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庆文
这也许是一段令人恶心的文字。
现在有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忽然感慨道:“哦,有些年没看见虱子啦!”青少年朋友听了却不知所云,他们还以为是公园或森林里的狮子呢。我想,如今岂止见不到虱子,就连“三更半夜下高山,一心想吃唐僧肉”的“红冠娘娘”——臭虫也消失了,他们怎会有那样的“眼福”呢?
今天的时代与过去毕竟不能同日而语了!
虱子是寄生虫,是专门嗜血的丑类,能媒介各种疾病,只要有温床,它们就会大批量地滋生,这是个无可争议的事实。在我看来,虱子不仅仅是传统陋习铸就的谬种,也是那时人们的凄楚、灰暗生活的见证物,是人们发泄心中苦闷、解除忧伤和打发寂寞无聊的牺牲品,同时也是人们难以驱逐并相依为命的“伙伴”。
在那生活艰难的岁月,能有稀饭糊口,三年二年做一套新衣,人们也就知足了。现在物质丰富了,人们想吃啥有啥,想穿啥买啥,那时可简直不敢想象。穷困的生活,人们饱受着煎熬,个人卫生自然差了,虱子滋生的温床也便造就了。特别是农村,要说谁家干净,没有虱子和臭虫,那简直是奇迹。人们的外衣换与不换不提,单说内衣,能够穿上的也很少。冬天的棉衣,许多人都是光着身板穿上。至于洗热水澡,除了夏日偶尔上河边冲冲凉外,哪还有那种奢侈?劳作的汗水形成汗泥,人们身上散发着相同的臭味儿,谁也不用埋怨谁,习惯成自然了。也就在这时,人们的身上便滋生了一种看去无头无尾的白砂糖状生物——虮子。它们分布在衣裤内的拼缝处,密密麻麻、鼓鼓亮亮,潜伏不动——这就是虱子诞生的原始胚胎。虮子能蠕动了,这就是有头有身的小虱子。虱子们毫无顾忌,心安理得地吮吸着人们的血。它们渐渐茁壮,队伍也在扩大,于是活动猖獗。特别是当你燥热汗湿时,它们一扫平静时的偶尔“餐饮”,便开始了欢快的“假日旅游”。也就在这时,你的身上便出现奇痒,哪怕你有坐怀不乱的内功,哪怕你有稳若泰山的沉着,哪怕你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此时此刻,你也不能不愠怒、烦恼,但又在人们面前羞赧而有火难发,任其残毒。过后,你只好把它们当作隐私,找个时间,寻个暗处去解决。
岁月如斯,后来人们便把抓虱子当作一种消遣且不成文地列入议事日程。这项“工作”目的十分明确:消灭虱子,解决皮肤瘙痒的问题。这项“工作”不需要人来领导,不用派工作组,不用开会学文件,不用波澜壮阔的群众运动,也不用检查团來验收,更不用量化评分。打钩、画圈,完全凭自觉进行的。
事实上,人与虱子相处永远不会和谐的,作家只不过在这里运用了波德莱尔“以丑为美”的反讽手法,揭示了非人性时代的冷酷无情罢了。
说来也怪,在那时,无论人们对虱子如何惩治,也无济于事。也许是人们对它过于“专制”了,时间一长,难免形式主义盛行,治标不治本;也许是人们对它不想因痒焚袄,只做点表面文章,现出极大的宽容;以致虱子就像地里的杂草除也除不净,年年生、月月生、天天生,前仆后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了。虱子似乎理所当然地成了人们躯体上永久的附着物。毫无疑问,这种宽容纵容了罪恶,助长了传统陋习,也造就了虱们辈出的温床。据说,过去的帝王将相、名人大家们也有过虱子,这是不是说明贵人床更温呢?
上溯到我国古代三千多年以前强大的商朝,特别是霸气十足的殷纣王。本来他在平定东夷、经营东南的历史进程中,向淮河、长江流域传播中原文化、奠定中国的一统版图是功不可没的,但后来他成为暴戾贪色、无恶不做的“虱君”,激起了人民的强烈反抗,被周武王乘机征讨,一路败北就不光彩了。特别是牧野一战,商军倒戈,纣王得到一个兵败自焚的可耻下场。殊不知,值此之前商代先君早有国训:“国贫而务战,毒生于敌,无六虱,必强;国富而不战,偷生于内,有六虱,必弱。”这里强调有无“六虱”与国家强弱生死攸关。那么何为“六虱”呢?即在“岁(每年农事)、食、美、好、志、行”六方面糜费国库、败坏国政的官员,统喻为“虱官”,并当作“虱害”警策之,惩办之,决不心慈手软。可殷纣王他自身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为世人共讨之诛之的“虱君”虱子王,留取“残暴”照汗青了。
由此看来,贵人床更温,当代陈希同之辈可为新的虱官之“殷鉴”了。
可以说,现在的青少年见识了许多“虱官”,却没见过虱子,这是不足怪的。因为他们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日子,人们富裕起来,就像前苏联童话《赶走了穷困》一样,虱子也随之消失了。当今的人们可以在柔丽平和的阳光下,随着欲望的脉动去支配和享受自己的生活,恐怕再也不会为虱子的骚扰而烦恼了。
常言道,虱子多了不怕咬。然而,虱子毕竟是虱子,它属于寄生的丑类。和那些“虱官”一样,只要有适应的温床,它就会不断地滋生,成为健康肌体和健全社会的阴暗面,随时可以传布伤寒的病毒。
想起虱子,警惕虱子!
责任编辑:蒋建伟、陈卫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