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沟朱鹮

2009-11-04 08:04张洪波
美文 2009年19期
关键词:朱鹮

张洪波 吉林省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大家散文》主编,吉林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吉林省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

出了西安上西汉高速公路奔秦岭,也算是当年的蜀道了吧,不同的是没有什么可难的,高速公路一条线似的穿起一座座绿透了的大山,虢老弟的车开得又快又稳,过了一号二号长长的隧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宁陕。穆涛这个家伙在1995年的时候就说过陪我走一趟秦岭,这么多年过去,总算兑现。他这一路不停地夸赞秦岭的山水,反复聊起宁陕的好朋友,介绍那里吃的喝的,还有大熊猫、金丝猴、羚牛、盘羊、金雕,汶水河漂流,天华山、朝阳沟什么的,俨然一个宁陕导游。还说能看到世界珍禽朱鹮,这可是对我最具诱惑力的事情。

朱鹮又叫朱鹭、红鹤,是亚洲地区特有的涉禽,曾广泛分布于包括我的家乡吉林省东部在内的黑龙江省乌苏里江流域、兴凯湖、辽东半岛大连、金县、营口、河北、河南西部熊耳山、山东、山西东南部、甘肃兰州、徽县、安徽、浙江、陕西,乃至福州、台湾、海南岛等等,俄罗斯远东乌苏里、朝鲜和日本也都曾经有过分布。朱鹮有两种类型,一种春季在我国东北等地筑巢繁殖,秋季开始南迁越冬;另一种则在陕、甘、豫等地的潜山区驻扎。近世纪以来,由于森林砍伐,狩猎,环境污染,人类干扰等多种原因,丧失了生存环境的朱鹮,已在绝大部分地区消失,被列为世界最濒危鸟类名单。上世纪30年代,中国在14个省份还有朱鹮的踪迹;记载中的1911年12月,朝鲜半岛西岸金堤还集结过成千上万只朱鹮的队伍,云霞般诗意地铺展着;20世纪初的日本青森,朱鹮的数量过多,糟蹋了许多水田,被视为害鸟。农民们对朱鹮恨之入骨,就像当年我们对待麻雀。想想,屈指可数的时间,一种生命就濒临绝迹了。曾被认为全世界仅存的5只生活在日本新瀉佐渡岛的朱鹮,1981年被全部捕获收养在佐渡岛上的朱鹭保护中心,由于近亲繁殖,繁衍能力大打折扣。而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从1978年秋天就出动了调查小组,历时三年行程五万多公里,对朱鹮曾经分布的地区进行了调查,结果于1981年5月在海拔1356米的陕西洋县金家河山谷和距离金家河2公里的姚家沟,发现了两个朱鹮巢。金家河这对成鸟产有4枚卵,但没能够孵出儿女,姚家沟的鸟巢里却珍藏着3只幼鸟!也就是说,发现了世界上仅存的7只野生朱鹮种群,天大的喜事。朱鹮在野外尚未灭绝,生命仍然在默默地延续。这是惊动世界的新闻。从此,拯救朱鹮的唯一希望就在中国了。

1999年9月,国际朱鹮保护研讨会在汉中市召开,中国、日本、美国及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的专家、学者们就朱鹮的保护研究进行了广泛的交流、讨论,达成共识,形成了《汉中宣言》。政府高度重视,国际组织积极支持,朱鹮数量已由7只增至1000多只,其中人工种群512只,野生种群500多只。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就。2002年“中日朱鹮保护项目”启动以来,发现野生朱鹮有从洋县往秦岭南麓迁移的趋势,野化放飞,建立异地种群,已势在必行。经专家考证,国家林业局批准,最后决定选择宁陕县寨沟村作为朱鹮异地放飞基地。2007年3月,从洋县、楼观台先后调60只朱鹮,朱鹮野化放飞科学试验项目启动。2007年5月首次放飞26只朱鹮,之后的野外观察证明,已放飞的朱鹮生存得很不错,回归大自然给它们带来了新的天地,带来了生命更加自由的空间,2008年4月,还有一对朱鹮在秦岭大山的怀抱里哺育出了三个小宝宝。野外繁育成功,生长状况良好,喜事连连。

