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责任

风茕于

多年前，房地产商康庄与一位女大学生的婚外情曝光，导致家庭破裂。11年后，康庄偶遇旧情人，得知她生活得异常艰辛：婚后习惯性流产、被丈夫发现做过二奶、丈夫尽数挥霍掉她的财产后将她抛弃，而她又被查出罹患宫颈癌……康庄无比痛心，自己当年的声色放纵，竟改变了一个纯净女孩的人生走向。

良心难安啊!康庄决定出钱为昔日的情人治病，并帮助她开始崭新的人生。然而，他的决定，却激怒了现任女友……

人生浅薄处，谁是我的一颗“维他命”?

1997年冬天，我到湖北民族学院去找一位朋友。学校已经放假了，校园一片萧瑟。经过女生宿舍楼，认识了一个裹着红色围巾的漂亮女生常娜。

我说：“你有事需要帮忙，就找我，我认识很多有面子的人。”话一出口，我有些后悔，因为这份莫名奇妙的浅薄和唐突。常娜却看看我，一脸崇拜。我和常娜的感情故事，就这样展开了情节……

我，1965年生于恩施一个工人家庭，高中毕业后，开始做房地产业务。1993年，我与妻子刘敏结婚，次年有了活泼可爱的女儿。邂逅常娜之后几天，我开始约她吃饭、唱歌、给她买礼物，并骗她说我没有结婚……一个多月后，我得到了她的贞操。

当时，常娜读大二。她是利川人，家境不好，还有一个弟弟妹妹。不到20岁的她善良纯净，交往四五个月后，一次，我带她与几个朋友吃饭。大家心照不宣知道她是我的“二奶”。不断开玩笑，常娜全部羞涩地接受。中途，一朋友问我：“嫂子一个人在家?”我慌忙看了一眼常娜，她也警觉起来。晚上，我们去酒店开房，她很疑惑地问我：“你是不是有老婆?”我想了想，这种事是瞒不长久的，不如现在摊牌，让她选择。她肯留下来。就是接受了做二奶的现实。如果她要离开，我没有损失什么。

常娜猛然推开我，大哭起来。我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如此伤心欲绝，强行捉住她的手，说：“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你想过和我结婚吗?如果你想和我结婚，等你大学毕业，我就可以离。如果你不愿嫁给我，我可以一辈子做你的大哥……”1998年5月的一天，常娜忽然打电话给我：“我好像怀孕了!”我连忙带她去医院检查，她果然怀上了!我很镇定，妻子生的是女儿，我一直想要个儿子，我想说服常娜生下孩子。最终，她妥协了。

1998年7月，我帮常娜办了一年休学手续，又用她的名字买下了一套150平方米的商品房。

12月底的一天晚上，我在家中陪女儿练钢琴，忽然接到常娜的电话。常娜很“懂事”，一般不会打电话来。我心里一紧!果然，常娜哭道：“我的肚子很疼……”我立即出门。医生检查后，震惊地说：“怎么早不来检查?胎死腹中一个多月了!”我惊得说不出话!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告诉我们，孩子发育畸形，5个月大的时候已经夭折。常娜必须进行清官手术。

常娜抓住我的手，哭得撕心裂肺。我心痛得像掏空了一般，却还要操心回家如何撒谎。常娜经历了两次手术，九死一生。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失去一个孩子的意义，但是因为疼，我又不能时刻陪她，她依然备感凄凉，每天眼睛一睁开就哭。术后，她常常要打消炎针，便越来越消极，学会了抽烟喝酒，每天在家看影碟、打麻将。

1999年初，我和刘敏去她妹妹家做客，回家时忘了拿手机。等我开车回头拿的时候，她妹妹不满地问我：“常娜是谁?给你发了几条短信。”

几天后，常娜忽然打电话来，愤怒地问我：“你为什么让你老婆跑到我们学校去?!”我才知道，刘敏竟调查到了常娜，找到学校大闹一场。我恼羞成怒，回家与刘敏大吵一架。她却振振有词：“她有脸当二奶就要有脸承认!”

