石头垒砌的房屋里只有我和二姐。光线幽暗,但是能看到二姐蜷缩着卧在火炕上,呻吟就是从她的喉间发出来的。我不知道她疼痛的来处,她的呻吟使我慌乱得手足无措。二姐是痛经,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这样的疼痛是我不能体察的。疼痛来临就像潮水涌荡,我看着二姐在其间挣扎。疼痛来临时她什么也干不了,本来她是勤快的,担水、劈柴、洗衣、做饭,她是劳动的好手。在家里总能见到她勤快的身影,母亲说二姐是挟风带火的。但是痛经的时候她就换了个人,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不劳不作。痛经的时候,她的活力和精气被老天爷拿走了。
二姐忍受不住疼痛就呻吟出来,她会哭出来。在她呻吟和哭泣的时候,我就很害怕。
我只有被动地等待着她的呻吟或哭泣停止,就像等待一场急骤的风暴过去。但我无法知道她什么时刻会停止,有时候我觉得她的疼痛漫长而没有止境。看着她蜷缩在炕头蒙着被子抽泣,我觉得她的疼痛无法疗治,不能接近,也难以救赎。在石头屋里,二姐的呻吟和哭泣使我恐慌。我帮不了她,只能代替她去街上挑水。冬季的矿区街道,寒风穿行,滴水成冰,路面有积水的地方结着冰凌。我用扁担挑着两只水桶到街口。自来水的水池隆起高高的冰坨,我的力气不够大,挑着盛满水的水桶从冰坨上走要百倍小心,否则就会摔个仰八叉。我挑着水桶走路,身体会晃,脚步踉跄。挑过水,劈柴,用斧头把晾晒在院里的木绊劈开,准备过冬用的柴禾。劈柴我也不是很拿手,因为手劲和臂力不够,劈下去的斧头没有力道,那些木绊总是劈不开。我怕有人看见我的衰弱,万分紧张。
这些活儿平时都是二姐在干的,她只希望我读好书。
“弟给姐好好念书,姐念书是没指望了,弟好好念,将来好成大器。”这是二姐对我说的话。
我们住在白平房,矿区最早的家属区。房屋都是石头和泥巴砌起来的,一幢连着一幢。远远看去,炊烟升腾,现出人世的烟火气息。父亲和母亲都做矿工,他们各自要去两座不同的矿井劳作,早出晚归。傍晚,母亲出井回到家,我报告二姐肚疼的情况。母亲并不着急,脱去窑衣,洗去脸上和手上的炭黑,把水泼掉,母亲嘱我出街去买红糖。买回红糖,冲了红糖水端给二姐喝。据说红糖水可以补血,但并不能祛除疼痛。母亲知道二姐疼痛的来处,并不像我那么害怕。结婚就好了。母亲在二姐疼痛到极端的时候说。她半是说给二姐听,半是说给家里的男人听。
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对于被疼痛裹挟的二姐来说,疼痛是炽烈的火焰,母亲念叨的结婚则是遥远的水源。父亲不能理解二姐的疼痛,在她呻吟和哭泣的时候父亲不耐烦,他披着黑色的棉袄,抱着双膝,嘴里咬着长杆旱烟的玉石嘴咝咝地抽着兰花烟,青蓝的烟雾在房间里飘动。屋里的光线昏暗,白天屋里的电灯没电,只有到晚上的时候来电。白天只有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如果天气晴朗,阳光就明亮,照射到屋的时候如同横切进来闪着银光的刀。夜里则是阒静漆黑,幽暗一片。
对于二姐来说居家的时光是阴郁的。尤其疼痛来临,她的时光犹如暗无天日的长夜。
这一年二姐十八岁,高中毕业就回到家里成为待业青年。读书对于二姐不再是紧要的事情。
成了杨六郎,不成卖麻糖。这是父亲常挂嘴边的俚语,对我们的教育,父亲多半是放任自流。
在漫长的居家待业的生活中,二姐等到过工作的机会,那是在一家幼儿园做保育员。
