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斌如
初识漫画家华君武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那天我们去北京华老的寓所拜访,他在一间很简朴的小会客厅里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见是上海来客就以上海话与我们交谈,当时我们都感到十分惊讶,后来才知道上世纪三十年代中他曾在上海念书和工作,便释然。见他一头银发,满脸红光,虽年龄80有余,但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是一位很有风度的艺术家。
1998年10月,“华君武百幅漫画展”在上海展出。在开幕式上他用一口上海话向记者介绍说:“我对上海有着特殊感情。1933年我在上海大同大学附属高中上学,就在那时开始走上缤纷的漫画世界。1938年我又从那里踏上革命的道路,奔向了延安。1990年我第一次个人举办的漫画展就是在上海美术馆和上钢三厂展出的,所以我和上海有缘。”
后来,我问他是怎样走进上海漫画世界的。他回答说:“我在杭州上初中时就已经热心于漫画,但那时杭州好像没有漫画家,也没有漫画刊物。我没有交流的对象,只是一个人在摸索。后来到了上海,首先看到那么多的报纸刊物都刊登漫画,真令人目不暇接,这使我高兴极了。我开始向林语堂主持的刊物《论语》投稿,在他们的编辑部得识了负责编委的陶亢德。林语堂是大作家,在上海几年我只见过他两次,但那时我有幸认识了丰子恺先生。那时他大概也就四十来岁,没有丝毫架子,平易、谦虚。平时看丰子恺漫画,觉得丰先生如在云端,现在竟就在眼前,还和我这刚入漫画界的青年娓娓而谈,使我更为敬重他了。”听到此,我便说:“后来你又认识了很多漫画家,如《时代漫画》的鲁少飞、张光宇、张正宇、叶浅予等。”华老先生连连点头说:“是啊,他们都是我走向漫画的引路人。”
华君武在上海走进了文化圈,又接触了大量中国和西方的漫画,视野扩大了,知识增长了,画画的本领长进了。之后《论语》、《时代画报》、《大美晚报》、《华美画报》等报刊,都发表了他的漫画,这意味着他已得到了社会的公认。华君武幻想也已成了现实,在漫画界有了一席之地,这是出乎他意料的。所以他一有机会总要讲上海话,说说旧上海的典故,对上海总有一种不了情。
正值华君武九十华诞,由新世纪出版社出版了华君武《漫画人生》。从新书介绍到以文论画,作者回顾了70年来的创作历程。正如他在《自序》中所说:“今年已快90岁了,虽然并未停笔,但人已老朽了,创作也就少了。从1928年我在杭州省立一中初中时校刊发我第一张漫画起,至今也有70多年了,可以说漫画陪伴了我一生。今有新世纪出版社向我约稿,我想从一生中的若干漫画、短文、家属照片中选编一本,既不太厚,花钱又不多,使读者能畅快阅读的书……”我一边看书的介绍,一边想不知华老先生会赠我一册吗?
时隔不久,4月中旬的一天,我竟然收到他寄来的《漫画人生》,并在书中夹着一张他在书房中拍摄的照片,照片背后题上“斌如同志留念君武九十二○○五年四月”。我欣喜万分,立即打电话致谢,华老先生在电话那头笑着说:“我不会忘记我们的友谊,更不会忘记送你的。”他真是个善良、宽厚的长者。
打开赠书,一幅幅妙趣横生的画面,让人看了爱不释手。如1936年在上海所作的《一二·九》学生运动的一幅漫画,场画大,有许多形态各异的人,对这幅画的构思,正如他所说:“我画了一个大足球场,看台上挤满了人,看两队球员在踢一只足球。这张《一二·九》也是取其大场面。当时张正宇常用‘伟大两字套在我头上,我受宠若惊自不必说,果然渐渐有人称我是个画大场面的华君武。”又如90年代他画了《猪八戒》系列,在当年发表后就深得各方好评。他在文中说:“十二生肖我画得最多是猪八戒。在‘文革的时候,我在天津团泊洼‘五七干校劳动。在那里养过四年猪,小猪大猪都养过,对猪有点了解,也有一点感情,所以我后来画了不少关于猪的漫画。”他还说:“《西游记》中人物孙悟空是正面人物,猪八戒去西天,千辛万苦,但他也有我们人性的弱点,就是七情六欲多了,既有可爱处,也有讨厌处。这很像今天社会上某些人,他们也犯过错误,但他们毕竟不是属于敌我矛盾,不属于‘严打对象。借猪八戒来讽刺社会上的不正之风、不文明的现象,是我创作猪八戒的动机。”这些言语透露了老画家善于将日常生活的种种细节巧妙地融入到艺术构思中去之独到匠心。华君武曾表示,他要活到老,画到老,紧随时代,创作更多更好的作品。
再有1999年作者为丁聪画了一幅《小丁藏书票》。这枚藏书票把小丁描绘得活龙活现。尤其文中两人一段对白,极为精彩。
华老说,一个好的漫画家要关心时事,关心周围发生的事情,他每天把看报、听广播作为了解社会掌握信息的一个重要来源。
一个90高龄的老人,依然是那么充满活力,孜孜不倦地为了漫画艺术而奋斗不息,也许这就是他淡泊名利,热爱生活,懂得幽默所致吧。
责任编辑张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