在我不遗余力的奔走之下，学校没有开除她，但常娜却不愿回学校了。她又两次怀孕，都自然流产了。她日渐肥胖、颓废，仿佛人生已是尽头。一天，常娜忽然问我：“你爱过我吗?”我实诚地说：“我不爱你怎么会给你花那么多钱呀，我的钱也不是大水冲来的。”她凄楚地笑了：“如果你爱我，怎么把我害得这么惨?其实，我做你的情人是因为我太爱你，所以再三妥协。我一直希望你明白，我就像一颗维他命，绐你吃进去的时候可能感觉不到味道，但吃过之后，你的整个毛孔都放松，生命状态会调整到最佳。我不求你爱上我，只求做好你的维他命。”我一时感动，眼泪无法自控地涌了出来。这个善良而柔弱的孩子，从来没有向我索取什么。是我对不起她。

令人心碎的重逢，一个柔弱女孩难挑风雨

2001年3月19日，我与刘敏冷战两年后，终于领了离婚证。女儿归刘敏抚养。走出婚姻登记处，我就想打电话给常娜，把这件事告诉她。可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我改变主意了。常娜太年轻、性格太随和，无法辅佐我的生意，也不适合做一个八面玲珑的妻子和一个性格坚韧_的继母。更何况，常娜从来没说想与我结婚。我想，在她内心深处，一定明白我们的不合适吧。我单身的事，就这样瞒了下来。我偶尔去她那里过夜，每个月给她5000元生活费。她一直欺骗父母说大学毕业后在做生意。她父母有时来看她，她有几个同学知道我们的事，对我都特别冷淡。我想，背地里，她们一定不遗余力地劝常娜离开我。

2003年底，常娜参加一位同学的婚礼。晚上，我去她那里，见她正把数码相机里的相片传到电脑上，而且兴致勃勃地一张张指绘我看：“这是女方的亲戚，这是男方接亲的，抱出来的时候大家抢红包，把新娘鞋子抢掉啦……”我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想过这样的生活啦?”常娜没说话。那晚，我们回忆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有种莫名的哀伤。常娜表达了想要离开我的意思。我说：“虽然我舍不得，但你应该有正常的人生，我无法阻拦你。如果你有了新生活，记得告诉我，让我知道你过得好。”常娜抱着我抽泣，说：“你不是个坏人，可是我的青春被蹉跎得太久了。”

2003年12月，我们正式分手。我把16万元钱存入她的银行卡，让她在步行街盘下了一家服装店。那无中午，我们一起到大福园吃饭。她忧伤地问我：”我们从此不见面了吗?”然后自向自答：“是不能见了，我得有全新的生活。我要把房子卖了，回到老家做生意买房子，找一个干干净净的男朋友，生个可爱的孩子。”那一刻，我非常心酸，也有些后悔。走出大福园，阳光照得路面通体明亮。我伸手去遮挡眼睛，有些恍惚。

离开常娜，我又找了几任女友。而常娜没再联系过我，有时我想，也许她生活得不错吧。偶尔，我想到那年大雪里，她抬头看我那双水灵的大跟晴，我的心就会一瞬间温柔起来。2007年，我结识了做副食品批发的女老板程晓琳，很快同居了。

2008年11月的一天中午，我到前妻那里看女儿，吃完饭后，我开车送前妻回家。路上，她看到一个水果摊，便要我停下来买水果。

这是谁?!身材微胖，衣襟微短，脸色微黄。这么熟悉，又陌生得无法记起!

只见她的脸部肌肉抽动着。我的大脑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这是谁?我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常娜!五年了，也许当年她的年轻被我想像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我竟然忘记她会变老、会沧桑成这样!

