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部署打黑狂潮

2009-11-02 07:21王维哲
中国经贸聚焦 2009年9期
关键词:阳春市阳江市黑社会

王维哲

中国前领导人江泽民曾经提出“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的警告,而某些地方政府的黑社会化倾向对中共的执政基础造成了威胁。

在迎接建国60周年之际,一场打击黑社会的狂潮正从中南海席卷全国,矛头直指戴有“红帽子”的黑帮。

近日,中央政法委出台《关于深入推进打黑除恶专项斗争的工作意见》,其间“坚决防止黑恶势力向政治领域渗透,巩固党的执政地位”一句颇值得玩味。

有分析家指出,当一些地方的黑恶势力已经完成罪恶的“原始积累”,不再甘于地下,开始直接向政治领域积极渗透后,中共高层为牢固其执政基础,不再仅止于“防患于未然”,而是要与“红顶”黑帮来一场主动进攻的高压战。

在西南城市重庆,截至8月15日,已抓捕黑恶团伙成员1544人,首犯陈明亮、岳村、陈坤志、龚刚模、黎强、樊奇杭、王天伦等19人先后落网。黎强、陈明亮、龚刚模等黑恶势力头目都是亿万富翁,他们同时还带有多种光环:黎强是重庆市人大代表,陈明亮是重庆古玩商会会长、渝中区人大代表。

這些黑恶势力财力之雄厚超乎外界想象。据重庆市“打黑办”主任、市公安局局长王立军披露,当地黑恶势力去年共放高利贷300多亿元,而当年重庆的财政收入为963亿元,黑恶势力放出的高利贷相当于全市全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

是谁养肥了这些黑恶势力?谜底也将逐渐揭开。8月6日,重庆市司法局局长、市公安局原常务副局长文强被限制行动,随后被“双规”,成为至今因涉黑落马的重庆最高级别官员。

事实上,中国不少地方已出现以黑护商、以商养黑的恶劣政治生态。今年5月被捕的吉林省通化市公安局副局长王禹帆,实际上是当地最大的黑帮头目,其父亲曾担任通化市委书记。王禹帆在当地称霸一方、欺压残害百姓十几年,但由于有其父亲这座靠山,再加上自己是公安,无人敢惹。

现在离中共十八大只剩下3年左右的时间,在为下一届人事布局排兵布阵、选拔干部的同时,如何尽快扫清政权中那些表面赤红实则黑心的蠹虫,已是中央的当务之急。

社会底层人员成为黑社会的中坚力量

中国的黑社会组织据说形成于2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民国时期,由于蒋介石和“青红帮”的渊源,黑社会势力达到历史上的最高峰。上自总统、总理,下至督军、省长、市长,无不以结识黄金荣、张啸林、杜月笙三人为荣。

1949年中共执政后,大举镇压黑社会,仅用不到两年的时间,黑社会便基本上一扫而空,绝迹30年。但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变革,黑恶势力卷土重来。

实际上,黑社会的滋生和成长是有原因的。在黑恶势力发展的各个阶段,都存在弱势人群由“弱”转“黑”的现象。经济发展的非均衡化与财富分配的不合理化,带来城乡差别、失业、收入分配差距等问题,弱势群体人数愈来愈多,矛盾日渐激化,同时又缺乏社会援助及关注,为黑恶势力的发展提供了空间。

在河北省前几年拘捕的邢台县民警林润良黑社会集团20多名涉案疑犯中,近一半为无业人员,还有下岗工人、农民等,大多来自社会底层。在吉林省2004年抓捕的长春市工商局朝阳分局副局长展文波涉黑案件中,被检察机关起诉的19名犯罪嫌疑人中,无业人员、农民、单位司机等人员占了三分之二。数据显示,无业或劳教释放等人员已成为当前黑社会集团的中坚分子。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何秉松表示,社会最底层的共同特点是贫困、社会地位低、缺乏谋生技能。因此,他们一般悲观消沉、愤世嫉俗,对现实强烈不满。由于主流社会对他们的排斥,犯罪便成为他们对社会不公的病态矫正方式。

广东警官学院刑事侦查学副教授周心捷表示:“现在中国各地都滋生了一定数量的黑社会,但中国到底有多少个黑社会组织,人数有多少,恐怕连公安部也说不清楚。”南京大学民间社会研究中心主任蔡少卿估计,目前中国黑社会性质组织成员至少有100万人。

官方新华网7月30日引用公安部网站消息称,2006年2月全国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开展以来,全国共打掉黑社会性质组织1221个,铲除恶势力12850个,抓获涉黑涉恶犯罪嫌疑人87396名,破获各类刑事案件104610起,缴获各类枪支2586支。

对黑社会定罪的法律缺失

黑社会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的巨大毒瘤,但却从没有人因为加入黑社会组织而获罪——因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上,只能看到“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字眼。

中国法律一直对“黑社会组织”讳莫如深,而是称为“黑社会性质组织”。顾名思义,所谓“黑社会性质组织”意思就是不够格成为黑社会组织。既然如此,两者的性质无法相提并论,量刑自然也应该更轻。

