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的荒唐与精神的崇高：《堂吉诃德》（节选）

雷体沛

当文艺复兴运动的浪潮席卷进16世纪末17世纪初的西班牙时，孕育出了一位伟大的天才作家和一部不朽的作品，这就是塞万提斯和他不朽的长篇小说《堂吉诃德》。

塞万提斯在谈到这部小说的写作目的时说，是为了讽刺骑士制度，消除骑士文学在社会上、在群众中的影响，彻底摧毁骑士文学的地盘。的确，西班牙当时的骑士文学仍然泛滥成灾。塞万提斯用滑稽模仿的手法，来嘲笑荒诞的骑士文学，以毒攻毒，以此来揭露它对读者身心的毒害，从而唤醒人们从脱离现实生活的无边的幻想中醒悟过来，正视客观现实。作品就通过堂吉诃德对骑士小说从入迷的可笑形象到骑士实践的荒诞行径，将骑士小说挖苦得淋漓尽致。使人们在笑声中埋葬了骑士小说。《堂吉诃德》一书出版后，西班牙的骑士文学便再也不见踪迹，代表封建残余的骑士制度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小说本身所具有的却远比作者所宣称的并已达到的这一目的深刻得多。小说从人文主义的思想出发，借助堂吉诃德可笑而又可敬的游历，以巨大的艺术力量展现了当时西班牙社会的广阔生活画面。从贫穷的乡村到杂乱的城镇，从偏远的小客栈到豪华的公爵城堡，从平原到山谷，西班牙社会的各个角落，几乎都得到了反映。小说塑造了约700个不同职业、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涉及社会的各个阶层：饥寒交迫的农民，惨遭毒打的牧羊少女，横遭凌辱的贫苦妇女，骄奢淫逸的公爵夫妇，贪婪腐败的官吏……其规模之宏大广阔可谓前无古人，其史诗般的风范给现代小说以深刻的影响。

然而。《堂吉诃德》之所以不朽，并成为世界文学星空中最灿烂的星座之一，其突出的魅力就在于塑造了堂吉诃德这一多重组合的不朽形象。首先，堂吉诃德读骑士小说入迷，完全不顾骑士社会已成为历史的事实，他痴迷地走进他脑中的虚幻世界，疯疯癫癫，在荒唐的行为中闹出成串的笑话。更可笑的是，他对自己的失败不仅不予承认．还常常在精神上自我安慰和解脱，使他成为人们嘲笑和捉弄的对象。其次，他的行侠行为与中世纪的骑士有本质的区别，其目的是为了消除社会罪恶，为被压迫者伸张正义，有崇高的目标和纯正的动机。他在实现自己理想的过程中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百折不挠的为理想献身的精神。因此，他的荒唐行为中又显露着不怕牺牲、勇往直前的崇高斗志。再次，他还是一个人文主义思想的传播者。在他头脑清醒时，思路清晰，知识渊博，并且谈吐高雅，见解深刻，比如他認为自由是人生的权利，人与人之间不平的现象是非正义的事情等等。堂吉诃德性格的多面性又有机地组合在他的身上，体现在他的行为中。他虽疯，但疯得可爱，只要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他的行为和境界又高出那些以自我的个性解放为宗旨的人们。他活着不是单纯地为了自我，而是为了他人能像样地活着。也许正因为这样，他的人格和精神才光彩照人。

堂吉诃德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他对理想越是执著，时残酷的现实便越是反感。他在美好的理想中想入非非，故行为荒唐；他在残酷的现实中精神抖擞，勇敢地投入战斗，他企图用他骑士的手臂把丑恶的现实扭转过来，他一路冲杀的目的就是为了将黑暗的现实消除，将理想和光明带进现实。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的形象既高大又高尚。

然而，在残酷的现实中，所有的理想都会成为幻象，所有理想主义者的行为也就成为了荒唐和滑稽，这正是人类的悲哀。堂吉诃德的理想行为难道有错吗?他的正义行为为什么反被人们放进了疯与傻的领域?或许，可笑的更应该是沉落于黑暗现实中的人们。

堂吉诃德是塞万提斯的假定性形象，通过这一假定的人物，表达了他对现实的真理性的思考——堂吉诃德照亮了一个人性湮没、堕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