在一个空阔的大院里,有秋千、有滑梯,也有休息室。她穿着幼儿园白色的大褂制服。面前放着很多木制板凳,那些板凳上坐着各种相貌的幼儿,二姐有时拍着手教那些孩子念儿歌。有时在休息室哄他们睡觉,更多的时候陪他们在空地上玩。保育员是适合二姐的一个工作,对孩子她还是有耐心的,她喜欢孩子们。看她每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的样子,我觉得她是找到了工作的快乐。
但是痛经就像一把利刃,把二姐的生活一分为二。疼痛来临的那几天她就经历着非我的状态。
被疼痛湮没的二姐卧在炕上呻吟,在呻吟中挣扎,每个月总有数天她是不能工作的。
解雇是突然来临的,二姐在疼痛缓解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来到幼儿园。带班的师傅就向她转达了领导解雇她的指示。解雇的失落和痛经的疼痛联合夹击她,她回到家里嚎啕大哭。
她哭的时候,我就候在一边,悄无声息,一筹莫展。面对二姐隐秘的痛苦。我不能接近她,也无法解救她。她体验到的疼痛是孤独的疼痛,是属于她个人的疼痛。那样的疼痛,我无法进入。
父亲办理退休手续,他即将结束二十年的矿工生涯。
父亲的一生,前半是在乡间,中间是军旅,后半则是矿工的生涯。
晚年生活在晋北矿区。在这个以采掘业为生的矿区,每年会有大量的退休人员。按照矿上的规定,退休的职工可以有一个直系亲属顶替其国营职工的名额。国营工,意味着铁饭碗。在夜晚睡觉的时候,我听到父亲和母亲在议论接班的事。父亲是希望我能顶替,母亲是希望二姐顶替。父亲的理由是要把这个机会留给儿子。在他看来,儿子是个软蛋。顶替可以有好工作,不用下矿井挖煤。父亲担心我会下矿挖煤,他做了大半辈子矿工,不愿意我再做;母亲则想让二姐顶替父亲,女孩子如果能有一个好工作,将来找婆家也好找。我听他们争论把顶替的名额给谁更好,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
我是矿区子弟中学的学生,正读高三,我的同学们多在复习功课准备应考。我很想有这个接班的机会,顶替父亲的名额,有了国营工,就等于捧住了铁饭碗。这样不读书,或读书不好,都不用怕。在我看来,挖煤是暗无天日的生活,也是令我恐惧的生活。
矿工的职业具有双重性,在公共视域是一种,在底层社会是一种。两种属性我都熟悉。
我知道,二姐要是顶替了父亲,她会有一份好工作。有好工作,也就可以找到一个好婆家。看她每月在例假到来时的痛苦,我就觉得她应该有好的生活。我想,一份好的工作可以缓解二姐的痛苦。
再谈起接班问题的时候,父母亲就把我和二姐叫到跟前。
父亲讲了他要退休的情况,他说:“现在有一个接班的名额,看你们两个谁用合适”。
二姐看了我一眼说:“给弟吧,弟比我需要,弟接班就用不着下矿井挖煤”。
我说:“给姐,姐顶替可以找到好工作,以后成家会条件好些”。
我和二姐一起谦让,我们都衷心期望对方享有这个机会。
因为我们的相互推让,谁来接班的问题就悬起来。
父亲办理退休手续的时候,也是二姐开始相亲的时候。
父母撒开人马为二姐找对象。看见老街坊就让人家作媒。女儿找到对象出嫁就算交待了,这是父母亲的想法。不断有男子上门来相亲,有的是人家一看就不中,有的看了以后,答应相处。在媒人的牵线下,过了彩礼,手表、衣服等等。二姐戴着男方送的手表,穿着男方送的衣服,出出进进,俨然是有对象的样子。一男子是矿上的机电工,他每到下班就来家里,他和二姐在一间屋里嘀嘀咕咕地说话,有时二姐也会被约出去见面,他们看电影,逛公园。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但是能这样相处总让人感觉是有希望的。
看着二姐出出进进地相亲,谈对象,父亲就倾向把顶替的名额给我。
看到二姐谈了对象,我也就做着接班的准备。报名,考试,体检,都是例行的程序。
