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版苍蝇”肯定要解决

杨　明

60美元的赔偿够不够?为什么不是300美元?谷歌给63％的分成收益，是不是足够?这些都需要去谈。最重要的是，怎样建立一个监督机制，保证著作权人能从谷歌那儿拿到这笔钱

这几天，京广中心商务楼4层的电话几乎一刻没停。

成立刚满一年的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以下简称“文著协”)就坐落于此。所有电话打来都在咨询一件事：加入文著协后，作品的相关权益能否得到更好的维护?

文著协常务副总干事张洪波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这样的作家，文著协每天要接待上百位。在给予其肯定答复后，张及其所在的文著协会核对对方身份证，让其签署委托代理授权书。

过去两个月，面对共同的“做人”谷歌，中国作家几乎将“同仇敌忾”展现得淋漓尺致。

导火索是文著协在中国作协网站中国作家网上发布的《致广大著作权人通知书》。通知书认为，谷歌的数字图书馆计划侵犯了中国著作权人的权利，呼吁作家去谷歌数字图书馆查询其作品是否被扫描，并向谷歌提出维权要求。

初步调查显示，有570位中国权利人的17922种作品被收录在谷歌的数字图书馆中，都是未经允许、擅自扫描上网。

中国作家协会副会长张抗抗的数十部作品也被谷歌数字图书馆扫描收录，她对谷歌的数字图书馆计划表示吃惊和愤怒。中国文联副主席、天津市文联主席冯骥才则直指谷歌是“世界上最大的网络盗版商”。

在一片斥责声中，谷歌与文著协历经两轮艰苦谈判，解决方案仍未明朗。张洪波告诉本刊记者，谷歌已承诺在12月提交一份图书扫描清单。

不过，当谷歌澄清将会给每位“被侵权作者”赔偿60美元、并且支付其所获收益的63％后，作家韩寒通过其博客表示：“我接受谷歌的60美元，并欢迎谷歌扫描我的图书。”

韩寒说，谷歌是第一个愿意就已出版图书付钱给他的网站，“出于对先烈的优惠，我给他们打五折，也就是30美元一本，即可获得我的授权。”

而另一些评论人士认为，文著协此举是“打谷歌老虎，放盗版苍蝇”。这给张洪波带来疑惑：韩寒这样做，是因为有隋绪，还是纯粹因为理性?“说我们不打‘苍蝇，不替作家维权，可是，我们替你维权的前提是，你必须先加入协会。”

就中国文著协与谷歌的纠纷，本刊记者专访了张洪波。

为什么不是300美元

《瞭望东方周刊》：为什么这一次作家向谷歌维权是通过文著协，而不是作协?

张洪波：对于谷歌数字图书馆的事情，作家都义愤填膺。很多作家想维权，但是，如果维权前还要先想是找作协还是找文著协，就会很麻烦。

现在中国作家协会的意思是由文著协一家去和谷歌谈，无论是要赔偿，还是要合作，都不要让谷歌面对多家机构。也就是说，机构有很多，“发泄”口只有一个。

我去过江西、天津、湖北等很多地方的作协调研，也在当地开过专题座谈会，现在作家在推广自己的作品、维护著作权方面存在很多困难，单靠作协远远解决不了问题。

我们现在有2000多名会员，这个数据一直在变化，每天都有近百名作家加入。通过谷歌这件事，我们感觉作家找到组织了。在作家的著作权维权方面，文著协就是主体。

《瞭望东方周刊》：是不是说以后作协的会员维权，都要通过文著协?

张洪波：不是。这不是强制性的。作家可以请律师维权，可以委托文著协就谷歌事件维权，也可以申请加入文著协。不过，与强势的著作权使用者相比，单个作家显然不具备谈判的优势。这也是我们呼吁作家加入文著协的原因。

我们现在看到媒体提到，谷歌对每本书赔偿是60美元，实际上，300美元才是谈判的上限。这个事情，你们谁知道?你们都不知道。我们也是在11月13日才知道。

我们希望能拿到谷歌受诉的全部法律文本，看看他们究竟是怎样谈判的。但是谷歌说，这个文件由他们提供给我们不合适。我们还在争取。其实很多作家都有版权意识，但是他们不愿意去做这些细致繁琐的工作。

还有，60美元的赔偿够不够?为什么不是300美元?谷歌给63％的分成收益，是不是足够?这些都需要去谈。最重要的是，怎样建立一个监督机制，保证著作权^能从谷歌那儿拿到这笔钱。

“该给一万时，数据忽然清零”