中国为什么一直不肯承认黑社会的存在呢?海外有分析认为,消灭妓院和黑社会一直以来是中共引以为荣的功绩。也因为如此,昔日的荣耀成为巨大的包袱。就像长期不愿意正视娼妓回潮一样,当今法律始终不愿正视黑社会的真实存在。理由很简单,如果把黑社会的定罪写入刑法,就等于承认中国存在黑社会,这将使政府非常尴尬。因此,法律只能以“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取代“黑社会”,这样的文字游戏使得立法远远滞后于现实。

分析认为,中国不愿提起黑社会,也因为法律界始终强调规模、控制手段、渗入各阶层的能力等等,并始终参照西方的定义(比如黑手党),从而对于涉黑组织往往归于疑似或者类似的定义。

在1997年修订刑法的时候,法学界依然普遍认为中国没有典型的黑社会组织形态。因此对于以暴力、威胁或其他不正常手段,有组织、有计划地实施暴力犯罪,称霸一方,为非作恶,严重破坏社会秩序的违法犯罪活动,在刑法第294条中定罪为“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其组织成为“黑社会性质组织”,而不是“黑社会组织”。对于境外黑社会组织入境犯罪则称“黑社会组织”。立法者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以深圳两宗大案的审判为例。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2000年9月第一次以“入境发展黑社会组织”罪对邓群等8名香港公民判刑,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制史上的第一次。而2001年9月17日,深圳首例“组织黑社会性质组织”案审结,首犯李成录被判以“领导、组织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由此可见中国目前的法律体系并没有在字面上承认中国有黑社会,充其量仅承认存在黑社会的雏形或外围组织。

中国刑法不但没有对黑社会组织的准确定性,甚至连“黑社会性质组织”的标准也有争议。最高人民法院2000年12月5日为刑法第294 条作司法解释,给出四条基本判断标准:组织能力、经济实力、国家工作人员参与、破坏公共秩序。

正是因为这个司法解释,在深圳李成录案庭审期间,控辩双方争论激烈。辩方认为,李成录案根本没有国家工作人员参与,不符合高院司法解释,所以李成录的非法组织“深圳市永兴摩托车出租公司”不能定义为黑社会性质组织。最后,法庭不得不抛下这条基本判断标准,认为李成录等人已形成固定的犯罪集团,有严密的组织纪律和相当的经济实力,并且对社会危害极大,才得以判决“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名成立。

黑恶势力的血腥-包装-漂白之路

调查显示,黑社会组织在发展之初,大都经历过靠逞凶斗狠、杀人越货积累资金的血腥岁月。河南商丘“黑社会性质组织”头目李铁良公开给公安局局长写信,声称中国有三李,一是李登辉,二是李洪志,第三个就是李铁良。如果公安局敢在商丘打黑,李铁良就要在10天内取下公安局局长的人头。

自号“狂龙”的刘志高是湖南邵阳“中国枭雄会”头目。枭雄会在邵阳市中心广场公开枪杀警察后,用毛笔写出一份布告贴到市区法制宣传栏里——中国枭雄会处决公安人员一名!特此布告。会长:狂龙。

但在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后,这些黑社会性质组织便开始“包装”自己,开公司、办企业,把触角伸向经济领域。2006年5月,全国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协调小组办公室负责人说:“黑社会组织已经成功地控制了主要经济命脉,把一些新兴的行业,暴利垄断行业,黄、赌、毒等行业牢牢控制,一些基层政权已经沦为黑社会的打手,黑社会组织今天已经发展成为专业化、公司化、国际化。”

为了控制一方经济,向经济领域渗透,黑恶势力往往不择手段暴敛财物,疯狂攫取经济利益,以“黑”护商,以商养“黑”。爆炸、杀人、抢劫、敲诈勒索、强奸、绑架、恐怖等严重暴力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2007年被广东警方捣毁的阳江市黑社会头目林国钦以暴力威胁等手段先后以极低的价格收购3家国有水泥厂,市场占有率在阳江地区达八成以上,成为粤西地区规模最大的水泥生产企业。

阳江市检察院的起诉书称:林国钦指使手下,纠集人拦车,不准其他牌子的水泥进入阳江市区销售。在通往阳江市的各个路段,林国钦的手下拦截水泥运输车辆。如果所载的并非春潭水泥,而是其他品牌,这些“马仔”会要求司机把车原路开回去。如果司机不从,这些“马仔”就会采用查扣驾驶证、打砸车辆等方式进行威胁。他还威胁要求经销商主要卖春潭水泥。“否则就会遭到不定期的骚扰。同时,他开始向一些工地强制推销春潭水泥。”