我提前退了学,临离开学校去看老师,老师非常失望,他本来希望我能考大学,为此开过很多次小灶,让各科老师辅导我,结果是我中途辍学,算是自给我开那些小灶了。
我不愿意上学,但是喜欢读书。我把大量的时间用来读课外的书籍。
学校图书馆的钥匙我有一把,对学生来说,那是最高的礼遇。原因是我会写作文,我的班主任把我写得作文给教导处主任看,主任很欣赏,觉得我可以是当作家的材料。他就破例送给我一把图书馆的钥匙,雨果的《悲惨世界》,司汤达的《红与黑》,果戈理的《死魂灵》,这些书都是我在图书馆借出来阅读的。还有《鲁迅全集》。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秃顶的物理老师因为我在课堂阅读课外的书,就用粉笔弹我,他走下讲台把我藏在课桌的书全没收了。我不喜欢物理老师,急切地想逃离学校。我渴望到社会去,像雨果和司汤达那样去经历生活,阅历人世。然而真要离开学校,踏上社会,我又茫然无措。就在我办理退学手续之后,情况突然生变。
二姐跟那个男子吹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男方不愿意相处下去了。男子想要回他经媒人给过来的彩礼,包括飞鸽牌自行车和手表以及一件呢子大衣。二姐回到家来扑到炕上就哭。父亲很愤怒,大骂那个男子。但不管怎么骂,人家是听不见的,骂了也等于白骂。
母亲问二姐,为什么好好地就吹了?二姐说,男方嫌她没有固定工作,不愿意处下去了。
二姐的这个情况让我很难过,我想我应该把这个顶替的名额让给她。我是男孩,怎么能跟姐姐去抢一个她迫切需要的名额呢?只要有一份好工作,她就可以不必像菜场的剩菜一样被人挑来拣去。
我想我要自己找工作,把接班的名额让给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我去看陈继先。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也没有读完书,中途辍学,招工当了工人。他父亲是采煤区的区长,他占用的招工名额是他父亲找关系安排的,他在一个叫姜家湾的煤矿做采煤工。这是暂时的,因为他父亲有办法把他从姜家湾矿调回来,这叫曲线回家。陈继先每个星期回家一次,在周末我们会见面。他的母亲给我们准备了酒和菜,以前这是不可以的。自打他做了矿工以后就可以抽烟,也可以喝酒了。我小心翼翼地跟他打听矿井里的事情,他说起他怀抱数十斤重的锚头往煤壁上打眼,打完眼后塞炸药,塞好炸药放炮,他说炸药爆炸把地下震得脚下乱颤,两耳轰鸣。他说起掌子面的焖热、低矮和窄狭,他要脱光衣服趴在掌子面里才能干活。他用锹伸进掌子面掏煤,一个班下来手臂酸麻。他说起矿上的事故,跟他一起当工人的一个孩子就是在出井的时候被落顶的煤岩砸住。那个孩子被人从煤岩中刨出来的时候,两条腿都被砸断了。
陈继先去姜家湾的第三天就跟人打架,他操起铁锹把一个骂他的跟班队长劈了。
当然他没敢劈人家的脑袋,只是朝队长的后背劈了一锹。结果队长出拳给他一个“满脸花”。
陈继先把白瓷酒盅的白酒干掉后骂:“妈的。挖煤的营生不是人干的。”
他的话让我感觉透心地凉,他描述的矿井里的情景令我畏惧。
这是公共视域之外的矿区,某种程度上也是接近真实的矿区。
从陈继先家出来,我在街上闲逛,在路过铁路的隧道时,我遇见三个出窑的矿工。有一个矿工背着另一个矿工,那个矿工显然是负伤了,手脚耷拉着昏迷着伏在那个背着的矿工的背上,跟在后边的那一个抱着衣物,他们神情匆忙慌张地疾走,他们是去医院。这三个人让我心惊,这样的遇见是经常的,在我内心深陷困境的时候,这种遇见会影响我的情绪,甚至影响到我的意志。
瓦斯爆炸,冒顶,跑野车,透水,这些发生在煤矿的灾难此刻加重了我的忧患。