《瞭望东方周刊》：现在作家对国内的数字图书馆意见也很大。

张洪波：国内数字图书馆的确存在很大问题。现在看，大的数字图书馆有六七家，比如超星、万方数据、清华同方。他们共同特点是起步早，发展慢，还没有形成好的模式。

实际上，数字出版如果规范起来，收益会比传统出版要多。但是现在国内任何一家数字图书馆产值都不大。他们基本上都不敢向著作权人公布究竟返还了多少使用费。

意见最大的是授权的取得。有些数字图书馆模仿著作权人手迹，假签授权书。还有一些授权是这样获得的：招聘一批人去北大、清华、人大扫楼，找老师问是否愿意授权。现在关键问题是这些授权的真实有效性怎样认定。

还有一个就是，即使是真授权，著作权人的经济权利也很难得到保障。因为缺乏第三方监督机制，现在很多数字图书馆都在擅自修改数据。韩寒不是说了吗，到了该给一万元使用费时，数据忽然清零。

我去江西、湖北，那儿的许多作家说，一分钱使用费都没拿到过。问出版社，说没卖出多少册；问数字图书馆，回答说不景气。慢慢的也就放弃了。

现在谷歌的事情出来有两个月，很少有国内数字图书馆支持我们。他们有难言之隐，自己也不干净。在网络维权方面，不仅仅要重视谷歌，我们的“内鬼”也很厉害。

《瞭望东方周刊》：韩寒在博客上支持谷歌，说30美元就愿意把自己的作品授权出去。

张洪波：韩寒这么说可能是在泄愤，是带着情绪的。版权属于私权，你可以自己决定，愿意怎样都可以，我们都表示尊重。韩寒说不知道国内还有文著协，这些都没有问题。这表明他对国内的版权保护机制存在的问题，很气愤、很失望。

但是，我不希望广大作家像韩寒一样做。现在我们的作家一提谷歌就想到60美元，为什么一定是60美元呢，为什么不去争取300美元?

韩寒的姿态，在我看来是有待商榷的。他从赛车中拿到多少钱啊，他的书一销售就是20万册、40万册，这又是多少钱。中国有几个韩寒?他确实可以这样说。但是对其他作家而言，就要更冷静一些。

《瞭望东方周刊》：由协会维权会更有利?

张洪波：现在作品传播非常方便。但是不能因此就放弃权利。现在手机、网络下载、数据库销售很发达，这些模式可以给作者带来收益。但是，作家不懂怎样才能获取这些收益。这时就应当找一个专业的机构。

北京有份报纸发评论说，文著协是“打谷歌老虎，放盗版苍蝇”，评论站在谷歌的立场，这是我们不能同意的。数字出版存在很大问题，肯定要解决，只是现在急于解决的是谷歌的问题。我们也在与韩寒的经纪人联系，对于是否加入文著协，他们表示正在商量中。

“先授权，后使用”

《瞭望东方周刊》：有作家说，没有看到你们在打击网络盗版上有太多行动。

张洪波：韩寒的作品网络上漫天都是，他觉得我们不替他维权，一点收益也没有。我们也有委屈。文著协维权前提是你必须授权给文著协。

对于打击盗版源头，作家可以去发现，我们也会主动去替作家查。对所有作家，我们都一视同仁，尽全力使其利益最大化。我们现在每天安排50个工作人员去谷歌网站上查，然后把信息通报给作协。

《瞭望东方周刊》：如何看待谷歌提出的63％的条件?

张洪波：我还没有见到国内哪一家数字图书馆能给出这样高的条件。但是，目前我们与谷歌还没有谈到这里。

63％的标准只适用于在美国版权登记处登记的中国图书，大概也就不到百种。其他的作品，如何计算都需要谈。万一最后不能谈妥，也不排除起诉谷歌。我还是这样想的，让不让谷歌用，怎样使用，都取决于双方谈判。

但是，谈判并不很顺。谷歌律师曾经给我发邮件，表示要建立联系。但之后三天，他们向中国媒体发布了两条消息，事前完全没有通知文著协。

还有个别媒体、专家不负责任地说文著协不懂谷歌数字图书馆，说我们是甩个人脾气。这是不对的。我一直这样认为，我们的作家，包括张抗抗、冯骥才，对数字图书馆都持欢迎态度。但是，运营数字图书馆应当遵循法律规定：先授权，后使用。

资料链接

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是由中国作家协会、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等12家著作权人比较集中的单位和陈建功等500多位我国各领域著名的著作权人共同发起的，于2008年10月成立。协会是我国目前唯一的文字作品著作权集体管理机构，接受新闻出版总署(国家版权局)和民政部的指导和监督管理，现任会长由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建功担任。