在通过暴力垄断等手段攫取巨额财富之后,林国钦开始“漂白”自己,公开以“红顶商人”身份在社会上活动。他积极参与阳江市、阳春市的社会公益事业的赞助。当时,春潭水泥有限公司对林国钦的宣传称:林国钦对阳江市、阳春市的社会公益事业赞助在阳江“无出其右”者,充分体现了一个企业家对社会公益事业的关心和支持,体现了一个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据该公司公布的情况,林国钦赞助阳春市山水游文化节5万元;阳春市第二届山水游文化节10万元;赞助阳春市工商联合会6万元;赞助阳春市“追春”晚会40万元;赞助“阳春”大型摄影画册50万元;赞助阳春市建篮球场70万元等。此外,每年林国钦还捐给学校20万元,资助那些没有钱读书的人。

2000年,林国钦成为阳春市工商联的副主席,阳春市政协委员。之后,他又当上了阳江市第四届人大代表、阳江市民营企业家协会副会长、阳江市旅游协会副会长、阳春市工商联合会副会长、阳春市政协常委。

是谁养大了黑恶势力

从各种调查材料及已破大案来看,这些黑社会组织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并在其所在地呼风唤雨,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早已与当地的政要们,尤其是公安部门的官员们沆瀣一气,形成了一种保护与被保护人的关系。

与西方黑社会组织相比,中国大陆的黑白合流还有个特点:西方黑社会组织结纳的权力部门主要是警察及司法部门,而中国黑社会组织的触角更深,不少政务官与事务官都成了黑社会组织的有力靠山,部分黑社会组织头目还具有各种政治身份,戴上了各种“红帽子”,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劳动模范等社会职务和荣誉称号。

2007年6月破获的以河北唐山华云集团董事长杨树宽为首的涉黑犯罪团伙,被查获拥有各种枪支38支,警用催泪弹12枚,子弹1万多发,1辆装甲车以及3辆军用吉普车。据悉,为搞到武器,杨树宽向警方甚至军方官员行贿,其中,杨树宽每月都为唐山市公安局一名高层官员发数十万元工资,另外还提供美女、高级轿车甚至毒品,而这名官员则为杨组织保护伞,还直接为杨树宽提供过两支手枪等。而杨树宽本人则是唐山市政协委员。

2001年被执行死刑的浙江温岭的张畏,除了黑社会老大这一身份之外,还具有跨省份的8个其他身份:原湖北省宜都市政协副主席、台州市青联委员、浙江某报社名誉社长、台州市青年企业家协会副会长、浙江东海集团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兼董事长、上海东盛集团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兼经理、温岭恒基实业有限法定人兼总经理、台州新世纪装饰工程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兼总经理。前4个头衔,是张畏采取各种手段,向政界渗透,以寻求庇护时得来的。被张畏一案所牵涉到的67名党政要员当中,有市长、公安局局长及党政干部42人、司法干部15人,金融机构干部10人。张宅门前挂着“温岭市公安局重点保护单位”的铜匾,故当地人称张畏领导的黑社会组织为“红色黑帮”。

福州黑帮头目陈凯,用数千万元行贿当地官员,包括6名厅级、17名处级、12名科级官员,使他们成自己的保护伞,并成功垄断福州的赌博业,又经营酒店、电子游戏机、夜总会、房地产等行业,涉及资金超过1.6亿元。

被称为“中国涉黑第一案”的主角刘涌,不但具有沈阳市人大代表、扶贫先进个人等诸多光环,背后更有极庞大的保护伞。有报道指,沈阳市检察院前检察长刘实是他的“干爹”,和平区劳动局前党组书记高明贤是他的“干妈”,市中级人民法院前副院长、市政协前副主席焦玫瑰与他关系密切,更用10万美元的贿款令时任沈阳市长慕绥新为他提供强大的保护。对这些,刘涌直言不讳:“我想当人大代表,是为了有政治生命,提高政治地位;我给领导送礼,是因为领导手中有权,遇到麻烦事好找他们帮忙,生意才能赚钱。”

不但黑社会头目需要寻找保护伞,地方政府有时亦需要找黑道人士办一些自己不方便出手办的事情。如,近年一些政府征地或拆迁事件中,发现有“不明分子”参与其中,使用类似黑社会的暴力威吓手段逼迁。抗议征地者被群殴,甚至被殴致死;抗议拆迁者被群殴或被暴力驱赶,类似事件已发生多起。

在官方人民网博客上,有位媒体记者写道,曾经有个乡镇领导告诉他,他们向上级部门反映打击黑恶势力的问题,上级的答复居然是:“把它们养大了再说。”此记者问道:“到底是谁养大了涉黑亿万富翁?到底是谁把政治的帽子给了亿万富翁?”

今年7月,中央政法委副书记、公安部部长孟建柱在中央政法委召开的全国深入推进打黑除恶专项斗争电视电话会议上指出,“要防止黑恶分子采取暴力、威胁、贿赂手段,操纵选举、把持政权。”

美国纽约城市大学政治系教授夏明表示,中国前领导人江泽民曾经提出“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的警告,而某些地方政府的黑社会化倾向对中共的执政基礎造成了威胁。“中央政府担心的是它的干部队伍分崩离析,如果官员队伍出现黑社会化的话,那么就会出现对党的政策和上级的指挥根本不听从,就会出现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所谓独立王国,这对中国政权的基础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夏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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