我想我的意志在那时娇薄如纸,我没有胆量下矿井,因为我下去,没有人能有办法把我调上来,我可能一辈子就会在矿井里受苦。“三块石头夹一块肉。”这是矿工们对挖煤生涯的描述。那样的苦,我想想就感觉胆寒。我还是要顶替父亲接班,按照国家政策,接班可以被照顾,有好的工种,也有好的机会。比如做卡车司机,当机电工,这些都是可能的。我如果不接班。以后要想工作就只有下井挖煤。我如果去挖煤,此生将暗无天日,这是我真正的恐惧。
在做出顶替父亲的决定的时候,我感觉很抱歉,感觉对不起二姐。
我做着迎接新生活得准备。然而。实际的情形并没有如我所愿。
即使是接班,也还是有权利和背景的竞争。
有权力背景的,有势力背景的,可以分到好的工种和好的工作。没有这些即使是顶替也要下到矿井挖煤。这是我获得的消息。同我一批接班的,人们都各自活动,寻找可能的关系疏通劳资部门。我没有关系可找,只好听天由命。分配结果出来后,我被安排在矿井看变电所。
听到我下矿井的消息,母亲的眼泪顿时涌出来。母亲急火攻心,她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灰白,她的牙齿一夜之间几乎全部可以摇动。我下矿井,真正感到畏惧的是父母亲,不是我。因为他们知道其中的苦辛。但是我已无可选择,只有接受命运的这个安排。
我成了一名矿工,二姐也由此失去了顶替父亲的机会。
她只有重新开始相亲,那是她可能的出路。父亲出门遇见老街坊的时候,继续托付老街坊给二姐找对象。但是相亲而成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二姐依然会在每个月的某个时候痛经。
疼痛把她抛掷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蜷缩在炕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有不断地呻吟。
这样的呻吟被我听到的时候如同针刺。失业和失恋,二姐陷于双重的困境之中。疼痛袭来时更深重地覆盖了她,二姐在疼痛中泅游。我就像置身于岸边的人。徒然地看着她在痛苦中沉浮。
刘连平是采煤工,他是最后一个上门来相亲的。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上打着发腊,油光鉴人。他穿着一身蓝色西服,皮鞋也擦得很亮,他的身形瘦弱,坐在炕沿上老佝偻着腰背。
不知这是第几个上门来相亲的男子。总之他和二姐面对面坐了两个小时,出门的时候他跟媒人说,他对二姐挺中意。二姐也没反对这门亲事。她被相亲相得烦了,只要有人肯要,她就愿意嫁。
婚礼是在半月之后举行的,依然是先过彩礼,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衣服,这是基本的要件。
娶亲的时候,随着鞭炮炸响,扎着彩绸红花的迎亲汽车就停在巷口,刘连平穿着西服下车来接二姐,二姐满头饰物,浑身大红彩绸衣裤,她在脸上扑了粉,画了眼眉,我觉得这是她最美的时候。此前和之后都没有过。她的美如同瞬间的光影,短暂地出现,然后永久地消逝。
她走出家门的时候,我看见母亲在用衣袖抹眼泪。她大概是觉得对不住二姐。
我也觉得对不起二姐,她不应该这么仓促地就出嫁,如果她能接父亲的班,如果能找一份好工作,她可以更从容地选择男人,可以更从容地选择婚姻,但是因为我占用了名额,她就再无这个机会。二姐出嫁了,
我也要工作。我们的石头垒砌的房屋寂静了许多。我再也听不到她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发出的呻吟。我暗中期待她从此不再因为疼痛而呻吟。