刘敏也认出了她，立即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同情。在我俩的询问下，常娜简短地告诉我们，她已经离婚了，我给她的那笔钱也被前夫折腾光了……她非常麻利地称好水果，递给前妻。12元钱。前妻拿出20元给她，几分轻蔑地说：“别找了。”常娜却并不领情，她追到车边，把8元钱从车窗里扔了进来。这个小小的细节激怒了刘敏——她坐在车里滔滔不绝：“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能有好日子?”一霎那，11年前她纯真的笑脸恍若昨日，我的心里万顷惊涛一齐涌来。

送回前妻和女儿，我驱车回到常娜的水果摊。我得知，我们分手后，她回到利川，经人介绍结识了打工的刘岩山。刘岩山比她大一岁，出身农家，大学毕业。然后，她买下一套二手房。手续还没办好，刘岩山提出结婚。“安家歇心，岁月静好，”常娜说，“没有人比我能体会这句话的含意。一个风尘女子拿着一大笔钱回到老家，找到了一个纯情的男大学生结婚生子，应该是我们这种女人完美的结局了。”可婚后，常娜又一次习惯性流产。做妇科检查时，刘岩山得知她曾经多次流产，也得知了常娜做过二奶的事。他们的婚姻，一下子芥蒂丛生，可他却没说要离婚，而是向常娜索要20万元钱，说要和朋友们一起做建材生意。常娜为了保住婚姻，妥协了。

于是，他辞了工作，和朋友租了一问门面，卖木地板。这时，常娜又怀孕了。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刘岩山根本不懂做生意。2008年2月底，他进了一批次品，销售之后被顾客发现，大闹了一场，工商部门查封了他的门店!常娜急火攻心，早产了。女儿仅仅4斤2两，一出生就抱上了呼吸机，医生说婴儿的肺部没有发育好。2008年4月6日，因为新生儿肺水肿，仅仅出生三天的婴儿离开了人世……孩子离世，生意亏损，他们的婚姻无法继续了——她和刘岩山的感情，根本就没有强大到可以共同扛起一个家庭的劫难。

不久，常娜与刘岩山协议离婚。临走，刘岩山说：“你落到这个地步，是那个大款的责任!如果不是他，你怎会有妇科病，怎会抽烟酗酒，给孩子带来隐患?我们应该找他赔偿。”常娜一下醒悟过来，房子的产权证是两人结婚后办的，这就，是说，他没出过一分钱的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刘岩山想要房子，说按房子的市价给她一半钱。2008年9月底，常娜患了宫颈癌，化疗需要用钱，就去找刘岩山，他却再三推托。无奈；常娜来到恩施投奔打工的弟弟，一面靠借钱化疗，一面找律师起诉刘岩山……

我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的手机从未换号。”她哭了：“可我见了你又有什么用，继续做二奶吗?”我哑然，心如刀割。临走，我拿出了手头的5000多元现金递给她：“你先好好治病。”她哭着推开了：“你走，不需要你管我。”我不由分说把钱放到摊子上，又夺过她的手机，拨打我的手机，留下她的号码。我开车来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呆在那里，泪水一次次汹涌而出，为自己当年的无良给一个纯真女孩带来的人生重创……

就让我来救你吧，未泯的良心迟到的责任

第二天，我向医院的朋友打听宫颈癌的治疗方法。朋友告诉我，用化疗控制病情，切除子宫就会痊愈，医疗费约三四万元。像常娜这样发现得较早的，一般不会危及生命。

晚上，程晓琳回家时，我一时心潮澎湃，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我想拿些钱给她治病，将来送她学个什么技术……”程晓琳惊诧地说：“你吃饱了吧?都这么多年了，你凭什么再帮她?这种事，两个人都有责任，又不是你强奸了她!”她的冷漠令我十分吃惊。几万元对我们来说不是大数目，何况这是为了良心的安宁而付出啊!可程晓琳不同意：“就算是夫妻，都难以做到同甘共苦，何况你们只是曾经的情人?包二奶是一件不道德的事，你还想冠以道德之名，甚至赋予责任，不是无稽之谈吗?何况多年过去，就算有责任，也边期了。”她执意认为，如果我对常娜付出，那就是贼心不死!