我知道,选择宁陕寨沟作为朱鹮异地放飞基地,不仅是对环境的挑选,也是对人的挑选,是对宁陕人的信任。宁陕人也不负众望,投资启动放飞工程,建检测站,建放飞大网笼,建过渡饲养繁殖网笼,建排水渠,建防洪坎,修水泥路,装电视监视系统、输变电工程、自来水工程,还要改善50多亩湿地种植莲藕。这还不算,为保证朱鹮野化放飞科学试验的成功,宁陕县林业局还专门发出通告,要求放飞区的居民和行人不得惊扰朱鹮的生活,放飞区内的水田、耕地和房屋前后均不得施用化肥、农药,发现受伤或得病的朱鹮要及时报告抢救。一项项工程,一件件事情,都做得井井有条、实实在在、仔仔细细。我们的朱鹮有福了。

朱鹮毕竟还是一个没有摆脱灭绝险情的物种,人类正在付出代价和真实的努力来保护这些珍贵的生命。朱鹮野化放飞,无疑也要涉及栖息地的保护与当地经济发展的矛盾,在这一点上,宁陕人没有分厘含糊,没有丝毫怨言,有的只是积极的自觉行动。

到了寨沟,正是午后,水田、池塘、山溪、林地包括山里人家,都显得格外宁静,没有喧嚣,连鸡鸣和犬吠都显得收敛。我们靠近放飞基地的时候,已有专家在那里等候,他引领我们爬上山腰,悄悄地看望网笼里的朱鹮。仍然很静,偶有几声朱鹮的强烈对白显得张扬了一些,但瞬间又归于宁静。它们不介意我们的拜访,仍忙着自己的事情,有的用细长向下弯曲的喙恭敬着同伴,有的正展开白中透着浅粉色的翅来回飞,有的正用朱红色的腿支起身躯眺望远方,有的正红着脸在巢中孵卵。观察了一会儿,我发现它们所有的行动都很缓慢,没有一点急躁的迹象,也决不像麻雀那样叽叽喳喳,偶尔鸣叫,浑厚绵长,耐人回味。从大树上落在地面,脚下非常轻盈。它们像一群在山中修炼的禅师,沉静地思想或者谦和地表达。祥和,自信,典雅,仿佛淡泊一切。

孵卵的巢呈盘子状,孵卵的朱鹮对一切警觉着却又显得很宽容,卧姿大方得体,没有一点小家子气。陪同参观的刘云兄和基地专家向我们介绍了朱鹮的孵卵情况,这才知道,朱鹮孵卵期里,孵卵的任务是雌雄亲鸟共同承担的,一夫一妻,爱情繁育,形影不离。朱鹮是中型涉禽,体长应该有七八十厘米左右,有一只守候在大树上一直不动声色的朱鹮,让我们感到了它端庄中的孤僻,气质里更多的是神圣不可侵犯。

这时,网笼外有一只朱鹮飞来,这是一只已经放飞于大自然的朱鹮,他仿佛是一个省亲的游子,更像一名来访的邻居,有一些依恋,也有一些好奇。网笼内的朱鹮似乎已被诱惑,有些羡慕有些心动,但还得耐下性子来等待,等待放飞的那一天。

离开基地下山的时候,车子要修补轮胎,我们停留在一个农户门前。农家大姐虽与我们毫不相识,却热情地搬出茶桌,用一次性卫生纸杯给我们沏上绿茶。茶香在山间飘过,一群家鸭在坡下的池塘里嬉戏、忙碌,小黄狗趴在我的脚背上蹭来蹭去,对面山腰树林里白墙灰瓦的农舍打开了窗子,仿佛有朱鹮眼睛里流出的目光,希望着,企盼着。没想到此时又有一只朱鹮从山间飞过,不,严格说是飘过。特征明显,非常容易识别。大家都喜悦地指认,用望酸了的眼睛追踪,直至那自由翱翔的朱鹮变成了一个小点,变成了一大片浓绿的森林……

时间很短,无法了解到更多有关朱鹮的故事和知识,但我看到了真正的朱鹮,看到了它们在寨沟基地等待野化放飞,看到了它们放飞前所受到的良好训练,也看到了已经在秦岭大山里自由来往的野化朱鹮,看到了宁陕人为朱鹮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保护,这个复杂的概念似乎清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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