然而,结婚没多久,很快就传来二姐和婆家不合的消息。他们经常吵嘴、打架。
有一次,二姐跑回娘家,她撩其肚皮让母亲看烫起来的火燎泡。她说那是她男人用烟头烫的。
母亲很生气,不让二姐回婆家了。那天傍晚,刘连平来,想要找回二姐。愤怒的火焰已经在我的心间燃烧,在做了矿工的那一天起,我就觉得自己长大成人。看见二姐肚子被烟头烫起的火燎泡,我觉得我不能放过我的姐夫。他走进院门,我在他跨进家门的时候,从背后揪住他的领口狠狠掼到地上。姐夫对到来的袭击猝不及防,他倒在地上,刚要爬起来的时候,我又狠踹一脚,姐夫起来夺门就跑了。我本意是想替姐出一口气,但是姐夫也不再敢回来,他没有来领二姐。
我无法快乐起来,我并不能从根本上帮助二姐。包括帮她揍姐夫,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她的处境。如果我不占用顶替的名额,她就会有一个好工作,有好工作,她就不必这么早就嫁人,不这么早嫁人,她就不用忍受被虐待的生活。这就是我当时盘桓不去的心结。
二姐最后还是回到了她婆家,她的小姑子代表婆婆来请。
母亲动员二姐回去,母亲还请来了街道妇女主任,她们来到二姐婆家,找到她婆婆说:
“现在是新社会,虐待儿媳也是犯法,别以为没人管,家庭暴力严重。政府一样会治罪”。
受到警告,二姐的婆家对她的态度略有改变。不再拿烟头烫她了,但吵嘴则是经常的。
疼痛不断地变幻着形式,供我们观察和体验。
很快二姐就怀孕了。怀孕缓解了二姐痛经的疾患,但是加剧了她身心的困境。
以前她还考虑要离婚,怀孕之后就不能再想了,只有忍耐她的婚姻生活。
二姐生产的时候,我正在家里休息,姐夫过来惊慌地说二姐要生了。
妇产科张大夫住在我们临街,母亲趿拉着鞋就跑出去猛敲张大夫的窗。
那天我去了保健站。我没进入产房,只在医院的庭院里站着,我听到二姐分娩时的哀嚎。
我听过她痛经时的呻吟,现在又听到她分娩时的哀嚎。
那是撕心裂肺的哀叫。最后我也听到了婴儿的啼哭,那是一个男孩儿,啼声强壮。
在保健站庭院生长着两棵树冠巨大的白桦树,枯黄的落叶飘满庭院。
秋天的阳光照耀着黄叶发出金色的微光。
看见婴儿的时候,二姐的脸上出现幸福的光泽。那是母性的光泽。
但这并不是疼痛的止息,幸福也没有留驻。就在此后不久,我获得了二姐去世的消息。
她的去世很突然。据说是伤寒,但这是令人可疑的说辞。因为伤寒在如今已病不致死。
她的身体出现异常,她被送到矿区总医院。送到急诊室的时候,医生就说病人送晚了。
母亲跪在地上央求医生救二姐。但总归无效。
那天夜里,二姐在剧痛的挣扎之后恢复了平静。那是永久的寂静。
当时我并没有在场。二姐患病的时候我在青岛旅行结婚。
是的,我在开始矿工生涯的同时,也开始了自己的情感之旅。
生活总是在它自己的轨道上展开和运行,它从不忌惮我们的意志。
我在旅行途中,夜晚睡觉梦到家里的人声嘈杂,有人哭泣。我从梦中惊醒。
结束旅行回到家的时候,我在车站看到迎接我的父亲和大姐。我奇怪地是他们看到我竟然木然毫无反应。我回到家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家人兴高采烈的迎接。这样的气氛令我狐疑。
我见到母亲的时候,她的表情呆滞。我预感不好,到阳台上洗脸。看到摆放在衣柜上的二姐的黑白照片。她微笑着注视着我,在照片的前方放置着水果,三柱点燃的香冒着青烟。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在我离家的时候。命运偷袭了我。命运使活着的我亲爱的二姐变成一缕无形的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