我不得不放弃与程晓琳的交流。第二天，我偷偷取了5万元钱，打电话给常娜，说去给她送钱。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女?”我解释，我没有任何企图，只是心里愧疚。常娜痛哭了：“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到了她的水果摊，常娜激动地说：“我叫弟弟来看摊。”一会儿，一个小伙子来了。听说是我之后，这个年轻男孩并不领情，甚至有些嗤之以鼻。常娜也有些窘迫。上车后，她小心地问：“我弟弟对你有成见，你不要介意啊。”我心里当然不痛快，但，我辛辛苦苦、偷偷做这些，并非要得到谁的理解。而是救赎自己的良心啊。这样一想，我就释然了。

吃饭时，我告诉常娜，其实我们分手之前，我已经离婚，现在我有了结婚对象。常娜泪如雨落。我强忍排山倒海的心酸问她：“你恨我吗?”她说：“我走到今天，自己也有错……”我听了，禁不住长叹一声。我问她身体康复后如打算。她哽咽道：“一个没有子宫的女人，能有什么理想，凑合着活下去吧。”

晚上回家，程晓琳责问我：“你取5万块钱干吗?”我如实承认了。程晓琳一听，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因为这个女人，你离了婚，还要因为她和我分手吗?”我不得不一再解释，我帮常娜不是因为我还爱她，而是不想让自己良心不安，更不想因此影响我现在的感情……可是，无论我怎么解释，程晓琳都不肯相信我。2009年3月中旬，我收到常娜的短信：“手术顺利。谢谢你。”我立刻打电话过去，得知她正在湖北省人民医住院。我很想去看看她，鼓励她好好生活下去，将来一定会有很好的感情、会有值得付出的男人。可刚准备出门，程晓琳就追过来检查我的手机。我忍无可忍，第一次与她发生了激烈争执。我万万没有想到，因为程晓琳的不理解，我们俩的感情走到了尽头。多次因为常娜的事情发生争吵后，她整理行李搬回自己的房子。这时已经5月底，常娜康复出院，回到恩施，我终于看到了她。

常娜住在弟弟的家里，瘦了不少，气色也不好。我鼓励她自己开一问服装店，我提供资金。常挪苦笑：“算了，我自己想办法生存。我不想影响你跟你媳妇的感情。”我一愣，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虽然事务很忙，我还是尽量每周抽空去看看常娜。她弟弟对我的态度渐渐好多了。

2009年7月初，我在航空路盘下一间80多平方的门面，付了6万元转让费，陪着常娜一起跑装修。我想好了，等装修完毕，我再给她几万元钱进货，让她好好经营这个服装店，好好生活下去。我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她可以开始崭新的人生。我拯救的，是她的生命，也是我自己的良心。哪怕若干年后回忆起当年她那张纯真的笑脸，也不至于心酸得落下泪来。这，是一份良心的愧疚，一份迟到的责任，与情欲无关!如果不是我的无良，常娜大学毕业后在这座城市找一份工作，嫁一个正直的男孩，也许今天正穿着高跟鞋、戴着钻石耳环，出入高档写字楼。是我，改变了一个柔弱女孩的人生走向!所以，哪怕程晓琳不再回来，哪怕许多人无法理解，我也应该弥补自己年轻时的声色放纵，换取良心的安宁。我相信，我的补偿不可能让常娜的人生重来，但起码让她回首往事时，不会哀叹遇到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编后：人性是复杂的，在不道德地满足私欲的感情中，萌生了一份道德感、正义感与责任感，无可厚非，也令人感动。只是，他更应该做的，应该是将不道德的情感扼杀在摇篮，让人生无罪可赎、良心永远坦荡!康庄的行为令人感动的同时，也应该警醒天下所有的婚外情——若干年后，你对自己、对对方的人生难辞其咎的时候，起码应该有一份迟到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